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裏·肖在冥界邊緣狂奔。這是種好聽的說法。了不起的維裏·肖大師知道太多好聽的說法,這是他的出類拔萃之處。嗨呀,想點好事吧,他勸自己。為唯星周報複刊號奇趣版所收集的素材肯定足夠了,唯一要擔心的問題是他能不能活著把它帶回去。
喔。也許還有一件事值得擔心:唯星奇麵沒了,那唯星周報存在的意義會稍顯削弱……
稱他為冷酷無情的高手吧,他還真不是很擔心這個。暗域的一條棱消失在他腳下,維裏·肖向上爬,又遭遇了新的一條。無窮無盡。這也算好的。可能完全沒有什麽棱。他一直在原地打轉。
多迪死了。
好聽的說法突然都藏起來了,不讓他找到。
多迪死了,藍勒溫殺了他。至於他自己也可能突然就和世界告別。當然,大巫妖按理說不太會死,但他所看到的場景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形容——藍勒溫從臉上長出牙來,把多迪撕成了最頂尖的補瓷匠人看到都會搖頭不已的細小碎塊。維裏·肖在可怕的地域中沒命地奔行,胡思亂想,一心把這個既不準確,也不正確的消息告訴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當然啦,惡魔可能也完全不是一個正確的告知對象。
“我說了,保證讓你安全離開。”
一隻冰涼的小手不知道從哪裏出現,像一隻死海星滑過他的咽喉。“我還好心為你指路——向你的右手方向走。”
“我的右手正踹在我的兜裏呢,它方向向下。”維裏·肖嘴硬道。
但他還是向右邊拐去。
果然暗域的紋路出現了些許波動,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一道細小的光芒漸漸現於天邊。也就是藍勒溫說的是實話,他對他的生命不打算造成威脅。他麵色嚴肅跑的比什麽都快。
維裏·肖覺得自己並不怕死。隻是這不是死的問題。他聽說過生活在第一世界濕地的一些死靈戲弄者喜歡反複複活他者,一方麵是出於某種勤儉節約的好習慣,另一方麵是因為感情——在反複擺弄別人屍骨的時間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確實難免產生感情。它們就不太想和其他家夥玩了。
藍勒溫可以輕而易舉的隨便擺弄他們的屍骨,但這種感情可不是他想要的。
維裏·肖抵達那道微光,穿過它跳了出去。這可不是他一開始的打算——他本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遵循多迪帶他來的原路返回。天真的希望戰勝了他——如果藍勒溫的指引能讓他直接來到以查因特麵前就方便了。
“我不該來,是不是?”
一段垂直落體之後,他就抱歉地對麵前被打擾了的存在說道。維裏·肖掉落在一張金色的算桌上——很難判斷是故意安排還是碰巧,這張純淨的算桌已經被伸展到約有一個小城市那麽大(純金具有極好的延展性,哦,這種無聊的知識不打算寫在周報裏,但此刻它真的幫到了他),他把那張已經變得極薄的金箔踩了個窟窿。
盡管麵目全非,但還是不難判斷出那是什麽,屬於誰。一梅茲就在他麵前,空洞的眼眶正朝著他。維裏·肖發現他沒答話,於是用手在他麵前揮了揮,隨後立刻感到一陣沒有偏倚的力量鑽入他的心窩,狠狠地捏住他的心髒。
“抱歉。我非常抱歉。”維裏·肖跪地咳嗽起來。饒了我吧。奧術光輝。他心想。他想的一直沒什麽問題——打算趁這個姿勢把金箔補好並彌補尷尬。兩樣他都沒能做到。但一梅茲放鬆了他。
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被原諒了。“你打擾了我的儀式。”他剛要說話,一梅茲冷冷道。
維裏·肖才注意到空氣中有許多綠色的火星正在原初奧數法師周身圍繞。在那張攤開的金箔之上也有色彩極淡的綠色的符號組成的複雜形狀交織在一起。它們看上去別提多精美了。讓他剛剛放下來的心情又一下子提起來的是——他所戳破的地方正好在諸多幾何形狀的交會之處,而從那些醜陋的缺口開始,綠色的發光符號正在褪去色彩,連帶著空氣中的綠色火星也在慢慢消去了。
啊哦。
《唯星周報複刊號·意外版》將會收納這件事。問題在於它暫時還沒有意外版。
“你必須留下來修補這些缺口。幫助我完成儀式。”一梅茲依舊冷酷——取決於目前的情況,他的態度合理至極。
“啊??”
“如果你不想負責,那就讓你的屍體來負責。我會讓它負責的。”一梅茲沒有波動地道。他說的絕對是真的。
沒得談咯?
維裏·肖左右看看,希望找到希望——這本身就是個愚蠢到難以形容的希望。他沒找到。但還有機會。“那些好使喚的小家夥呢?長這樣的。”他問。弓起身子做出姿勢。“你一伸手,就會出現在身邊,幫你幹一切差事的小家夥。為什麽不讓他們做?”
“取決於儀式的效果。他們可能會變得很危險。我不用他們。你來的正好。”
從一梅茲的表情看,“正”和“好”恐怕都缺乏證據支持。“現在開始吧。”他用隻有死者才能使用的平板語調說。“拚盡你能拚的一切力量。還有顯著的可能足以趕上。”
趕上什麽?維裏·肖想問。他還有更多想說的話。自然在裏麵挑選了效力最強的。“多迪在藍勒溫那裏出事了。他幹掉了多迪,但放過了我。你能相信嗎?在兩個裏麵挑一個,他居然挑了多迪,而不是了不起的維裏·肖。這實在是太有貓膩了。我必須弄明白這件事。”他一連串地說下去,慷慨申辯自己不能就此從工的理由。“再說,多迪和你都是僅存的死靈。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嗎?”
重要的事實都擺在麵前了,維裏·肖看著原初奧數法師,等待著。真奇怪。一梅茲竟然什麽反應也沒有。
這個真相對他而言還不夠嗎?他需要故事般的演繹嗎?維裏·肖沒有氣餒,馬上組織語言打算繼續說服,或在說服中伺機溜走。
但奧數光輝毫不猶豫,立刻向他當頭籠罩下來,控製了他。讓他陷入了難耐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