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漸晴朗明亮起來,楊宗誌依著昨夜騎馬過來的方向,依稀辨認羅天教走去,走了半晌,抬頭看見一個大大的莊園們,門口兩座威武石獅,悚然矗立。

這大門與先前在西羅天教門前所見,無論布局還是擺設,幾乎完全一樣,隻是門口的大紅燈籠此刻還沒取下,這燈籠上方正中,大字寫著“羅天教”三個大字,字下麵還有一隻金光錦雞昂頭高立,與西羅天有著一些分別。

楊宗誌看個分明,便慢悠悠的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想要是別人問起王有期的事情,自己該怎麽措辭辯解一番,隻是他還沒走到大門口,突然門內衝出一群青衣漢子,將楊宗誌圍在了中間,簇擁起來,楊宗誌微微一驚,暗道:難道……難道自己還沒有說話做事,便已經暴露了身份麽?

他暗中低頭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打扮,應該沒有露出什麽明顯的破綻,不由得臉色一整,正要說話,那些漢子中一人卻搶先道:“副壇主,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們在這裏天天盼著你,你……你可要為我們風神壇當家作主啊。”說完竟是微微啜泣了起來。

楊宗誌看他神態表情,再聽他口中所說之話,心中一鬆,暗道:原來他們不是識破了我的身份。便學著王有期的沙啞嗓音,皺眉問道:“哭些什麽?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了?”

他原本是軍中之人,軍士自政少得到的訓斥就是:男兒流血不流淚,有淚不輕彈的道理。所以看到這漢子話沒說兩句便啜泣痛哭,自然有些惱意。

剛才說話那漢子說了一句,便抹淚哭泣起來,其他漢子們見到,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睛,氣氛一時頗顯傷感,楊宗誌又一皺眉,這時漢子中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咬牙恨聲道:“副壇主,自從你出去外麵,想要去多找些江湖朋友到教裏麵來幫手,驚雷壇的那幫家夥就不斷尋釁,找我們的麻煩,毛壇主他年歲大了,一直不想多生事端,便告誡我們要以大局為重,一切是非曲直,都等到教主他老人家能夠下床來,重新執掌教務的時候,讓教主他斷個黑白分明。”

這漢子一口氣說了一段,吞了下口水,接著道:“哎,沒想到驚雷壇的熊百平壇主見我們一直隱忍,以為我們膽小好欺負,更是變本加厲,前幾天吵著要給教裏麵重新選壇主,說毛老壇主他年紀太大了,應該退位下來讓賢給年輕人上……本來我們羅天教就有年老讓賢的傳統,這樣說起來倒也還罷了,可恨的是,熊百平那家夥說我們風神壇現在人才凋零,枝葉式微,竟然提出來要從他們驚雷壇裏麵選一個人,來當我們的壇主,這不是欺人太甚麽?”那漢子說到這裏,呸的一聲吐在身邊的地上。

楊宗誌眉毛一揚,接口道:“那毛壇主他怎麽說?”

先前的漢子已經止住了哭聲,怒氣答道:“哼,別說我們風神壇現在已經有毛老壇主和王副壇主兩位當家的了,就算是我們風神壇現在沒有人來掌管,也輪不到從他們驚雷壇裏麵來選壇主,這件事情,毛老壇主他當然是不會答應的。”

就在這時,其餘漢子們都是七嘴八舌,大吵認同道:“是啊,是啊,這是一定不能答應的。”

楊宗誌見自己身邊站了二,三十多個漢子,皆是青衣青帽打扮,此刻圍聚在羅天教大門口,這些漢子們麵上怒氣衝天,說話聲也是吵吵嚷嚷,甚是喧囂,不禁領先向大門內走去,一邊點頭道:“然後呢?”

那年長的漢子跟在楊宗誌身後,亦步亦趨,聽到楊宗誌的問話,猶豫了一下,搶道:“然後……然後,昨天晚上,我們幾個忍不下心中這口惡氣,便去找他們驚雷壇的人來算賬,雙方一言不合的又打了起來,事情越鬧越大,毛壇主他老人家知道了,也趕了過來,緊緊的想勸說大家以和為貴,哪知道熊百平那王八羔子,欺負毛壇主年事大了,硬是栽贓說這件事情是毛壇主暗中指使的,胡說毛壇主是不想退位讓賢,才叫我們大家夥兒去鬧事。毛壇主他平息不下這口氣,便和熊百平那廝打了起來。”

楊宗誌邊走邊聽,聽到這裏,哦的一聲,心想:我昨夜在羅天教的後山,聽到筠兒那邊有人喊話說四大壇主打起來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先前那大哭出聲的漢子聽了這個話,卻是緊緊截到眾人身前,接過話頭道:“羅三哥,你年紀比我們都大,遇事也比我們沉穩,你也不必替我們幾個遮掩,沒錯,昨晚去驚雷壇鬧事的就是我小苟子帶的幾個兄弟,和你羅三哥沒有半分關係,好漢做事一人當,教裏麵要是怪罪下來,要打要罰,都由我小苟子一個人來承擔。”

這小苟子臉上還有一些稚氣未脫,但是說起話來竟是義氣凜然,楊宗誌從他的臉上,仿佛看到了小十四的一些影子,心中不由有些好感,便點頭道:“好,現在追究這件事情,已經沒有意義,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毛壇主,與他商議一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才是正經。”

其餘眾人心中本有些惴惴,聽到楊宗誌的話,不禁麵麵相覷,楊宗誌轉頭看大家的眼色,皺眉問道:“還有什麽事情?”

