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執芭蕉扇的大漢看藍七弟等人已經大吃大喝起來,也喝口酒,歎道:“前些日子,我們在淮南聽說西門教主為人所威迫,被逼向朝廷低頭稱罪,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一個滇南點蒼劍派的小子,為了自己揚名江湖,劫了西門教主的寶貝女兒,讓西門教主發下誓言……嘿嘿,想當年,朝廷多次發兵圍剿西蜀羅天教,朝中的所謂領兵大將輪番上陣,卻一直拿他老人家奈何,這西門教主當真是個智計絕頂的人物,以一教之力對抗昏君的千萬大軍,隻可惜,西門教主又總是太重感情,雖然說人重感情是件好事,但是他一身雄才,卻也難免因為這個而誤事。”

楊宗誌心中一笑,道:在說自己了。

藍七弟大吞一口麋肉,讚道,好香,好香。聽到這話,拍手大聲道:“曆朝曆代之中,這樣的義氣人物總也不少,別的不說,就說當年的淮陰候韓信,他老人家不也是一身雄才偉略麽?隻是他也是太重感情,原本自己可以占據齊國,稱王稱霸,成就一番千秋偉業,卻是不忍心對提拔於他的漢王翻臉,到最後落得慘死在長樂宮的一個小小鍾室之中,豈不讓人可憐可歎?”

他們身邊幾個兄弟,聽到這話,想起聽說書講淮陰候的生平事跡,不禁都是歎氣。

楊宗誌卻是不敢苟同,正要反駁,隻是心中一凜,又自強行忍住,但是圍坐人群中一個老者卻是忍不住,駁斥道:“哼哼,滿口胡言,想當年淮陰候韓信一生征戰天下,滅趙燕齊三國,又逼的西楚霸王項籍自盡於烏江邊,於國於民,那是何等功業偉跡,我隻聽你們所說,這西門……西門教主不光低頭獻媚於朝廷,而且自己還受人暗算,下不來床,卻是狼狽窩囊之極,他有什麽資格可與淮陰候他老人家相提並論?”

楊宗誌心想行伍之帥怎可與破江湖草莽捉對比肩,再說韓信若是真的在齊國稱王稱霸,那叫謀逆,可不是什麽雄才偉略。但見這老者說出自己心中的話,微微點頭,心想,原來這老者一直坐在他們身邊,卻並不是與這淮南八仙一同過來的人,看他說話的語氣,顯然是對他八仙所說的話大不認同。

藍七弟遭人搶白,心中微怒,麵色又一紅,隻是這老者言辭鑿鑿,大是有理,藍七弟隻聽說書,如鸚鵡學聲複述出來,但自己學問不夠,一時也生不出反駁之言來,隻能悶頭喝酒。

那儒生卻搖頭道:“非也,非也,我嚐聞聽,君子可曲可伸,想當年,這淮陰候也曾受過**之辱,隻是他受辱於小人,並不代表他的心誌也遭到磨滅,我輩又豈不聞君子臥薪嚐膽,十年報仇不晚的道理乎?”這八仙中人受盡西門鬆恩惠,因此言辭之中對他甚是尊敬推崇,現在聽到他為人所詆毀,自然是站出來為他辯解一番。

藍七弟見三哥替自己駁斥那老者,不禁拍手喝彩。

那老者又搖頭道:“哼哼,君子,狗屁的君子,他西門鬆為了你們八仙中人的老婆便也竭盡全力,費心討好,又是異地請郎中,又是親自取藥,可是他對他自己的老婆嘛,嘿嘿,可全然不是這麽一回事……”

這老者開始還勉強稱呼西門鬆為西門教主,說到後來忍不住直喚其名,顯然心中更是不滿,拐腳大漢怒聲搶道:“你說什麽,西門教主不是謙謙君子,難道你就是了不成?雖然你年紀一把,但是在這人後說別人的壞話,便是無恥小人行徑,我們八仙中人沒有聽見倒也罷了,隻是現在叫我們遇見,正是容你不得。”

那老者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們口中盡是吹噓這西門鬆,說他為人多好多好,又說他雄才偉略,可謂一方雄霸,簡直極盡吹捧之能事,自己卻是一點也不知道人家為何要對你們好,難道不是上了人家的當,受了人家的欺騙麽?”

儒生不平道:“西門教主坐擁川蜀,富可敵國,盡可揮金如土;手下兒郎教眾萬千,登高一呼,屬下應者如同雲彩匯集,他自己有什麽心願不能得償,卻要費心竭力的討好於我們的?”

那老者嘿嘿冷笑道:“這便是西門鬆的手段了,現在他孤單無援,便有你們這什麽八仙要替他強行出頭,難道這便不是好處麽?”

