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鑄造池區域。

焦甲之園。

焦甲之園沒有任何像園的地方。

這裏事實上是一個寸草不生,碎石滿地的大土坡,土坡上端有一個深入內部的鑲石開口,底部則有一道血肉細流涓涓圍了一圈,又繞了回去——這更說明了這個地方的差勁和能量稀薄,這兒連個血肉小池子都沒能生成。

以查在遠處粗略掃視,隻看到了大約十幾個麵黃肌瘦,氣味寡淡的惡魔低階士兵,明顯都是其他兵團挑剩下的。

他們的紀律看上去缺失嚴重。

沒有管理,兩個長著鴨喙的惡魔士兵正麵對麵蹲在那條血肉小河的旁邊,一個試圖撈著裏麵的腸子,另一個應當是剛有收獲,正美滋滋的仰頭把一顆肝髒放進嘴裏。

四個蜥蜴腿,皮膚發灰,皺皺巴巴的惡魔歪歪扭扭的躺在土坡上,如果不是他們身上零件完整,沒有缺胳膊少腿,以查幾乎要以為他們死了。

剩下的一頭惡魔繞著唯一的一棵小樹盲目的踱著步——這的確很盲目,因為他沒有眼睛。另一頭惡魔手拿兩顆石頭,邊敲打邊聽著聲音,邊臉上露出傻笑。土坡上端的開口一邊坐著剩下的兩個士兵,他們都抱著自己的尾巴在打瞌睡。

沒有一頭惡魔注意到他的存在。

視野中瓦布拉沒有出現。

如果他沒外出,應該就在土坡內部的腔室裏呆著。

以查感覺不出來有什麽回避這些士兵的必要。但保險起見,他還是估算好距離,隱蔽地閃進腔室內部。

……

距離估算的還算可以。

他沒卡在地下或者什麽尷尬的地方,成功的落在一個擠得滿滿當當的儲物室內。

一個小小的失誤是:他碰翻了一個閃光黑色鱗片製成的架子,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小碎東西從架子上掉了下來。

糟糕……這些很可能都是瓦布拉的收藏——眼尖的他立刻發現了,這都是些手工藝品。

以查抬手一抄,接住了其中的大半——但還是有兩個魅魔模樣,曲線窈窕的石雕模型脫離了他的掌控,向地麵接近……

啪嚓!

他聽見翅膀撲棱的聲音。

緊接著,一頭下半身獅鷲,上半身人形的惡魔出現在他麵前。他的眉毛又粗又長。

瓦布拉公爵。

瓦布拉沒抬眼看以查——他甚至連對這突然的闖入沒有表達任何驚訝,隻是張開一隻羽毛單薄的翅膀,加上上半身的兩隻手笨拙地把那些碎石頭渣子攏在一處。

“我可以幫你修好。”以查站在一邊,他感覺臉上有些癢,也許這就是尷尬的感覺。

“唉。廢物。”瓦布拉拖長了聲音無精打采地說。他枯草一樣又粗又白的眉毛垂下來,一直掛到尖尖的耳朵上。

以查奪過那些碎片,簡單的施了一個排序,一個加固類的咒語。法則能量運轉起來,把那些碎片一點點擺好,輕輕地粘在一起。

“好了。”

以查把兩個修複如初的魅魔模型塞在瓦布拉手裏——不得不說很成功,連她們胸前的兩片貝殼上的細微花紋都恢複了原樣,沒有一點錯位。

“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瓦布拉深情地看著兩個魅魔模型,手裏摩挲著她們光滑的肚皮,“我問你。摔碎之後再粘起來,她們還是原來的她們嗎?”

以查沒回答。

這個問題一定是個哲學陷阱。

一陣蓄意的沉默之後,瓦布拉終於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你找我什麽事,以查因特公爵?”

“隻是想問一下別西卜殿下的作戰安排。我猜你發現了,我沒能趕到大會。”

以查說著處理過的實話,下意識地想找個地方坐下,然而他沒有發現可以坐的地方——獅鷲的身體並不需要椅子,因此這裏也沒有。

“我沒注意。”瓦布拉把兩個模型擺回鱗片架子,又變得愁眉苦臉,“今天早上有一次高階惡魔都要參與的群體大會,我想想。子爵以上。你是說這一次?”

子爵以上,自己應該也有份。以查想。

他沒有收到通知。別西卜已經把他從惡魔公爵中除名了。

還是奇跡的某種效果……

“混沌在上,我真慚愧。”以查毫不慚愧地說,“我兩次都沒有去。今天早上講了什麽?”

“三次。以正常公認的計數法,是三次。”

瓦布拉慢條斯理地曲起鳥腿窩在地麵上——讓人想起禽類動物孵蛋的情形。“你應該也錯過了向你派發部隊的那一次。廢物。”

“那真是可惜。”以查腦中浮現他們此刻頭頂上隔著素土的那些狀態不佳的惡魔士兵,這實在不可惜,“別西卜殿下是否有提到,我們何時出發?”

“明天。當三根火炬的光芒正好充滿無法開啟之門的時候。我們將點燃混沌之子,衝破位麵的束縛,依次降臨,屠滅他們。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瓦布拉沒有**地答道。

以查點了點頭。

三根火炬的光芒正好照亮無法開啟之門的時候。

如果拿人類的時間類比,這意味著明日正午。

還有一天時間。

“對了。”他試探性地問道,“今天的會議上,你見到安朵斯公爵和阿斯莫德大公爵了嗎?”

瓦布拉麵無表情了一會兒,又粗又長的眉毛微微顫動,“沒有。”

當然沒有。

以查隻是在確認安朵斯的死和阿斯莫德的叛變是否已經流傳出去——這兩樣都和他密切相關。

看上去似乎大家還都不知道這件事。

起碼位格已經到達公爵的瓦布拉不知道。

仔細想想,瓦布拉對他的突然闖入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提防之心。

如果說當時是因為一切發生的太快,別西卜隻是單獨叫伊佛滅去處理他,後來又自己親自趕去,並沒有想到廣而告之這件事還算合理。

那麽時至四天半之後的現在,其他惡魔,甚至位及公爵的瓦布拉都不知道他的罪行,就很奇怪了。

總歸是件好事。

“你還有事嗎?我累了。”瓦布拉說。

“啊。對。”以查假裝出最漫不經心的態度,“我聽說混沌之子有些不對勁?你知道嗎?我還挺好奇的。”

“好奇心是一種病。廢物。”瓦布拉肯定地說,“這些又有什麽……”

他停住了。

儲藏室內突然變暗了。變暗很多。

怎麽可能……?

“混沌在上啊!別西卜殿下!”以查聽到頭頂上看守鑲石開口的惡魔倉皇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