羅三哥走近幾步,輕聲道:“副壇主,不瞞你說,昨夜毛壇主與熊百平對了十三掌,那熊百平雖然為人囂張惡劣,但是手上二十八式‘紫氣東來掌’的威力卻是不可小視,毛壇主年歲又大了,現在已經被熊百平打傷了,正在我風神壇的後院休息養傷的。”

羅三哥頓了一下,拉了楊宗誌一把,繼續悄聲道:“現在教裏麵其他分壇,暫時都還不知道毛壇主受傷的事情,毛壇主他老人家昨夜硬撐著一口氣,硬是壓住到嘴邊的淤血沒有吐出來,哎……隻是這樣,他老人家的傷勢,恐怕是會更為加重了。”

楊宗誌心想:若是真的王有期聽到了這樣的事情,自己分壇的兄弟和壇主都被別人欺負,隻怕瞬時便會怒氣上湧,不可遏製,但是自己與那毛壇主素不相識,卻想假裝也是裝不出……他想到這裏,歎了口氣,低聲道:“那你們帶我去見見毛壇主,我有些話要對他說。”

其餘風神壇弟兄們見到王副壇主不發一語,沉靜如水,隻說要去看望一下毛壇主,不由均是默想:看來大家傳說王副壇主和毛壇主他們貌合神離的事情,倒是真的了,平日裏見他們二人在一起總是和和氣氣,笑臉可嘉,隻是到這關鍵時刻,便能看出端倪來了。他們轉念又想:不過總算王副壇主也是我們風神壇的自己人,無論如何,也好過驚雷壇的那幫人。

大家想到這裏,都是點頭,帶著楊宗誌向教內深處走去,一路曲曲折折,走了一會,走到一個小的獨院門口,小苟子徑自推開門道:“副壇主,你就快進去看看吧,我們大家給你在門外守著,不讓外人來打攪你們議事。”

楊宗誌點一點頭,垂頭獨自走了進去,邁進大門,看見這小院布置的甚為簡陋,外麵是竹籬劄的圍欄,裏麵竟然飼養了一大群小雞和小鴨,這時正在嘰嘰喳喳的搶食逗樂,再穿過小院,見到一個竹籬門的小屋,楊宗誌嗯哼咳嗽一聲,便推開竹籬走了進去。

乍一入眼的是一張簡陋的木竹床,那上麵此刻正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楊宗誌看這季節溫暖帶些濕熱,知道那應該就是毛壇主,便輕輕喚道:“毛壇主,你……你傷的怎麽樣?”

毛壇主原本聽到屋外那聲咳嗽,便抬起頭來看著大門,待看到楊宗誌走進去,輕輕的籲了一口氣,虛弱道:“賢弟,你總算是回來了,來,你站過來一些,站到我身邊來。”

楊宗誌點一下頭,舉步走近一些,看清楚那毛壇主原是一個五旬老者,衣著發式不作修飾,普通隨意,竟是個尋常白發老翁,楊宗誌走到他床前尋了個竹凳坐了下來,關切道:“毛壇主,你沒事吧。”

毛壇主皺眉道:“賢弟,你我一向兄弟相稱,你從來都是叫我作大哥的,怎麽今日你回來之後,卻與哥哥我生分起來了?”

楊宗誌匆忙趕路來西蜀,來之前並沒有預料到自己要假扮王有期的身份,所以也沒找王有期問一問這羅天教內的情形和環境,因此他對王有期身邊的兄弟朋友,半點也不熟悉,這下聽到,隻得改口道:“毛……毛大哥,是小弟一時疏忽了,你別見怪。”

毛壇主卻是一直皺著眉頭,輕輕將腦袋放低到枕頭上,無神的雙眼仰望屋頂,過了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說道:“賢弟,大哥我其實心裏也知道,你這麽多年來屈居我這糟老頭子的身下,一直心中都是有些不服的,所以你也不是真心想認我這個大哥,是不是這樣?”

楊宗誌暗道:剛才喚錯了稱呼,還好他隻是懷疑王有期對自己有異心,卻不懷疑我這假人身份的。他咳嗽一聲,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毛壇主卻繼續道:“你也不必急著否認,今時我教中危機重重,而且我風神壇的眾多兄弟們也是岌岌可危,索性我們就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你說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