儒生又接道:“非也,非也。想當年西門教主恩惠於我等之時,又怎麽可能會算到有今日之果,這叫種善因,得善果,一飲一啄,都是前定。”

幾人言來語去,全是抓住這個事情來爭辯,那老者撫掌道:“好好好,你們定要將這西門老兒與淮陰候韓信相比,豈不聞最後跟了這淮陰候的人,不免都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麽?更何況,當年齊國術士荊通尚且勸告淮陰候道:‘野獸已盡而獵狗亨……意思是說獵人帶著獵犬出行,一旦將野獸都打光了的時候,便是獵人烹煮獵犬的那一刻到了。’你們八仙好好的在淮南作威作福,倒也逍遙快活,又為什麽要強來西蜀淌這個混水。”這老者後話說到這裏,引經據典,滔滔不絕,隱隱帶有一股威迫之意。

八仙中人聽到這裏,臉色都一變,芭蕉扇漢子扔下手中碗筷,霍得一聲站立起來,喝道:“你這個話是什麽意思?”語氣威嚴鶴立,脖子上青筋直冒。

他轉頭看了一眼,看到身前火坑中有一根撥散柴火的熟鐵棍,此刻已經被熊熊柴火燒得通紅滾燙,芭蕉扇漢子一把抓起那熟鐵棍,全然不懼熱氣灼燒,大喝一聲,雙手一抄,卻將那粗粗的鐵棍,擰得彎轉扭曲了起來。

楊宗誌看得一驚,暗道這漢子好強的內力修為。一時之間,這客棧之中氣氛劍拔弩張,甚是緊謐。

卓小清一直乖巧的站在楊宗誌身邊,饒有興致的聽著他們辯論爭吵,待聽到這裏,突然掩嘴咯咯嬌笑道:“之乎者也的,酸死人了。”

小清轉頭又看了楊宗誌一眼,對他眨眼笑道:“風公子,你是讀書人,我也來吟首詩,吟的不好,就算湊興。”說完走了兩步,擺開架式吟道:“嗚……八隻呆頭鵝兒,行走危牆哏壁……戰戰兢兢;忽而地動山搖,鵝驚哦哦亂叫……嗯,嗯,渾渾噩噩。”

這小清姑娘顯然沒有儒生那般的才學,勉強說了兩句,眼波流轉一番,又笑道:“一隻大呼不好,滿麵都是愁容,淒淒慘慘;還有兀自不信,強稱藥手仙姑……倒也倒也。”

小清姑娘的詩吟的不倫不類,搖頭晃腦,毫無平仄押韻,隻是她少女心性,說到“倒也倒也”回頭看了楊宗誌一眼,又拍手嬌笑了起來。

楊宗誌聽得有趣,微微一笑,突然品味起她話中的意思,驀的一驚,轉頭看去,見那淮南八仙果然一個一個坐不穩了,身形搖晃,幾欲墜倒。

藍七弟手中筷子跌落,駭然道:“怎會這樣?怎會這樣?”說完看了八妹一眼,見八妹滿臉都是不信的神色,最先倒了下去,再轉頭看自己身邊兄弟們一個個都倒了下去,不禁吼了一下,也砰的一聲栽倒在地。

楊宗誌大驚,暗道:難道他們果真在這酒菜中下了迷藥的,隻是剛才那個何八妹仔細檢查了酒菜,怎麽一點也沒察覺出來?而且自己也飲了這些酒,怎會沒事。

小清眼神盯著楊宗誌,見他麵有驚容,咯咯笑道:“風公子,你莫要害怕,我們可不是打家劫舍的強匪。”

她信步走到那昏倒的八人身邊,踢了何八妹一腳,嗤的一聲哼道:“你好了不起麽?不是人稱什麽藥手仙姑的麽,怎麽現在也倒在這裏成了縮腳螃蟹。”

又對著地上躺著的芭蕉扇漢子皺鼻道:“你不是蠻力大的很麽,隻是腦子卻愚蠢的厲害。哼哼,你們雖然萬事謹慎,可惜我們在這柴火之中,酒水之中和鍋子當中分別的都下了藥,這秋水海棠,野菌花和攀鬆香每一樣分開放來,都是對人無害甚至大大有益的藥物,不過這三樣要是混在一起了,而服下的人要是心情平靜的話,也還罷了,要是心情激動,血脈噴張的話嘛……那就……那就……咯咯,咯咯。”小清說完咯咯的又嬌笑了起來,笑聲之中甚是得意。

楊宗誌聽到這裏,方才明白原來他們下藥的方法如此隱秘詭異,別說是自己這種對藥物全無知曉的人,便是那號稱用藥行家的何八妹,也都難以分辯,著了他們的道,隻是不知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心機卻是深沉的可怕。

小清姑娘笑了一會,又對那老者道:“朱長老,您老是文縐縐的讀書人,整天之乎者也的教訓手下,也隻有您老才能三言兩語,便激得這些人都心生怒氣,咯咯,可是現在又要麻煩你,將這些什麽臭烘烘的八蟲都抬進去,然後對小姐說,外麵的事情都作好了。”

朱長老高昂著頭,聽了這番話,仿佛甚是忌憚這小清姑娘,無奈的搖下頭,說聲好,便搬了那些人一一抬了進去。

楊宗誌見這小清姑娘年紀幼小,卻指揮這年紀大她幾倍的朱長老做事,口中隱隱帶些威嚴,心中一凜,再過一會,那些人都被抬了進去,小清姑娘突然走到楊宗誌身邊,在他耳邊小聲道:“你一會可當心一些,千萬不要亂說話,定要給那人留下個好印象的,知道麽?”

這小清姑娘說話的時候,身子微微湊近過來,嬌小的身上微微有一陣若有若無的稚嫩香氣傳來,楊宗誌不知是何意,便也不動,點一下頭,不一會就見裏麵走出來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