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找了個地方昏睡了一晚,翌日清晨,楊宗誌便又踏馬上路,出了永州城,一路上便再也無法烈馬奔騰,隻因這段路據都是小徑,一道上有山有水,轉過青山一個頭,麵前說不定便有一條寬寬的小溪擋路,有的小溪可以騎馬過去,有的水深,漫過馬脖子,白馬便無法下水,隻得等待兩岸的舟子渡家。

這麽一走起來,行進的速度便慢了不少,楊宗誌一路拉馬,一邊也暗自回頭打量,看看那費幼梅到底有沒有跟著自己,他雖然不知道費幼梅這般輟在自己身後的目的,但是自己與這姑娘相交不睦,能夠避開自然還是遠遠避開得好。

這一路行來時間飛快,抬頭看著天色不覺已經日頭高照,楊宗誌想起昨日夜裏自己未進飯菜,隻是喝了些烈酒,此刻酒醒肚子更是餓得饑腸轆轆,他隨手找了個有店家有夥計的茶廊坐下,才招呼著好酒好菜的端上來,他坐在桌邊枯等,忽然聽到身邊一個嗚嗚嗚嗚的童音哭泣聲響起。

楊宗誌緩緩轉過頭來,見到身邊茶廊的盡頭,正有一個胖乎乎的小童,雙腿癱坐在地麵上亂蹬,雙手掩住臉頰失聲大哭。他看的心中一柔,隻見那小童不過五六歲年紀,頭頂還未續發,而是紮了幾個小丫辮在頭上,身段胖乎乎的猶如藕節,煞是可愛。

楊宗誌心想:“我像他這麽大年紀的時候,不知卻是作過些什麽,隻可惜我十歲之前的記憶全都喪失了,那些童年的美好時日一點也記不起來。”

楊宗誌歎了口氣,見到那小還童獨坐大哭,身邊人來人往,卻是無人注意到他,想來他的父母親人不在一起,他舉步走了過去,在那小童身邊蹲下身子,輕聲笑道:“小家夥,你哭什麽呢?”

那小童茫然的抬起頭來,胖嘟嘟的圓臉上滿是淚水,他一麵胡亂抹著臉上的淚痕,一麵哽咽的道:“爺爺給我打酒的銀子,被我……被我不小心給弄丟了,我打不了酒,回去便會……便會給爺爺打。嗚嗚……”

楊宗誌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小家夥,哥哥會變戲法,你若是誠心誠意的叫三聲大哥哥,我便能將你丟掉的銀子全都變回來。”

那小童聽得半信半疑,恍惚著抬起頭來仔細打量楊宗誌,見到他笑容可掬,看在眼中煞是親切,他試探著叫喚道:“大……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是……是這樣叫麽?大哥哥?”

楊宗誌聽得哈哈大笑,裝作神神秘秘的雙手亂舞了一陣,便又快速伸手從自己懷中一探,取出一錠自己隨身帶來的銀子,端放在手心裏,那小童一見戲法果然靈驗,大喜出聲道:“果然是這一錠……果然是這一錠!”

他急切的從楊宗誌的手心中取過銀子,小手上下的掂量了一陣,卻又傻了眼,道:“大哥哥,可……可不是這一錠呀,我方才丟掉的那一錠,沒這個銀子大,也……也沒這銀子這般的沉。”

楊宗誌哈哈大笑道:“你方才叫我大哥哥,一共叫了幾聲?”

那小童天真的凝住小眉頭,細想了片刻,猶豫的道:“三……三聲……咦,不對,是四聲!”

楊宗誌笑道:“這便是了,你方才叫我三聲的話,我這戲法就能變出和你丟掉的一模一樣的銀子,可惜你方才叫的是四聲,這銀子麽……也會相應的變大變沉,這道理便是這樣。”

那小童一聽的大喜過望,胖臉上的鼻涕眼淚還未抹幹,卻是歡笑得意的道:“大哥哥你的戲法真靈!小餃子佩服的很呀。”他說話到了這裏,卻是麵色猛地止住,又懊喪無比的道:“隻是可惜……我方才若是連叫五聲,六聲,七聲……八聲大哥哥,那這銀子豈不是也會越變越大麽?”

楊宗誌失聲笑道:“莫貪心,人貴在知足,你尋回了自己的銀子,既可以給爺爺打回好大一壺酒,又能自己偷偷的去買回些玩意來,怎麽還能想著這銀子越變越大呢?你若是這麽貪心,這戲法……便不靈了,銀子也會變作石頭!”

