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嗡的一聲,聽得炸開了鍋,大家來到武當山上來賀禮,原本都存著敬畏之心,而且為了昭顯禮數,更將隨手的兵器都留在了解劍池邊,江湖中人,相信的是劍不離身,劍在人在,劍毀人亡,此刻把兵器留在解劍池邊的意思便是……表明這幾日在武當山上定然不會與人械鬥動手,更加不會自討沒趣的炫耀武技,不管兩人之間有著什麽樣的血海深仇,也都會等到下了山再做了結。

台上正在喜慶洋洋,那突兀的嗓音傳來,不但是群雄,便是高坐台上的青鬆道長,也是大吃一驚,他眼角向下麵迅速的一掃,今日場上可謂賓客雲集,丐幫,少林,鐵劍門各有重要身份的人物出場,青鬆道長麵色尷尬的一沉,喝問道:“怎麽回事?”

青鬆道長內力充沛,這般大喝一聲,頓時將台下小聲的嗡嗡亂響俱都壓蓋了下去,大家聲音一止,便不敢再亂多嚼舌根。祭壇下跑過來幾個弟子,當先一個惶恐的大叫道:“掌教尊人,弟子們方才去下麵巡山,巡到後山的槐樹林裏時,在裏麵……在裏麵發現了一具屍首,這屍首麵容清晰可見,並未腐敗,顯然是死了不久……”

青鬆道長嗯的一聲,前次在少林寺比武招親,出了火石炸藥之險,他回思過往猶自心有餘悸,因此這回天豐娶親也邀約豪傑前來,他更是暗暗囑托手下弟子們加緊巡視,不可放過任何不起眼的角落,哪怕是後山的樹林裏,也要查看到位。

現下聽見果然鬧出了事端,青鬆道長皺眉看著台上即將拜堂成親的徒兒和大紅蓋頭下的嶽靜,沉吟了片刻,當知事情到了這等地步,自是掩蓋不過去,若是不能在人前給眾人一個交代,難免大家會嘀嘀咕咕,傳出江湖上更不知會引來什麽樣的風言風語,他揮手阻了一阻,吩咐道:“稍等拜堂,先……先把那具屍首帶上來看看再說。”

那幾個弟子答應一聲,接著馬便抬了個軟綿綿的身子走上台邊,群豪一道聚目看過去,隻能隱約見到個褐色的衣襟,那屍身被幾個弟子抬在中間,更是軟噠噠的手腳垂下,那些坐的遠的群豪便看不見屍身的麵容,隻能踮起腳尖,恍惚看到個衣角。

青鬆道長和梅淑芸對視一眼,一道走下了高堂,來到台邊,坐在前麵高位的幾個門派掌門也湊近過身,眾人低頭看了一眼,立時有幾個悲切的嗓音響起來,惶恐道:“是老七,老七死了!”

秦東堂坐在最前一排,他沉著麵龐看過一眼,頓時大驚的一立而起,須眉皆張的狂怒叫道:“這是怎麽回事,老七……老七怎麽會死在後山了?”

鄧先笛等人湊上去一看,那死者麵容栩栩如生,額頭上還有一塊突兀的傷口,仿佛被人一掌拍在了麵門上,鄧先笛等人大叫哭道:“七弟……”

楊宗誌與秀鳳遠坐在邊角,秀鳳在他耳邊與他羞答答的說著慍氣話,時而說些過去的惱恨事,時而又說些兩人之間的趣事,聲音甜蜜而又悠遠,但是楊宗誌心頭卻是五味雜陳,嶽靜被若紅師妹引出喜堂,楊宗誌更是向上多看一眼也是不敢,回思從前與嶽靜相識相交的絲絲點點,這美麗溫婉的峨嵋派大師姐一直都是淡定有禮,分毫不敢越禮半步,楊宗誌深信她昨夜忽然瘋狂的一吻,絕不會是心血**,冰涼的淚點,真實的滴落在自己的麵頰上,更是隱含絕望辭別之意。

楊宗誌暗暗的一呆,眼神中便有了些複雜之色,過去……他從未注意的去看過嶽靜的舉止神態,隻是覺得與嶽靜在一起說說玩笑話,逗逗這正經嚴肅的大師姐,讓自己輕鬆快樂的緊,昨夜裏嶽靜那輕言輕語道:“你……再好好的看看靜兒!”楊宗誌在那兩道蘊含熾熱情火的秀眸中,才發現了一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嶽靜,這個嶽師姐熱情如火,更是……更是個敢愛敢恨的決斷佳人,隻不過……這個佳人隻出現了一瞬間,自己說了一句話後,這個佳人便驀地消逝不見。

楊宗誌歎了口氣,隱約將目光落在了背向自己的那蘇媚身影上,身邊鑼鼓嗩呐高奏,道喜道賀聲響徹天際,穿透了頭頂的雲層,台上知客高喝一聲,眼見著吉時在即,沒想到正在這時又出了變故,楊宗誌恍惚聽到那弟子相告之音,心頭沉吟道:“後山的槐樹林裏?”

