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功夫,富麗堂皇的慈寧宮在數百個宮女太監的收拾打整下,也幾乎被搬了個空,慈寧宮的大門口攏身站著四個身材高大的威風侍衛,恍若門神一般目不斜視的盯著大門,其餘往來不斷的人流,皆入不了他們的法眼。

過了這麽幾個時辰下來,他們的眼睛不禁也有些酸澀腫痛,所幸進出的太監和宮女越發的少,從宮中拿出的錦衣,書畫和琴譜也越發的輕,到了後來……,隨著長長的馬車隊出宮而去,整個浩**的慈寧宮內已是空了大半下來。

那四個侍衛背著手,好像鐵塔一般聳立在大門口,最後麵一個百無聊賴的轉回頭看看馬車隊,忽然整個紫紅的臉龐都驚恐的皺成了一團,雙眼……如同金魚眼一樣鼓起,他口中赫赫兩聲,禁不住伸手去拉扯前麵的一人,那人極不耐煩的轉回頭,霎那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和他幾乎一模一樣。

順著他們震驚無比的目光看出去,便能見到一個嬌媚天成的宮裝女子,手中左右扶著兩個委頓無力的小宮女,搖曳著小蓮步款款走了過來,待得看清楚些,原來那女子遠眉輕黛,滿臉俱都是楚楚動人的俏紅色,發髻高梳,慵懶的在耳邊挽個節下來,麵上帶著動人的淺笑,眼眸如星,亮閃閃的媚媚眨動,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一個尖嘴猴腮的黑麵漢子,豈不正是本應該一直好好呆在宮中的鸞鳳公主?

這幾個侍衛一齊反應過來,嗔目結舌,結結巴巴的拜倒道:“參見……公主!”

那虞鳳咯咯的一聲脆笑,好樣整以暇的啟動朱唇道:“免禮罷……”

這幾個侍衛心頭微微怪異,麵前的那鸞鳳公主嗓音帶些惑人的沙啞,似乎一夜之間成熟豐腴了許多,當先的一個猶豫道:“小人等不知公主何時……何時出的門,怎麽小人們都沒看見?”

那虞鳳咯的一聲,得意道:“本公主出門……還需要向你們稟報不成?”那侍衛強笑道:“那是……那是,隻不知那倩兒姑娘……嗬嗬……嗬嗬。”

虞鳳的麵色仿佛變得有些不好看,高高的昂起小腦袋,便朝門內走去,這些侍衛自然不敢阻攔,隻是虞鳳扶著兩個小宮女進門後,她身後的那個羽衣漢子也想隨之入內,侍衛們將手一阻,威怒嗬斥道:“好大的膽子,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竟敢擅自向裏闖?”

那漢子黝黑的麵孔上泛起討好的笑容,向內裏開口呼道:“公主留步……這……這個。”

那虞鳳方自入內,聽了這話又轉回頭來,見到這四個侍衛身高魁梧,如同小巨人,那黑麵漢子在他們麵前便好像小雞一樣,渺小恍若無物,虞鳳俏麗的眼神骨碌碌的轉了好幾圈,心頭一動:“我此刻隻要高聲一叫,姓餘的就**謀敗露,可惜……可惜我自己假冒公主,卻也是死罪難免!”她咬緊牙關,卻又暗自無奈歎氣,過了好一會,才揮手道:“放……放他進來罷。”

侍衛們聽得發呆,由來都聽說這鸞鳳公主為人高傲的緊,而且極有淑德,怎會叫這麽個師爺般的陌生可憎男子入了她高貴的慈寧宮內,他們都是下人,雖知如此於理不合,但是麵上卻是不敢反駁,而是互相間打了個眼色,放了那漢子進去。

那漢子小心翼翼的弓腰跟在虞鳳的身後,一旦入了寬闊的宮內,立時便換了一副嘴臉,卻是高高的抬起額頭來,意氣風發的哈哈大笑道:“怎麽樣……我這主意還算不錯罷,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之處,人人都說這皇宮大內乃是普天下守衛最最森嚴的地方,任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我們的膽子這般大,就敢進去闖一闖,哈哈!”

他說到這裏,又得意的睨視住那身材頗為豐碩的虞鳳,見她將手中的兩個宮女隨手丟在空空的錦**,才走到其香噴噴的背後嘿嘿笑道:“怎麽樣蘇姑娘,這一路來,無論是王公大臣,太監總管,還是龍武衛將官,人人見了你都要三叩九拜,執禮甚恭的又敬又怕,當個千金公主的滋味,可是好得緊?”

蘇瑤煙輕輕的轉回頭來,嬌哼一聲道:“有什麽好得意的呢,現下人家是不知道我是個假的,若是叫一個人知曉了真相,隻怕……這普天下的刀子,也都要加諸到我的身上哩。”

餘擅侯搖頭笑道:“你現在還是個假的公主,這是不錯,不過麽……再過得了一時三刻,你這假的千金就要變成真的鳳凰,涅??重生了,到時候告示一頒布下去,誰還在乎你過去是個什麽身份,來自哪裏。”

蘇瑤煙毫不動容的眨了眨她俏媚的大眼睛,眼波中泛起了一汪沉靜的湖水,輕輕的**著動人的波瀾,她咯咯嬌笑道:“餘先生,你不是說這事情蹊蹺的很麽,又要去尋你的主子問話,怎的還不去?”

