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楊焱最終也沒同意經紀人的營銷策略,但事實是他並沒有決策權。
經紀人最終決定采用第三個方案。
在經紀人與楊焱不歡而散前,他半是提示半是嘲諷地說道,就算楊焱不利用他人炒熱度,別人也會反過來踩著他上去,這就是娛樂圈的規則。
經紀人還說,如果真是朋友的話,不如離遠些,畢竟在娛樂圈中,名氣差距過大的朋友,總是走不長遠,分開也容易鬧得格外難看……
經紀人是對的。
沒過幾天,網上便出現了不少楊焱與良淘的對比引戰貼。
一夜爆紅本就會惹人眼紅,一旦有可攻擊的點出現,其他公司的水軍以及看不慣明星刷屏的網民便會由此冒頭。
再加上楊焱粉絲的數目壓倒性多於良淘的,評論區很快便呈現出“欺負人”的場景,路人觀戰總會偏向弱勢方,他們看不下去出口幫良淘反駁幾句,又被激進粉絲懟臉辱罵……
就這樣,營銷號挑事,水軍渾水摸魚,路人粉絲大戰三天三夜,一來二去,兩個沒出道多久的新人居然也在網絡上撕了個轟轟烈烈。
楊焱在周轉各類活動之餘發了條微博,妄圖阻止罵戰。
可他的微博賬號並不屬於他個人,微博發出不久,賬號迅速被公司接管,公司以“需要熱度”的理由刪除了那條微博,最終導致罵戰不但沒停止,反倒愈演愈烈。
戰火很快燒到了無辜者身上,有人扒出了楊焱的姐姐楊淼,與比其大近二十歲的導演處於熱戀中。該導演名氣不低,現已退圈成為南藝的榮譽教授兼副校長……
好事者很快將楊焱與這件事聯係起來,認為他能進南藝離不開他姐姐的暗中幫助,#楊焱學曆造假#的詞條一度被刷上熱搜榜高位。
金萊這才有所反應,想要控製輿論發酵。但這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澄清時機。而且楊焱雖然此時熱度大,但公司並不樂意將資源傾斜給一個新人,所以金萊的下場顯得十分無力,充斥著隨便做做樣子的敷衍感。
最後還是楊淼出麵澄清,楊焱父母隨之曬出南藝當年錄取通知書,楊焱請南藝老師證明自己大學績點……這才勉強平息風波。
楊焱這側稍稍安定,良淘那邊卻徹底控不住場。
極端的粉絲上升家人,溫和些也直接去他微博評論區開罵。
良淘簽的公司遠沒有金萊勢力大,沒資本也沒能力做有力公關。
良淘又是個腦回路直的,被網友惹火了在微博發送與楊焱合照,配字“我最好的朋友”。
微博一發出,評論區立即被攻陷,麵對惡評,良淘毫不客氣地開罵,一條條回懟。
他懟得正上頭,卻接到楊焱的電話,讓他停手,並趕緊把微博刪除。
“為什麽?”良淘不滿,“他們罵我我懟回去怎麽了。而且憑什麽刪,我和你的關係輪得到麵都沒見過的網友來質疑嗎?”
“不是質不質疑的問題。”楊焱身心俱疲,無力道。
他想告訴良淘,輿論不是一人能扭轉的,反駁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可是楊焱覺得良淘聽不懂。
楊焱還想告訴良淘,金萊已經在策劃從他發的那條微博入手,水軍下場把良淘塑造成沒腦子沒情商的惡人形象,從而讓自己顯得像被瘋子黏上的受害者,得已重獲路人緣……
但是出於保密協議和規定,楊焱又不能開口。
良淘在電話裏喋喋不休,楊焱越聽越頭疼,他頭痛欲裂地扶額,忽地想到經紀人的勸告,以及楊淼告知自己“都解決了”時的疲倦聲線。
楊焱一瞬覺得好累。
學院被成為象牙塔的原因大概是生活在塔內的人有能力決定或改變自身不滿意的現狀。
努力和熱情總能得到回報的,隻是回報多少的問題。
但出了象牙塔,步入社會。
麵對暗潮湧動的深潭,你所做的一切又有幾分可能能撼動望不見底的潭麵呢?
楊焱在20歲前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卻在20歲時不可抗地失去了許多。
在不斷的流失中,他晃然或許有些東西或許是注定留不住的。
不管你飛多遠,說再多,情再深。
都是留不住的。
楊焱悟了,他低低開口:“別蹭了。”
“啊?”