身邊斜靠在自己肩頭的秀鳳嬌軀微微一抖,楊宗誌眉頭跳動的又想:“昨夜正是在槐樹林裏見到了嶽師姐,而且……而且師父師娘也是在槐樹林裏相見,難道……難道是自己走後師父與師娘一言不合,鬧出了事情?”

楊宗誌想到這裏,便再也坐立不住,昨夜師父與師娘相見,本是自己暗自安排的,自己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撮合師父與師娘言歸於好,現下卻是生了變故,他趕緊拉著秀鳳一道站起來,向著前麵高台的邊上走了過去。

還沒來到圍簇的人群中,便聽到裏麵師父大聲的怒吼:“是……是誰殺了老七,這是怎麽回事?”楊宗誌更是腳步加快,穿過群豪走上前去,定眼向下一看,那裏躺著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雙目緊閉,唇角已經沒有血色,隻是死前……嘴角還留著一道殘酷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自己愚弄過的世人。

秦東堂大喝兩聲,轉頭四下看過去,見到萬千群豪傻愣愣的站在身後,不覺更是怒極攻心,他蒼老的身軀晃了幾晃,險些暈倒,身邊的張鬆生伸手一扶,急叫道:“師父……師父,您怎麽樣?”

楊宗誌心頭一動,便想去扶住傷心欲絕的師父,隻是腳下步子稍動,卻又對上八師兄張鬆生戒備的怒氣雙眼,他微微呆住,頓時回想起今早八師兄來叫自己起床,更是問起了沈闕為的事情,沈闕為素來與自己在派中不睦,與其他的眾人師兄弟間卻沒有摩擦隔閡,楊宗誌晃眼看過去,這時不但是張鬆生,便是大師兄鄧先笛的眼眸,也漸漸轉向自己臉上,目中隱隱約約的,都是驚疑。

楊宗誌心知他們這都是懷疑七師哥是自己所殺,但是……但是自己好像師父說的那樣,行得正,立得端,根本沒有碰過七師哥的一根手指頭,自然也不會去多做解釋,顯得欲蓋彌彰。

史敬見識最博,他微微俯下身子,探手查看了一下沈闕為的傷處,沉吟的道:“好厲害霸道的掌力,這人一掌擊在沈賢侄的麵門上,力透而出,將沈賢侄的頭骨擊碎,這是致命傷……再看沈賢侄的身上,衣著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跡,嗯,要麽這人武功絕頂,沈賢侄一見他麵,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力,要麽……要麽這人便是沈賢侄過去的熟人,他們遇見說話時,這人猛地倉促出手,沈賢侄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便被一掌打在了腦門之上,送了自己的性命。”

史敬的話音一落,鄧先笛等人更是驚呼出口,這史敬乃是丐幫幫主,素來一言九鼎,他說到武功絕頂——當今天下群豪一致推許九弟是江湖第一少俠,說他功夫出眾,智計百變,再說到過去的熟人……九弟與老七當然是過去的熟人,這茫茫的武當山頭上,除了自己等人,也隻有九弟才認識沈老七,自己等人昨夜方才趕到,一直都在一起,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再說了,沈老七雖然性子衝動,但是……對派中的師兄弟們倒也不錯,自己這些人更沒有任何的道理去加害於他。

鄧先笛忽然訥訥的問道:“九弟,你說,老七……老七他是不是你殺的?”

秦東堂晃過神來,支起身軀劇烈的咳嗽道:“老大,你胡說些什麽,老七……老七怎麽會是小九兒殺的?”

張鬆生咬牙大聲問道:“九弟,你昨夜……你昨夜帶師父出去散步後,一直都呆在哪裏?去沒去過後山的槐樹林?”

秦東堂聽到這裏,卻也啞口愣住,昨夜小九兒帶著自己去散步,正是將自己帶到了後山的槐樹林中,事後自己進了槐樹林,他便沒有跟來,難道……秦東堂狐疑的掃了小九兒一眼,見到他俊逸的麵上盡是苦笑。

楊宗誌搖頭道:“師父,我沒殺七師哥,也沒見過七師哥,不錯,昨夜我確實是到過槐樹林,但是……但是……”他想起昨夜在槐樹林中,無論是嶽靜偷偷與自己私會的事情,還是……師父與師娘見麵的事情,在這萬千眾目睽睽的群豪麵前,都無法宣誅於口,隻能呆呆的愣住,忍住沒說下去。

費決自小喜歡九弟,更是心底裏暗暗推許他,想讓他接任師父的衣缽,他方才聽到大師兄和八師弟質疑九弟,心中還不以為然,心想:“九弟從小就頂天立地,作的都是響當當的大好事情,怎麽會殺老七?”