那小童畢竟年幼,天真稚嫩而又不失活潑,他聽到楊宗誌這麽一說,便又立即放開心懷,嘻嘻歡笑著跑了開去,便再也不去想銀子越變越大的煩惱事,楊宗誌半蹲著身子看著他胖乎乎的跑遠,心頭卻是暗自歎氣,道:“這孩子的煩惱果然是來得快,去的更快。”

他剛想到這裏,忽然身後一個冷清清的嬌媚嗓音哼氣傳來道:“哼!便是無知的頑童也不放過,也要騙上一騙的麽?”楊宗誌心頭一僵,轉回頭立起身子,果然見到那豔絕人寰的小丫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楊宗誌臉色沉了一沉,卻也不想和她口舌爭辯,隻是重新走到自己先前的座位上坐下。

店家上了酒菜,楊宗誌就著大吃大喝了一陣,不覺肚子撐得圓鼓鼓的發脹,他心頭哈哈笑了一聲,便也心滿意足的會賬走人,微微晃眼看去,見到費幼梅果然也緊跟著出了茶廊,不緊不慢的跟在了身後。

楊宗誌一路來被這小丫頭連番嘲諷,不覺也是傲氣上來,自是看也不多看她,繼續趕馬向前,不覺過了幾個渡頭,來到個詩畫般的鄉村田園,這裏地處平原,一路隻能見到綠油油的茶籽花開,遠遠的卻是見不到一戶人家,楊宗誌抬頭看看天色,發覺天空風起雲湧,方才還是晴好一片,此刻竟是烏雲大作,他常年遊曆在外,心知這是暴雨來前的征兆,便急切著想要尋個避雨的地方。

他手中用力拉住韁繩,正要喝馬,忽然聽到身後一個咄咄咄咄的孤單馬蹄響,楊宗誌待要回頭去看,立時又意識到這馬背上的主人是誰,便駕的一聲趕馬行了遠去。

夏末秋初,熱氣一點也未退,但是天氣變幻已是繁雜,他趕馬不過一會,天空嘻的一聲狂響,雷暴便轉瞬而至,這雨點密集,猶如石粒豆穀一般打落麵上,兀自生疼,也打彎了身邊茶籽花的腰。

暴雨初下,道路變得泥濘難行,馬蹄一腳深一腳淺的印在小道上,楊宗誌費力的睜開雙眼,透過雨水織成的簾布看出去,見到遠方隱約有一個牌坊矗立,他暗想那裏說不得就有人家,便放馬趕去。

騎了好一會,來到那白石牌坊之下,楊宗誌四處查看,見到這裏哪是人家居住的圍欄,而是供人祭祀作法的神壇,白石牌坊座下,便是個墳堆一般的圍欄圍住,看起來淒涼可怕的緊,抬頭看去,烏雲遮蔽了日月,天色陰沉沉的仿佛黑夜。

他找了個能夠暫時避過風雨的角落,甩幹渾身上下的水漬,卻是蒙頭歇了下來,轉頭細看,這裏用來供人祭祀,便堆了不少香火幹柴,他心頭暗自一動,又從懷中取出火石,嗤嗤的打燃點著了柴火,在自己麵前生了一堆,火光熱乎乎的透出,渾身上下便寧定了下來。

四周風聲疾,雨聲也更密集,不過一會,那咄咄咄咄的馬蹄響又來到身邊,楊宗誌微微愣住,暗道:“她……又跟來了?”果然不過一會,便見到費幼梅舉著兩隻素白的小手,遮住頭頂,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隻是天空大雨,她這般舉手遮頭,無異於掩耳盜鈴,根本半分作用也沒有,一時隻見她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浸透,卻又……卻又暗自浮現出她那前凸後翹的惹火曲線來,那胸脯上兩個誇張的雄渾聳峰,兀自緊緊的頂在了衣襟上。

楊宗誌暗自咳嗽一聲,便急忙轉過了頭去,不再看她,不過一會,耳中便聽到她那方位嗤嗤的聲音不絕於耳,他恍惚的回頭瞄了一眼,見到費幼梅此刻正雙手持了個小小的火石打火,隻是她手中的火石被雨水浸透,此刻卻是半點火星也發不出來。

楊宗誌心知自己隨身攜帶的,乃是軍中特製的火石,不怕雨淋,更在冰雪天氣裏也能成功打燃,如此才可能在各種惡劣的氣候中生火取暖,不過費幼梅懷中的,顯然隻是一般尋常人家所用的火石,被水浸透,隻有在日頭暴曬下,才可恢複正常。

楊宗誌暗自咳嗽一聲,心中冷笑道:“這可真是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念起昨夜裏,他饑腸轆轆,這費幼梅炒好了一盤熱菜,卻是故意端到自己麵前,炫耀一般的細嚼慢咽,惹的自己更是難受,此刻時日一轉,老天爺卻又安排了這場大雨,現下自己坐在火邊,渾身上下溫暖舒服的想要呻吟,卻也苦了身後這位嬌媚的佳人,踽踽立在那裏寒冷的緊。