“別蹭了。”楊焱重複,“這些天上的熱搜,蹭的熱度還不多嗎?把老師拖進來,把家人拖進來,還不夠嗎?良淘,長點心眼吧。別因為想紅,給別人添麻煩了。”
他說完後很久,電話那側都沒聲音。
一向以聒噪聞名的好友被掐住喉嚨般沉默。
良淘最終一言不發地把電話掛了。
楊焱想他大概不會再打來。
楊焱變得更加疲憊,他開始失眠,整夜盯著天花板合不上眼。
公司並未體貼他的身體狀況,山一般的工作依舊出現在日程表上。
楊焱幾乎要被工作壓垮,一時半會兒再沒精力關注網上輿論。
他隱約聽說公司還是在網上發布了良淘的黑通稿,又弄出了一番輿論狂潮,然後他又從經紀人的罵聲裏知曉林思霽開通微博,發表和謝軒銘的合照,通過曖昧的配字又上了熱搜,一度把金萊買的各類熱搜擠了下去……
得知這些時,楊焱發覺自己麻木的內心絲毫沒有因為某個人名而出現波動。
他想這是好事。
他終於可以不被林思霽所牽製了。
再次見到林思霽是在頒獎晚會,被提名“最佳男主”的楊焱與《飛鴿》劇方一道,出席頒獎典禮。
楊焱按照指引走完紅毯,遠遠就看見被媒體簇擁的林思霽與謝軒銘。
林思霽穿著西裝,鼻梁架著的金絲眼鏡矚目,鏡腿垂下的細鏈條讓他看上去比一旁的謝軒銘還要花枝招展地矚目。
楊焱遠遠瞥見他,身體在大腦思考完成前轉向,無視身後人的呼喊,匆匆繞遠離開。
他漫無目的地在現場走走,最後一頭紮進洗手間。
楊焱從鏡中窺見自己憔悴的麵容,精致的妝容遮不住皮下的憤怒難過。
他無法接受僅一個照麵就被動搖的自己,便轉身把自己鎖進了洗手間隔間,頒獎禮快開始時才出來。
作為候選人出現在屏幕上時,楊焱有一瞬後悔。
他想他昨日應該服用安眠藥,這樣今天也不至於在屏幕上顯出如此疲態。
主持人念出謝軒銘的名字時,楊焱毫不意外。
最佳男主和最佳影片不會產生在同一部電影裏。
《飛鴿》是王樹聲的作品,又為紅色題材,獲獎是必然的事。
但即便楊焱都明白。
在謝軒銘起身,林思霽笑著擁抱他時,楊焱還是轉開了眼。
頒獎禮結束,在慶功宴上,楊焱忽然覺得頭暈。
他與經紀人說出去探口氣,卻在走廊上沒走兩步就頭重腳輕,一頭栽倒了下去。
在腦袋磕向地麵那刻,楊焱沒聽到服務員的驚叫,也聽不見腦門碰撞瓷磚的悶響。
他恍惚地閉著眼,耳側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
“我這可不比王導有前途,充其量也就馬馬虎虎能把你捧成影帝吧。”
當時坐在副駕駛上的楊焱一臉無語的看著駕駛座上揮著尾巴滿口胡言的林思霽。
“你就吹吧。”
你就吹吧。
大話誰不會說啊。
隻是不會再有傻子信了。
迷糊中,楊焱感覺有人將自己抱起。
再次睜眼是在轎車副駕上。
楊焱渾渾噩噩側頭,林思霽的側臉模糊。
看到他醒了,林思霽側過頭來,張嘴說了幾句。
大概是說在去醫院,他的經紀人一會兒過來。
耳鳴聲太重,楊焱沒怎麽聽清。
他隻睜著一雙眼,瞳孔裏林思霽模模糊糊地,時不時被細碎的噪點取代。
隱約地,楊焱從他身上嗅道了煙味。
頭疼讓楊焱無法思考太過複雜的思緒,隻張口,無厘頭地問:“你抽煙了。”
林思霽似乎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說這個,停頓了很久才“嗯”一聲。
楊焱又問:“為什麽。”
長久的沉默。
楊焱自顧自地說:“我不喜歡煙味。”
林思霽還是沒說話。
虛弱的感覺又浮上來了,楊焱感覺自己大概又要昏迷。
他昏沉地看著林思霽,忽地發覺林思霽眼眶下烏青遮不住的黑,看起來很顯疲態。
他看起來也過得不怎麽樣。
楊焱以為這個認知會讓自己開心一些。
但實際並沒有。
酸澀和刺痛占據他的心髒,生生蓋過了隱晦地快感和報複心。
楊焱吃力地問:“你過得不好嗎?”
林思霽依舊沉默。
在楊焱徹底喪失意識前一刻,他模模糊糊看見林思霽開口,簡短地給出答案。
“不太好。”
楊焱閉上眼,他想那大概是幻覺。
又睜眼,便是在醫院單間了,手背上掛著針,經紀人在一旁通電話。
楊焱想他大概要用自己的昏厥炒一番熱度,而耳側的對話內容也印證了他的想法。
經紀人掛斷電話,走到床邊:“你認識林思霽?”
“嗯。”
“熟嗎?”
“不熟。”
“有合作可能……”
“沒有。”
經紀人看著楊焱,皺起眉,似乎又想訓斥。
他最終沒說話,讓楊焱好好休息,然後出去了。
楊焱困倦地眯起眼,腦海裏充滿林思霽在車上模樣。
他看起來變了許多。
明明才分別半年。
再過一段日子,就算迎麵撞上可能也認不出來了。
不過都與自己無關了。
畢竟都不知道下一次見麵的期限為何。
眼皮沉重,楊焱最終合上眼眸。
之後七年,他再未見過林思霽。
回憶就此打住,下一章回正常時間線(有?了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