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水藍!水藍!”
“水藍你出來啊!”
“水藍--”
一個極力壓低了的男聲在西區教學樓中回**著,傳出一波波的回音,手電的光線在黑暗中盲目地掃來掃去,襯得樓道內或明或暗,而空氣仍然陰沉著、靜默著。
“水藍,我知道你在。回答我,不然我就一直找下去,直到你肯出來為止。”範李執拗地說著,不敢大聲,可語氣裏充滿了堅定和威脅之意。
但,回答他的仍然是死寂。
“水藍,雖然我們沒能成為情人,可也算是朋友。你說十年不見,我遵守了諾言。但是今天,你無論如何也要來見我,難道你要我從這樓上跳下去,也變成和你一樣才肯理我嗎?”
一圈又一圈,他圍著漆黑的樓道轉著,像一個召魂的使者,可空**的走廊中,隻有他孤獨的腳步陪伴著他。他甚至感到有無數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圍著他看,可是他卻看不到。
水藍不理他,即使她死去了,她依然拒絕他!
不知道何時,也不知道為什麽,範李淚流滿麵,說不出是被漠視的悲傷,還是沒有回應的絕望,他的心裏剜刮一樣的痛,十年壓抑的感情在這一刻燃燒了起來,隻不過他的心火也是冷的。
忽然,樓道內吹來一股無名風,嗖的一下從範李的腳下吹過。他心裏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順著風吹的方向追了過去,“水藍,等等我。”他忍不住大叫,回音傳出很遠,好像每隔幾米就有一個人替他傳聲一樣。
樓道內本來被打掃得纖塵不染,可這陣風卻吹來時卻帶著一團團黑黑的東西,用手電一照,居然看清那是女人的長發。發絲互相纏繞著、虛空著、悄無聲息的隨風而動,淒厲而張揚。
範李心頭劇震,驀然停下了腳步,雖然覺得對方是水藍,此時也忍不住有一絲恐懼。但他又非要找到她不可,所以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追了過去。
旋風是向右旋的!
範李模糊地辨別出旋風的角度,記起從清湖村回來的路上,包大同曾經說過,旋風右旋為陰,左旋為陽,如果平地打了個右旋的旋風,是有“好兄弟”路過。
他咬著牙,努力忽視渾身上下的異樣感,追著旋風在樓內跑了半天,可那旋風一刻也不停留,而且追著追著,旋風卻消失了。
“既然來了,為什麽不見?”他拿著手電,原地轉了一圈,手電的光線如同狹長的眼睛一樣掃視著周圍的環境。真的沒有什麽了,隻是他正在站在一間畫室前,二零五畫室。
“為什麽一定在這裏?”他喃喃自語著,聲音放的很大,因為他感覺在這種黑暗和空**的環境中小聲說話是一件極詭異的事情,就好像他在和誰私語,自己的心頭都毛毛的。
“你作為學校的人體模特,哪一間畫室都去過。可為什麽選在這裏?”
“好,我來了。”他推門進入畫室,不由得一愣。
畫室中擺的滿滿當當的畫架已經全搬開了,隻在模特所站的圓台正麵架了一個畫架。圓台上,“站”著一尊維納斯雕塑,因為沒有燈光,範李進來時,還以為那裏站著的是他十年來一直想見的人。
“水藍,你來了嗎?你顯顯身好嗎?我看不到你。”
“水藍,我不是無緣無故找你的,你快出來,我有急事。”
“水藍,這真的很重要,不然你要――”
“你怎麽確定在這裏的是水藍?”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問。
這話問得太突然了,範李嚇得腳下一絆,摔倒在畫架前。隻聽到一陣絲拉絲拉的聲音在教室內回**著,接著是男人嗡聲嗡氣地笑聲。
“你是誰?”他大叫著壯膽,目光隨著手電在畫室中緊張的搜尋,最後落到那尊維納斯雕像上,見它靜穆地與他對視,外表就像一般的死物一樣。可它越是麵無表情,就越讓他覺得雕塑的臉部在動,他一盯著看就平靜如石,目光稍一離開,它就做著各種表情。
“別管我是誰?你不是喜歡畫畫兒嗎?畫吧!”那聲音伴隨著絲拉聲繼續說。
他在哪兒?他是誰?水藍在哪裏?難道水藍並不在這裏,也沒有殺人,一切都是這個不知名的男人做的嗎?他的聲音明顯改變過了,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他們是認識的?
不畫!要跑,畫畫兒的人全都死了!現在這個人要殺的是他!
當的一聲!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向著畫室的大門狂奔時,門被猛地撞上了。他伸手去拉門,一抬手卻驀然發現自己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隻筆。
手感粗細合宜的筆杆,柔軟適度的刷頭,握在手中似乎微微地顫抖,細細地哭泣,叫著:“範李啊,範李啊,救我!救我!”
這是以水藍的血肉之軀製成的啊!為什麽她能容許自己零落成塵輾做泥,隻為了他嗎?那個溫柔的智者,那個早就屬於他人的男人?
手一抖,他仿佛被什麽拉扯著,一步步走到了畫架旁,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隻有在畫筆觸到畫布的一刹那,雖然手依然被束縛著,他的心靈卻感到了自由。
調色板中,顏色鮮亮極得不正常,可是這也由不得他挑選,他隻能畫著畫著。他從沒有畫得那麽快過,下筆飛快,不像是畫畫兒,倒像是寫下自己的名子。那兩個死去的學生,都是畫下了自己的畫像後被畫筆穿透喉嚨而死,他呢?會有相同的命運嗎?
隨著他的落筆,畫布上的肖像畫逐漸顯示了出來,彎彎的眉,如蒙著一層水霧樣的眼睛,豐美的長發鬆鬆挽在頭頂,不是他自己的自畫像,卻是水藍的。是他心裏太強烈的想著她,太強烈的要救她了嗎?為什麽自己的腦子裏想要畫的是自己,可心靈讓他畫出來的卻是水藍呢?
而且,他畫得寫實,沒有一點梵高的外部風格,可是他卻覺得這是他唯一一幅得到了梵高神髓的作品,強烈的感情和無比的痛苦從筆尖毫不隱瞞的傾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