吳哉焦慮的在房內走來走去,他時不時走向窗戶,將窗簾扯開縫隙往外看。
樓底下聚攏的記者們舉著相機,方向一致的朝著楊焱家公寓,一片黑洞洞的攝像頭看得人不寒而栗。
吳哉瞥一眼那鏡頭森林,頭皮發麻的把窗簾拉上了。
他低頭看眼時間,麵露急色。
“這麽多記者盯著,待會怎麽出去啊。”
吳哉抱怨。
保姆車在記者潮中就如錯入洪水的小舟,四個輪子被兩條腿圍堵的寸步難行。
吳哉絲毫不懷疑這些記者為了新聞能幹出什麽離譜的事,他們對一手信息的渴求度完全能消除人類基因裏自帶的,對巨型機械的恐懼。為了成功攔下楊焱,他們甚至能無恥的橫躺到保姆車前。
吳哉又踱步一圈,公關組的人終於發來消息。
吳哉如釋重負點開。
公關部已經與謝軒銘方達成協議,其工作室在十分鍾前在微博發布澄清,聲明最佳男主獎提名的黑幕為不實消息,楊焱為值得尊敬的競爭者。但澄清底下的評論仍不好看,看熱鬧的群眾明顯更願意相信更為陰暗的觀點,紛紛在聲明底下指責工作室收錢辦事,罔顧謝軒銘本人利益,與楊焱方狼狽為奸。
王樹聲那側還沒消息,有人傳王導目前在閉關拍攝片子,近期不與外界聯係。但事實上王導平日本就神龍不見首尾,不喜和娛樂圈聯係。讓一個半隱世的娛樂圈老人出來給六七年前合作過的小演員澄清,本就太過異想天開。
不過吳哉也沒寄多少希望於這位老先生,他更多是在等公關部與那位散布謠言的傅越語先生取得聯係。希望通過交流,能讓他出麵澄清假消息。
對於吳哉這個想法,楊焱聽後,冷笑一聲。
“與其指望和他和談不如草擬一份起訴造謠的律師函。”
楊焱冷聲道。
楊焱過於糟糕的態度引起吳哉些許疑惑,他清楚自家藝人的品性,知道楊焱雖然平日冷言冷語,但不會是那種容易和人起衝突的性格。
到底是有什麽矛盾能讓他和傅越語之間關係如此惡劣,一個直接全網造謠黑曆史,另一個談到對方名字就驟然黑臉。
吳哉把疑惑咽下。
現在顯然不是好奇的時候,不管是發律師函還是和談,先聯係上傅越語是最重要的。
手機響了,吳哉急忙低頭確認。
不是公關組,是ILS雜誌方聯係人的電話。
他右眼跳下,心中產生些不妙預感。
吳哉接通電話。
“喂您好……對,我是楊焱的經紀人……”
“什麽?!”吳哉忽然變了臉色,他厲聲道,“拍攝是上個月就確認的事情,合同都簽了,怎麽能說取消就取消!”
“……”
“什麽叫會賠償損失。”吳哉慍怒,“這是賠償的問題嗎,這是你們違背約定的問題!我家藝人行程那麽多,推掉其他工作,空出來時間給你們拍攝……這損失是你們輕描淡寫一句賠償能賠得起的嗎?”
“吳先生。”電話那頭的人禮貌又冷漠回應,“很抱歉損害到了您家藝人的利益,但取消拍攝的原因,歸根結底是今日爆出的黑料。您方藝人形象受損,不再符合我方拍攝人選標準。我方終止合同,也隻是為了及時止損,從某種方麵講,ILS也是受害方……當然,我們會盡全力彌補您方的損失,至於您提到的行程過多需協調時間一事……”
那人頓一下,語氣裏露出幾分嘲諷來:“我想您和您方藝人在短時間內不會再麵對這個問題了。”
“砰!”