身後傳來阿嚏一聲嬌呼,接著又有幾聲上下牙齒打架般的格格聲響起,楊宗誌皺起眉頭,忍不住又在心頭痛罵自己道:“楊宗誌啊楊宗誌,你昂昂七尺男兒之軀,怎麽可以和一個小婦人一般睚眥必報的?人家不給你吃飯,你便不能給人家烤火的麽,爹爹這麽多年來的教誨,豈不都是白費。”

楊宗誌懊惱的轉回頭來,對著費幼梅那邊輕喚道:“費姑娘,請……請過來坐一坐罷!”他轉頭看過去,見到費幼梅孤苦無依的低垂著小腦袋,一頭瀑布般的直順長發亂亂的落下來,衣襟下浮凸有致的嬌軀卻是篩糠一般的顫抖不已。

楊宗誌看的眉頭皺起,又大聲些的喚道:“費姑娘,請過來這邊罷。”隻是費幼梅顯然性子倔強的緊,任憑他喊了好幾聲,也是孤零零的站在那裏,讓那雨水順著嬌軀盡數淌落地麵,也是咬牙不吭一聲。楊宗誌歎了口氣,隻得站起身走了過去,拜禮道:“費姑娘,你……你何必和我這騙子一般見識,你身子嬌貴,再這般挨下去,便要凍壞了。”

費幼梅驀然抬起小臉來,長發垂下露出蒼白毫無血色的俏臉,此刻這俏臉上卻是無聲的充盈了淚痕,看著宛如石雕石畫,她咬緊牙關哽咽道:“我……我才不用你來假惺惺的做好人。”

楊宗誌哼了一聲,道:“是,我可不是你柳師兄那樣的好人,你若是……你若是再不過去烤火,可別怪我這登徒子要對你無禮了。”他說完了話,眼神便放肆的盯著費幼梅香嫩的嬌軀上下掃視。

費幼梅被他看的一愣,卻又心頭泛起旖旎,她一路跟了過來,沒有與爹娘打過任何招呼,這是她生平的頭一次,自己出了這番遠門,心中早已委屈無限的想哭,此刻楊宗誌火辣辣的目光在她身上隨意亂掃,費幼梅一時隻覺得他目光掃過的地方,便會酥麻麻的發癢,她暗自咬緊牙關,想要爭住臉子,可是那癢癢的怪怪感覺束在一起,便好像同時有一千隻螞蟻爬在上麵,酥得她喉頭發甜,她死命忍了一會,又呀的一聲儒糯嬌喚,快跑幾步,便心慌意亂的蹲在了火堆邊,雙腿蜷起,將整個迭起的峰巒都遮在了懷中,隻微微露了個後背出來。

她一邊心思不屬的烤火,一邊又暗暗打探身後的情形,瞥見楊宗誌呆了一會,便又去捧了好些木柴過來,堆放在自己的身後,她不知楊宗誌要作甚麽,隻敢稍稍移動嬌軀,向前又緊了緊。

過了一會,楊宗誌將那些柴火堆得比她還高,才緊聲道:“成了,你在這裏麵烤火,記得將外麵的衣服掛在柴火上,免得濕氣上了身,以後再要醫治可就麻煩了。”

費幼梅麵紅心跳的暗想:“人家……人家才不呢,你在這裏……你在這裏……”她這番想法自是不敢說,隻是一念之間,她卻又發現楊宗誌撐開雙手,跳出了這個小圍欄而去,費幼梅心頭癡癡的一緊,想也不想的便又站起身子,嬌喚道:“喂……你……你要去哪裏?”

楊宗誌回頭來,惡狠狠的道:“我要去找些酒來喝,你自己烤你的火,盡????灤┦裁矗俊?

費幼梅趕緊又麵色粉潮的蹲下身子,一顆小心思裏砰砰的亂跳,兀自寧靜不下來,外邊風雨愈疾,帶些濕濕的潮氣湧到身邊,她心頭漸漸清醒過來,卻是哎喲一聲嬌喚著暗道:“這裏……這裏這麽偏僻,哪裏……哪裏有什麽喝酒的地方?他……他莫不是走了麽?”

她急切的又站起身子來,將整個妙媚的嬌軀盡數轉過去,向著圍欄外放眼的看,暴雨簾子下,隻能依稀的看見楊宗誌牽了白馬背過身站在遠處,那白馬被雨淋得低落頭去啃草,而楊宗誌卻是昂著頭駐足遠方,仿佛想著心事想的癡了。

雨滴透下,那一人一馬的影子隻能若隱若現。費幼梅隻覺得自己的鳳目潮潤一片,死命的咬緊牙關,卻仍是抑製不住的嚶的一聲**了出來,她咬住自己薄薄的嫣紅唇皮,暗自對著那背影柔柔的皺起小鼻子道:“哼,當……人家也是那三歲小童一般好騙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