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幹”是“審判”預處理的一部分。這個以查知道。它的主要奧義是通過讓你神誌盡失而不能說出謊話。

不過“晾幹”也不是完全有效,畢竟有些惡魔天生便句句都是謊言,因此在這之後還有“正負鑒定”等流程將他們挑出,還有“校對”。

以查看了一眼對麵和他分享一個陽光泡泡的瓦布拉。

像上次麵對突然的闖入一樣,惡魔老頭根本不問“你為什麽也到這裏來了?”或者“是不是你把我害死了。”之類的問題,對他沒有任何怨言,甚至還把他從昏迷中叫醒。

也許這就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

令人肅然起敬。

“你是不是答應給我一套魅魔模型來著?”真正的哲學家突然抬頭問道。

“……是的。”

以查感覺有些不妙,他剛剛想開口問瓦布拉幾個問題。

“但是我們現在死了。你知道。”他試圖解釋顯而易見的事實,但不知為何覺得麵對惡魔老頭這樣的說辭有些蒼白無力。

果然,瓦布拉說:

“活著還是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呢?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我們的存在都是虛無。無論活著還是死了。”

他耷拉著眉毛,“你看,我坐在這裏,還在和你說話,哪有什麽區別呢?就算我不能再和你說話了,又有什麽區別呢?”

“對。我覺得也是。”

以查嚐試強行繞過話題,“你能判斷時間麽?現在是什麽時間?或者,我昏過去了多久?”

時間很重要,時間非常重要。

他記得自己是黃昏時刻穿過無法開啟之門進入甘美尼蒂的。

他和涅塞約定的召喚時間是第二天的上午,別西卜地獄大軍的出發時間是第二天的中午,如果他在那時不能完成該做的事情趕回,世界就要遭殃了,而涅塞這隻小蝴蝶就該帶著蜂蛹,水蠆和枯葉蛾飛向花園去了。

瓦布拉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心情,語氣消極,而且絮絮叨叨:

“我看不出詢問時間的意義。我們都在這裏了。甘美尼蒂是永恒的。你知道什麽是永恒嗎?不知道也沒關係。因為這沒有意義。廢物。”

以查還沒想好如何應對,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連續在耳邊響起。

“死吧死吧!這個死老頭可真煩!煩死了嗡!誰讓他話這麽多的?我允許了嗎嗡?我見過他嗎?我以前怎麽沒有把他直接捏死呢嗡?”

他感覺全身凝固了一下,剛才那個獨木舟的夢境畫麵霎時湧入腦海。

第三個叫他的聲音。

飛過的小蒼蠅。

不是幻覺。

以查扭頭往聲音出現的地方看去,右上方。

金色的陽光下,水汽中,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飛著一隻半透明的,白白的小蒼蠅。

他感覺封閉的泡泡裏本就能將靈魂烤化的溫度瞬間升高了十倍。

思維抽線閘一樣開始瘋轉。

別西卜的靈魂碎片……?什麽時候附在他身上的?這隻單獨的碎片還記得他。

所以是奇跡發生之前……

他被她紮傷的時候……

涅塞的靈魂探測硬幣沒有看出來。

不對,看出來了。那枚硬幣一直在發生小小的擾動,隻是他沒有在意……

“你不準再刁難他了。聽到沒有嗡!”小白靈魂蒼蠅向瓦布拉飛去,在他腦袋上來回繞著圈。

“啊……別西卜殿下的偉大一部分也在這裏。”

瓦布拉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畏懼,也沒有被擊殺的怨恨,“您好。”他甚至連好奇都省略了。

“他問問題,你就好好回答,再胡說八道我滅了你嗡!”

靈魂蒼蠅傾斜身子,試圖用一邊的腳一齊去踹瓦布拉,半獅鷲的惡魔老頭抬起翅膀輕輕拍出一股氣流,將她扇地老遠,連翻了十幾個跟頭。

“尊敬的殿下,我不回答沒有意義的問題。”瓦布拉很有原則地說。

“啊啊啊啊!皆屠滅!皆屠滅!”小別西卜搖搖晃晃地飛上來,然後憤怒地換了種通俗易懂的說法,“我要讓你全家死光嗡!我會把你的指甲釘到你的眼睛裏……”

“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瓦布拉說出這句話,然後露出考慮的表情。以查非常清楚他在想要不要加上那句“廢物。”這片刻的猶豫已經是惡魔老頭能表現出的最大尊重了。

“你叫什麽來著!!你叫什麽名字!你死定了!!我不管你死沒死!你和你的所有手下要被我挫骨揚灰!!!!”

小別西卜勃然大怒,但是作為一枚小小的靈魂碎片無力將自己的詛咒實現,“報上你的名字嗡!你最好給我等著!!!!”

“尊敬的殿下,名字隻是個代號,這又有什麽……”

“好了好了。”以查打斷道,“拜托。停。停。”

他心情有些複雜,還沒能平複。

但是他知道這蘿卜的對話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瓦布拉恢複了無精打采的神色,不做聲了。

“他!!!!嗡!!!!死吧死吧死吧!!!”

小別西卜靈魂碎片蒼蠅委屈地朝他飛來。

“別茲爾雅。別茲爾雅。靜一靜。靜一靜。”

以查覺得這話簡直是在對自己說。

“靜一靜!靜一靜!”

路西法突然在他腦袋上麵一寸冒頭出現,莊嚴重複著他的話。

“一下子變得真熱鬧啊。”

瓦布拉微微抬了下眉毛,平淡地說。他什麽都看到了,隻是過眼如雲煙。

“親愛的!!親愛的!!”小別西卜開始繞著他的腦袋轉圈。

“好。好。”

氣溫太高,體力流失,以查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應付著說什麽了。

“對了。我們剛才說到……你是不是答應給我一套魅魔模型來著?”

瓦布拉突然有了精神,他從無意義的爭論中解脫出來,想起了原來含義深遠的話題。

以查用兩隻手按住腦袋,頭埋在膝間,使勁把臉皺成一團。

很久。

“你怎麽啦。親愛的?”小別西卜落在他的腦袋上。

“別茲爾雅。等一等。”他抬了抬手。

以查用力揉了一把臉。

“路西法。”他叫道。

最初墮天使默不作聲,乖乖地出現在他身後。

“你能改變樣子嗎?變成魅魔的樣子。什麽的。”

“那是什麽?”路西法呆呆地問。

“這樣。”以查在心裏想象出一隻漂亮魅魔的形象,又補充道:“要兔尾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