吳哉掛斷電話,狠狠把手機摔上沙發,咬牙罵一句髒話。
一旁坐著的楊焱瞄一眼他,情緒平靜的開口:“沙發摔不爛的,得往地上擲。”
吳哉沒接話,他胸口起伏兩下,勉強平靜了情緒,低聲說。
“下午的拍攝取消了。”
楊焱挑眉,平靜的說:“知道了,挺好的,正好這種情況出門也麻煩。”
吳哉努力平複下心情,掉資源的是楊焱,最有資格憤怒難過的,都該是楊焱。而現在楊焱出乎意料的冷靜,那作經紀人的他自然不能反把負麵情緒帶給藝人。
吳哉深呼吸兩口,把氣息調順了,開口問:“你聯係林導了嗎?對這件事,他有什麽打算。”
事發時,吳哉原本動過找林思霽幫忙的念頭。但他轉念想想,自己和林思霽並無交情,人家自然沒義務幫忙,找上前去未免顯得臉大了。
但吳哉莫名感覺,楊焱似乎和林思霽挺熟的,雖然他聲明過自己和林導隻是“不熟的校友”,但距吳哉的觀察,兩人之間似乎存在一種奇妙的契合感。
從自家藝人自帶的“生人勿擾”排斥氣場在林思霽麵前鮮少生效一點看,兩人之間,至少應該曾經關係不錯才對。
抱著這樣的認知,吳哉合理猜想,楊焱可能早就把郵件和熱搜的事告訴林思霽了,用不著自己這個經紀人去聯絡。
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楊焱聽到他的問題,停滯兩秒,然後表情古怪的搖頭。
“沒有。”楊焱快速否認,然後又補上一句,“為什麽我要聯係他。”
這個問題難住了吳哉,他思考下,勉強解釋:“就……覺得你們關係挺不錯的。”
“並不。”楊焱否認的速度,比上個問題還更快一些。他細微冷笑下,“你怎麽會覺得我們關係不錯,我們連微信都沒加上,根本不熟。”
“哦。”吳哉呐呐。
他莫名覺得楊焱語氣裏帶著些情緒,然而他搞不懂這種情緒存在的原因。
“不熟就不熟嗎,為什麽生氣啊……”
吳哉嘀咕。
他說這話的聲音不小,房內也沒別的聲音。楊焱聽見了,卻假裝沒聽著。
兩人都不說話了,低氣壓籠罩房間。
來電鈴聲打破沉默,楊焱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看一眼,陌生的號碼。
多半是不知道用什麽途徑找上門的記者。
楊焱想也不想的掛斷。
過兩秒,手機又響了。
楊焱再掛。
又是兩秒。
楊焱皺眉看著屏幕,三次來電號碼一致。
吳哉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提議:“要不接一下,說不定是……你那校友。”
楊焱眼皮跳一下。
他想否決吳哉的說法,卻又不得不承認,在他的對傅越語的認知裏,比起老老實實和公關接洽,那人確實是會更願意選擇直接和自己聯係……
出於欣賞敗者狼狽姿態的惡趣味。
手機不依不饒的震動,在吳哉緊張的視線裏,楊焱手指輕滑屏幕,接起電話。
“喂,哪位?”他冷聲說。
——
林思霽許久沒有這麽倒黴過了。
先是在劇組莫名其妙染上風寒,喝了三四天藥都沒有好轉,後是去醫院看病,把手機落在車上,發現時已經在輸液,手上掛著三個藥瓶不方便回車上拿走,輸液的四五個小時便隻能抱著手臂呆坐著,能幹的最有意義的事情就是窩在椅子上睡覺。
林思霽把頭靠在輸液室的椅背上,他側眼看牆上的鍾,即將到達一點的指針讓他歎口氣。
回到市區後,林思霽並未直奔醫院。
他先帶著助理去處理些事務,然後才前往看病。
門診看完,吊上水時,時間已經接近零點了。
林思霽對助理說:“車鑰匙留給我,你回去休息吧。”
助理問:“要幫您訂酒店嗎?”
在拍攝《雙麵人生》之前,林思霽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國外。這次回來雖然有定居的想法,但沒來及的買房,回到市區也隻能暫住酒店。
林思霽說:“不用,輸液完我自己找家便捷酒店休息就行。”
助理走了。
林思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地發覺手機不在身上,多半是下車時落下了。
他想打電話叫助理回來幫忙拿一下手機,摸了半天口袋後動作慢慢停止,好笑的發覺自己剛才行為的愚蠢……
林思霽啞然失笑,覺得自己真是燒迷糊了。
沒有手機,林思霽便靠好椅背,找個舒適的姿勢,開始在腦海裏作今日的睡前總結。
他年少時便養成的總結習慣,每晚入睡前都會回想今日完成的事宜,並定下第二天的計劃。
林思霽今天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過一遍,粗略列出明天需要做的事宜,然後放心的閉上眼睛。
閉眼十分鍾,林思霽仍無睡意。
身體的不適阻礙他安然入眠,林思霽努力平靜思緒,才終於在差不多一點一刻的時候,進入睡眠。
病痛打亂了林思霽的日常的作息。它不僅讓林思霽在夜晚入睡艱難,同時也讓其早上的生物鍾失去效果。
林思霽醒來時,刺目的陽光從對麵窗戶中照過來,壓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他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轉頭去看牆上鍾表,愕然發覺已經到中午了。
護士好心在林思霽睡著時幫他換了藥瓶,但卻沒有幫他在最後一瓶吊完後拔針。
針還戳在手背上,紮的時間太久,手背出現顯眼的淤青。
林思霽整理思緒,撐著杆子起身,他揉揉因為長時間不動而酸疼的脖頸,去找護士拔針。
在椅子上窩著睡眠明顯違反人體結構,輸了一晚上液,林思霽頭疼稍緩,身體所有關節卻取而代之的酸麻起來。
他忍疼走到停車場,自嘲的想這大概能納入自己“人生最倒黴的24小時”前三甲內。
林思霽心態不錯,但他顯然忽略了人類社會某個不可言說的玄學定理——當一個人開始倒黴的時候,他便會一直倒黴下去。
林思霽站在車前,第四次摁下車鑰匙開鎖鍵。
車輛的沉默無聲教導他運氣定理。
車鑰匙沒電了。
林思霽與他的手機,與舒適的賓館大床,與熟悉的社交聯絡網……被一扇薄薄的車門分隔。
林思霽和車輛對峙沉默,最終敗下陣來。
他頭疼的揉揉太陽穴,抬腳走向不遠處準備上車的一位男士。
林思霽攔住男士,禮貌開口:“不好意思,請問可以借下電話嗎?”
——
“喂,哪位?”
楊焱接通電話,聲音比平日還要冷上三分。
他做好了麵對記者瘋狂詢問,或被傅越語陰陽怪氣嘲諷的準備。
卻不想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熟悉的低笑。
“這麽凶啊……是出什麽事了嗎?”林思霽疲憊卻帶著笑意的聲線從話筒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