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天空有朗朗的星辰,星光照耀之下,將這山麓花園的一角照的分外透徹,卻也帶些朦朦朧朧的詩意,葉若碎的眼角泛起一陣漣漪的柔光,她說到此處便是語氣也輕媚婉約的細了下來,顯然這段往事一直彌留心底,揮抹不去。她沉靜了一會,待得丁繼先說過了話,才柔聲道:“嗯,先兒,當年那姑娘的年紀,也與你一般大小,正是……正是情竇初開的花信韶華,那些年來,前去他們家莊園裏來提親的江邊人家,便是數上一天也一夜,也是數不盡,卻沒想到……她見了那小夥子的好友一麵之下,竟是對他暗暗生了情愫。”

葉若碎低低的咳嗽一聲,聲音越發媚的能滴出水來,輕笑道:“那時她躲在大門的內側,眼見那少年呆呆的麵對棋盤,一會又唉聲歎氣的走開,反反複複十幾遍,顯然是那老道長留下的迷局,他根本破解不了,不知為何……不知為何,那姑娘心底裏卻是暗暗著急了起來,半年前,老道長臨走之時留下了三道謎題,那姑娘依照老道長的吩咐,過足了半年快活時日,可是現下……她心頭卻又暗自有些悔恨,暗想這留下的三道謎題如此之難,真真是天下少有人破解的了……”

丁繼先哈的一笑,大聲調笑道:“這姑娘隻怕不是因為留下的三道題太難,而是……而是因為那少年也破不了,才會這般發急。”

葉若碎咯的一聲,嬌笑道:“先兒,你果真長大了,懂得揣摩人心了呀……不錯,這姑娘實在如同你所說這般,隻是那個時侯,她心裏暗自不敢承認,她便這樣不吃不喝,等在大門的內側,眼見時日飛快,不覺已是從清晨到了黃昏,那少年雖然苦無主意,但是性子卻倒堅定,他翻來覆去的思索,竟是一日未曾進食也不覺得,那姑娘看在眼裏,不覺心底裏好生心疼,便暗暗吩咐了下人,準備了些精致的美食出去,想要招待那位少年,下人們端了食盤,正在這時……那少年大喊了一聲,道:‘這……這怎麽可能!’這姑娘聽見,不覺奇怪的看了一眼,見那少年對著棋盤好像中魔了一般,用手胡亂的扯著自己的頭發,她心頭更是難以平靜,便揮手屏退了下人,而是……而是自己端了食盒走了出去。”

丁嬈嬈柔柔的心想:“這往事娘親說起來,語氣又是惆悵,又是辛酸,難道……這是娘親與爹爹相識的經曆不成?”待得聽到葉若碎說姑娘親自走出去,給那少年送些吃喝,丁嬈嬈臉色一紅,又戰戰兢兢的心想:“這姑娘……好大……好大的膽子呢。這麽出去相見,若是我……我便作不到。”

葉若碎繼續道:“姑娘走出幹門外,隨手將食盒擺放在棋盤之上,那少年苦思棋局,竟是毫無察覺,姑娘靜靜的站在對麵,這才有機會對那少年仔細的查看,這一看卻是不好,她……她心頭跳的更快,臉色也越來越紅,好像天邊的晚霞一樣,她見到少年低垂著頭,不時惱恨的用手抓頭,將本來甚是得體的衣著打扮攪的亂糟糟,姑娘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少年恍如大夢初醒,抬起頭來呆呆的看了一眼,卻也……卻也看清楚了姑娘的容貌,竟然也是一時愣住了。夕陽下,他們……他們兩人互相癡看著對方,都覺得此時是從未有過的心動浪漫時刻……”

丁繼先哈哈笑了一聲,接口道:“娘親,原來你是要與我說個浪漫的傳說,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情自然也是懂得。”

他搖頭晃腦的接著道:“嗯……自此以後,這姑娘便與少年結成了秦晉之好,兩人本就對彼此各自產生了好感,這般旖旎的時刻下相識相知,再經過這第三關棋局的撮合,姑娘隻需要點出自己破掉棋局的關鍵落子,少年看見自然大喜若狂,卻也成功的將姑娘娶回了家中,是不是這樣?……”他說到這裏,眉頭忽然軒動一下,又恍惚的道:“不——對……不對呀,這……這少年本是那小夥子的好友,他這次來……他這次來可是為了替那小夥子求親的啊。”

葉若碎眉目痛苦的皺了一皺,悵然的問道:“先兒,這十幾年來咱們北鬥旗與對岸的齊天派關係如何?”

丁繼先捏緊拳頭,仇恨的道:“娘親,怎麽又說到江北姓洪的那夥人去了,孩兒……孩兒今日聽說外麵來了很多漢子想要謀奪我旗主的位置,卻是……卻是齊天派的人來強行出頭,呸,這些年來最想我們北鬥旗大亂的,便是這些江北匪人,他們今日來做作一番,假惺惺的討什麽好?”

葉若碎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先兒,你可知道這麽多年,為何齊天派的人如此仇恨我們北鬥旗?”

丁繼先嗯的一聲,回答道:“我們兩派本來就離的近,相互之間隔岸可見,這大江之上霸主永遠隻會有一個,不是北鬥旗便是齊天派,他們不斷挑事,顯然是想將咱們北鬥旗壓製下去。”

葉若碎搖頭道:“二十年前,齊天派的洪??離和你爹爹本是相交莫逆的好友,他們雖然在大江兩岸分別創下了各自的門派,卻是從未起過衝突,更是好像兄弟一般的互相扶持,這些事情,你爹爹從未和你們提起過的……”

丁繼先啊的一聲驚呼,狐疑的道:“娘親,過去真是這樣?那……那為何爹爹從來不跟孩兒說起?”

