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對一個真正英雄的尊重,以查等納魯夫的歌唱完。
遠方的窒息之夜看起來沒有任何想要移動的跡象。隻有密度不等的空間在來回收縮膨脹,撥弄著它的輪廓而已。
納魯夫唱完歌,半蹲在河岸邊,懊惱地大喘粗氣。
以查不準備說教。“好了。咱們走吧。”
船長用兩隻骨節粗大的手來回搓著臉,一言不發。也許是清新之風的作用,他顯得比之前柔弱。
“頭兒。他怎麽啦?”迪亞波羅問。
“可能太冷了。”以查答道。
他拍了拍納魯夫。“夥計,起來吧。走前麵。我們得走了。”
納魯夫站了起來,嘶啞地哼了一聲。
“他是不是不高興了?”迪亞波羅恍然大悟地問。
“過生日有什麽不高興的。”以查說。
納魯夫停了一會兒,然後說:“就是。”他嗓子還是有點啞。
他又鼓勵自己說:“他媽的。”然後很快振作起來,利索地把臉一抹,大步向前走去。
“這樣啊。過生日是什麽意思?”迪亞波羅跟上他的腳步,邊走邊問。
“新生。”以查簡短地解釋道。
……
……
好像穿行在深不見底的棕色棉花糖中。剛開始還算輕鬆,久了就隻覺得黏膩。他們頂著空間能量模擬出的風壓,順著沒有遮擋忘川的河岸一路上行。
這一段路程應該是最艱難的一段。
必須回避那些滾滾而下的惡魔靈魂;空間能量把他們往河水裏推;速度還是得保持一致;需要拿著一根孤零零的紫色彩帶清掃痕跡。
麻煩的事情遠不止如此。
“夥計,你聽到了嗎?”沉默地走了一小段,納魯夫終於開口道。
“嗯。是的。背後有聲音。”以查說。
“什麽聲音,我怎麽沒聽到?”迪亞波羅下意識地向後扭頭,被他像小雞一樣擰了回去。
“引誘我們回頭的聲音。每個靈魂聽到的不一樣。”以查答道。
他早就發覺背後隱隱約約出現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有東西在尾隨。“轉過來看看我。”背後的東西含糊地說。
“怎麽回事?”納魯夫問,他明顯也聽到了他自己背後的聲音。
“沒什麽。多半是因為我們沒有徹底在‘陽台’曬幹過,靈魂太潮濕。現在身上還有含有很多的雜質。應該就是這些雜質產生了回音。”以查冷靜地解釋,“咱們現在還在‘路’裏。別回頭引來執法者,不要忘了。”
他向旁邊瞥了一眼,其他的普通的靈魂沒有任何異狀,一個接一個的向忘川奮不顧身地撲去。這足以部分證實他的想法。
“也是。”納魯夫好像有點失望,“不過之前沒這怪聲啊。為什麽現在能聽到?”
“可能是因為清新轉盤的影響,現在離忘川又太近。你知道的,忘川的能量非常強大,種類豐富……”
以查想了想,發現船長應該不知道,轉言決定采取個簡單點的說法:“總之別想太多。無論你聽到什麽,當成是幻覺就行了。”
“是幻覺嗎?”納魯夫若有所思地重複。
“你聽到什麽了?”以查隱隱感覺到他話語中出現的猶疑,“這幻覺是你內心的反射。它會拿你最想要的事情引誘你。別上當。夥計。”
“為什麽就我聽不到。”迪亞波羅沮喪地插嘴,“我發現了。就我和你們不一樣。頭兒。”
“好吧。幻覺。幻覺。”納魯夫哼哼道。
……
沿著這漫長扭曲河岸行進十分消磨精神,以查背後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越來越像腳步聲,甚至都能聽到身體部位互相摩擦的響動,一切聽起來都和真的一樣。
“以查因特。我們來談談吧。”背後那東西說。
他能夠用理智勸服自己:這裏都是靈魂,既沒有腳步聲,靈魂也沒有什麽身體部位可以摩擦的。都是幻覺。
但是納魯夫唱了那麽久的歌,可能已經非常疲倦。他會不會被幻覺迷惑呢?
健談的船長明顯比之前沉默。
“納魯夫?”以查叫道。
“納魯夫!”他沒有得到回複,提高音量,“喂,別理會那些。能聽到嗎?”
納魯夫沒回頭,但是也沒接話,鼻子裏有什麽東西似的哼哼了兩聲。悶頭走著。
他又開始哼歌。這次是一首憂傷的情歌。背影一會兒顯得清楚,一會兒蒙了霧一樣模糊。
“喂喂。老頭兒。你聽到什麽啦。給我說說唄!什麽玩意啊!討厭!!”迪亞波羅拍打著他的背。
“等等……”納魯夫含糊地說。
“一會兒他不對勁的話,你多揍他兩下。”以查叮囑迪亞波羅。
“絕對沒問題。頭兒。”迪亞波羅從人有我無的鬱悶中解脫,咯咯笑道。
迷幻的感覺的確是越來越重了。
以查也能聽到身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完全知道納魯夫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需要挨揍。
“以查因特。”
背後的聲音這次幾乎是在他耳後發出了。
以查意識到它和剛才那被消滅黑影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幻覺。
“以查因特。你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嗎?我準備回答你的問題了。”黑影的聲音說。
這百分之一百是幻覺。就像大蜥蜴會生出小蜥蜴,小蜥蜴喜歡吃猴子的腳趾一樣確定。以查默不作聲地想。
“以查因特。你看看我。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的。每個秘密我都會向你解釋的。事無巨細。我會告訴你靈魂的本質,尾椎骨的七種用途,膨脹世紀到底發生了什麽,意誌的極限和運作方式,展開法則生物,把它們一比一百收進一張折紙裏的方法……”背後的聲音無比真誠,“你最喜歡這些了,不是嗎?我們麵對麵談談吧。”
厲害。以查想。
這幻覺果然來自靈魂本身,能提出對於每個靈魂來說的最有**力的要求。
他的確想知道黑影的秘密。想知道表麵現象的背後發生了什麽。九千萬年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現在的種種跡象又代表了什麽。背後潛藏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方法。理論和知識如何通向未來。未來會發生什麽。
正常情況下他絕對樂意麵對麵談談。
不過以查很清楚。這隻不過針對他形成的,想騙他回頭的幻覺罷了。
於是他不做理睬,看向納魯夫高大寬闊的背影,有點擔心他的情況。
“夥計。”就好像心靈相通一樣,納魯夫突然站住了。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拜托聽我說。我很確定。好夥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老納魯夫很確定這不是幻覺。我發誓。我拿我的大副的三個腦袋發誓。拜托聽我說。”
納魯夫的語氣的確和之前不同,非常堅定。他的高大背影在靈魂的亂流中也顯得非常堅定。
盡管如此,在這種情況下要相信他很難。
以查想了想。“說吧。”
“窒息之夜真的來了。夥計。”納魯夫說,“她聽到我的歌了。噢!這是真愛的力量!窒息之夜就在我們身後。”
“怎麽知道?”
“我告訴你了,我聞到了愛的氣息。”納魯夫哈哈笑了一聲,“你相不相信我?她跟著我呢。窒息之夜等著我們。我超級確定。就像我確定我和你現在的對話不是幻覺一樣。好夥計,我有個主意。咱們一起轉過頭,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