這時聽到九弟這般欲言又止的說不下去,費決不由得狐疑接口道:“但是什麽?九弟,你有話便好好的說清楚,免得大師兄他們心頭犯疑,你若是當真沒有作過,說出來又怕什麽?”

身後嗡的一聲,今日前來武當山道賀的豪傑不下數千,全是當今武林最有名望之輩,大家眼見到點蒼劍派生出如此變故,一個弟子被殺,餘人卻是質疑另一個弟子,群豪不由都聽得驚詫莫名,更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秦東堂猶豫的道:“小九兒,昨夜裏師父給你說的話,你難道都忘記了麽,你說說,師父進山之後,老七……老七他有沒有跟來過?”

張鬆生咬牙道:“師父,您不知道,九弟這次被罰出山修業一年,這一切……本來就是老七的栽贓嫁禍,九弟沒有偷過您的金煙杆,那金煙杆是老七他偷偷拿走,藏在九弟的枕頭下的。”

秦東堂哦的大吃一驚,恍惚道:“竟是這樣?”

張鬆生又道:“昨夜裏您和九弟離開之後,老七確實是不見了蹤影,弟子怕就怕,老七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想要再害九弟,九弟忍無可忍,才將……才將……”他說到這裏,眼神痛苦的轉到了靜躺在地麵的沈闕為屍身上,言下之意,眾人自然明白。

史敬和青鬆道長,宏法大師等人對望一眼,今日本是武當派大喜的日子,點蒼劍派的人卻是在這裏算起了舊賬,他們聽說原來風賢侄是被人所害,才被他師父趕出山門,不由都搖頭苦笑,秦東堂哎喲一聲,懊惱的道:“小九兒,師父對不住你,你小時候性子頑皮,將伏虎鏢局的謝家少鏢頭打的頭破血流,師父抹不開麵子,便將你趕出了點蒼山,後來婉兒與我說起到,說你是為了她被人欺負,為了她的清白才將謝家的少鏢頭打成那樣,師父愚鈍,將你趕出山十年,你獨自流落闖**江湖,孤苦伶仃,哎……後來你回山沒有多久,卻又因為金煙杆的事情,被師父趕出了點蒼山,今日師父方才知道,自己又再次錯怪了你,小九兒,師父好生糊塗啊。”

費幼梅輕輕的站在楊宗誌身後,她身下的素潔小手兒,被董秋雲死死的拉住,這才無法近身前去,她站在身後,聽到秦東堂這番悵悔的話,不由得鼻頭也是一酸,暗想:“楊大哥他總是笑嘻嘻的騙人家,若是隻看他英眉淺笑,那是最最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與他親近,若是知道了他原來小時候這麽的苦,又讓人心頭酸溜溜的好是難受,哎……楊大哥……楊大哥……”她心底旖旎的呼喚了幾聲,嬌魘上卻更是泛起憐惜之色。

天豐身著吉服,走過來拜禮道:“秦師叔,我相信九弟不會害人,他為人光明磊落,智計聰明,大家都受益多多,卻沒有……害過一個好人。”

天豐如此一說,便是一身袈裟的慧敦也自點頭,道:“不錯,貧僧也相信九弟不是凶手。”

秦東堂麵色稍緩,籲氣道:“小九兒,昨夜裏師父跟你分別之後,你當真沒有見過老七?你不用擔心,見到什麽隻管大膽的說出來,萬事都有師父給你做主,師父過去作的不對,眼下自然不會再莽撞的錯怪你了。”

楊宗誌痛苦的皺起眉頭,天豐師兄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可是……可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卻又和自己發生了這等事情,再說師父與師娘的事情,讓自己當著眾人的麵說出口,更是千難萬難,他隻得搖了搖頭,嘴巴卻是緊閉,分毫也不敢出聲。

青鬆道長狐疑的道:“風賢侄,老道士對你的人品武功最是喜愛,這裏是我們武當山上,你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難言之隱,盡管放心說出來,老道士擔保你萬事無憂。”他這番話說的響當當,自是提醒眾人,不可為難了楊宗誌,也好去了楊宗誌的擔憂。

台上場下數千道目光一時都匯聚到楊宗誌的身上,他沉著臉龐,心頭萬分的猶豫不決,正在這時,史敬身後一個清脆的嗓音突兀的響起來,道:“我……我知道是誰殺了這位沈師兄,就是……就是她!”

眾人循著這細嫩的嗓音一道看出去,見到史敬身後走出來個怯懦懦的嬌小身影,正是那男扮女裝的史艾克,史艾克清麗的目光猶豫害怕的倪視了楊宗誌一眼,她說話間,說到:“就是她!”這幾個字,更是伸出自己潔白的小手,指尖微微一平,徑自指到了楊宗誌……身後的秀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