葉若碎抬頭看了一下幽幽的月色,搖頭道:“你爹爹不提這件事,是因為……是因為他一直覺得愧對齊天派的洪??離,哎,情……情與義,總難兩全……”丁繼先聽到這裏,忽然驚聲道:“哎呀……爹爹……難道爹爹便是那小夥子的好友,而……而那木訥的小夥子便是那姓洪的匹夫,姑娘……姑娘便是娘親你,對……對不對?”他話說到這裏,聲音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葉若碎輕輕點頭道:“先兒,你今日練的這套掌法,叫作鐵掌功,乃是……乃是洪??離的生平得意絕技,當年娘親在大江邊上見過一次,而三年前你爹爹……也是死在這套掌法之下的。”

丁繼先猛地抬起雙手來,放置在眼前,恐懼的盯著自己的手掌看,指尖顫抖,竟是看不真切,他顫聲道:“怎麽……怎麽會這樣,難道……難道傳我這套掌法的是……是那姓……姓洪的?”

葉若碎閉上秀目道:“這鐵掌功隻有洪??離與他的三個弟子會使,你說那人聲音蒼老,那……那自然便是洪??離了,不會是他的徒兒。先兒,你現在知道了事情原委,還能……還能一掌打死洪??離,為你爹爹報仇麽?”

丁繼先呸的一聲,雙手交互用力的一拍,悔恨道:“這套掌法……這套掌法孩兒再也不會多用一次了,娘親,雖然爹爹對不起那姓洪的,但是他打死爹爹,這事情孩兒也決計不會放過……”葉若碎皺著眉頭道:“先兒,你已經長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娘親……也管不了你更多,你爹爹多年以來一直都不快樂,便是因為這十九年的往事所致,先兒,娘親今日前來找你,主要有一些事情要囑托一下你。”

丁繼先沉息道:“娘,您有什麽話隻管但說無妨。”

葉若碎嗯的一聲,再道:“這些年來,咱們北鬥旗壯大的雖然不快,但是在江南也算獨霸一方,你爹爹因為心有旁騖,所以並沒指望稱王稱霸,作個逐鹿的豪閥,因此下麵的幾位長老心裏一直頗有些微詞,隻不過你爹爹在世的時候,他們攝於你爹爹的威儀,隻敢放在心底,卻不敢流露出來,但是你爹爹現在辭世了,他們為何遲遲的不肯立你為新的旗主,你想過這個道理沒有?”

丁繼先捏緊雙拳,咬牙切齒的道:“這幫老家夥,孩兒若是坐上了旗主的位置,第一個……便是要找他們算算總賬。”

葉若碎皺眉不悅的道:“先兒,成大事之人,怎麽可以一味的睚眥必報,當要懂得恩威並用,才能籠絡人心,你殺光了旗內的精英,這旗主當得豈不是有名無實,況且……人家也不都是花架子,等著你刀劍加身的。”

丁繼先放緩麵龐道:“是,孩兒錯了。”

葉若碎再沉吟的道:“咱們旗內四大長老,隻有莫難和尚最是忠心耿耿,他當年拳腳功夫折服於你爹爹手下,對你爹爹衷心欽佩,實乃發自肺腑,可惜……可惜這趟他卻是耽擱在外麵,沒有回來。”

費幼梅聽到這裏,恍惚的抬頭斜斜的瞥了楊宗誌一眼,見到他抿住嘴唇,麵色堅毅,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她依靠在楊宗誌的肩頭,這般二人親密的時刻,這般大膽曖昧的姿勢,她過去從未有過,她一時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發甜,卻又酡醉不已,暗自想:“他……他定是想起那凶和尚呢。”

葉若碎道:“嗯……其餘幾個長老,束勁膽子最小,也最好籠絡,娘親這回半是嚇唬,半是引誘,讓他推了你去作旗主候選人,實在已是他的極限,若讓他再對你有什麽助力,隻怕難以做到。”她說到這裏,幽幽的歎了口氣,再道:“其餘的魏啖和蔣征兩位長老,這二人最是難以把握,而且他們推舉的人虛虛實實,到了此刻還沒露麵,先兒你便要當心著些。”

楊宗誌聽到這裏,眉頭跳了一跳,暗自想起在那苗寨內聽到固攝與秀鳳的談話,心底將這魏啖和蔣征的名字記了下來。丁繼先豪氣的道:“娘啊,咱們自己的門派,怕這麽多作甚麽,管他來的是些什麽人,孩兒一定竭盡全力,定然不叫旗主的位置旁落了。”

葉若碎皺起眉頭,擔憂的歎氣道:“其實先兒,你有誌氣娘親自然高興,但是你切記不可妄自尊大,現下你……你最最應該提防的,還是……還是今日來這姓風的少年……”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小聲接著道:“今日娘親在外麵擺下的過三關,便是……便是你爹爹當年在葉家莊門前遇到的那三關,先兒,你想想,你爹爹是個什麽樣的人……這些年來若不是你爹爹不想向外擴張,為人低調了些,北鬥旗怎麽會隻縮在這江南岸,並不南進嶺南,北往中原,你爹爹一直說這輩子隻要有了咱們娘倆和你姐姐,他便心滿意足,什麽武林霸主,與少林武當齊名,他想也不想……可是依你爹爹的英雄了得,當年過那三關依然是回家苦思了整整一夜,而且第三關棋局還是娘親用眼神提示了一番,才安然闖過,可今日來這少年,神神秘秘的,竟是想也不想的便過了所有三關,這少年……這少年好生了得的呀,娘親最後忍不住偷偷試了一下他的身手,可是他毫不費力,便將娘親的全力搶攻逼退回去,隻有這人……才是你最大的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