餘擅侯雙目炯炯有神的死盯住她道:“蘇姑娘,餘某的衷心方才已經對你表露無遺,但是姑娘出身邪教,行事為人叫人端得猜測不透,你若是真心助我等,那自然是萬幸之至,但是……蘇姑娘若是對我等僅僅虛與委蛇,便是一個最大的變數,敝主上曾經親**代過,對蘇姑娘要半信半疑,千萬不可因為蘇姑娘的緣故,造成我等大事敗露,失之街亭。”

蘇瑤煙咯咯一笑,風情撩人的撥弄了幾下腮邊的垂絲,顧盼琉璃的嬌笑道:“怎麽……你們一麵對我許以重諾,一麵……又對這小丫頭如此放心不下不成?”

餘擅侯歎息道:“蘇姑娘表現的過於超脫淡然,讓人總是不免懷疑的,試問天下若有一個人,她有朝一日得知自己可以一躍龍門,成為最最尊崇之人,又看小說請到豈能掩飾住自己內心的狂喜,做到如同姑娘這般城府。”他說到這裏,語氣微微頓了一頓,忽然高聲問道:“方才餘某隻說要蘇姑娘去假扮一個人,蘇姑娘怎麽會脫口就說出假扮公主的事情?”

蘇瑤煙風情萬種的噗嗤一笑,嬌膩道:“原來就是因為這個懷疑人家呀,嗯……實不相瞞,過去小女子雖然孤陋寡聞,但是餘先生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猜得出來,羅天教的人為何要將我納入教內,說白了……還不是因為有人看到我長得與這位公主千金極為相似罷了,何況方才我們就在皇宮之內,處身這裏,又讓我去假扮一個人,隻要是個腦子不太笨的人,都能聯想出來你們的打算,這又有何難?”她說這話時,實則心頭砰砰亂跳,隻因適才她脫口而出後,心頭便隱隱的後悔不迭,但話既已說出口,萬萬無法收回,隻能預先想好了一番托辭。

虞鳳橫身趴在硬邦邦的錦床木板上,**錦被早已被人收走,而她又被雙手反剪得捆在身後,此刻就算是扭動一下,也是極難,虞鳳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皇家親族內的寶貝疙瘩,上至先皇,下至文武百官,太監宮女,個個都拿她當做夜明珠一般的捧在手心裏,又何曾受過這般委屈。

她聽了蘇瑤煙的話,隻在心頭呸呸呸的狠狠罵道:“胡說八道,我自小就少出皇宮,除了跟著壞相公一道,偷偷出去胡鬧過幾次,外人又豈能得知我的容貌。”想起楊宗誌,虞鳳的心頭不禁又憂又急,今日是自己與相公大喜之日呀,怎麽會……被這些殺千刀的給破壞了良辰美景,照說自己可沒有在婚前偷偷去私會過他,報應怎會加諸自己身上?

餘擅侯緊緊的盯住蘇瑤煙的一舉一動,見到她那輕媚如煙的小臉上,毫無半點慌亂之色,他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釋懷的笑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姑娘千萬莫怪餘某多疑,隻因我們的事情實在太過重大,任何一丁點的錯漏,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他說話間退後一步,接著道:“既如此……就煩勞蘇姑娘在此地稍等片刻,我自出去問話,這兩個小丫頭都是身無半點內力之人,蘇姑娘雖然功力未曾盡複,但是想來自保綽綽有餘。”

蘇瑤煙輕輕的點了點頭,見餘擅侯急急的出了宮門,她又側耳過來,聽著餘擅侯的腳步漸行漸遠,才猛地一咬嬌唇,閃身跑到倩兒的背後,將捆縛在倩兒身上的繩索解開,扶起她喚道:“倩兒妹妹,你……你還記得我麽?”

倩兒額角秀發淩亂,麵色倒還沉靜,聞言訥訥的回話道:“你……”她自然忘不了瑤煙,可卻希望瑤煙記不得自己了,自從望月樓一別之後,經年有餘,自己和一年前比起來變化不小,何況現下自己一身宮女打扮,她暗想:“瑤煙記不得自己,倒有著幾分機會也說不定。”

此刻倩兒聽到蘇瑤煙對自己的名字一口道出,語氣中盡都是關切擔心之意,倩兒心底一沉,囁嚅道:“瑤煙姑娘……”

蘇瑤煙咯的一笑,開顏道:“看來你還記得我呀,一年之前,你和你哥哥到我的酒樓上來喝酒,咱們見過一次,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啦。”

倩兒唔的一聲,一旁的虞鳳卻是劇烈的扭擺嬌軀,將一幅聳挺的香臀兒扭的左搖右晃,口中嗚嗚作響,蘇瑤煙斜看一眼,又噗嗤嬌笑道:“這就是那朝廷公主了麽,生的倒是如花似玉,可惜就是嬌蠻了些。”她話說到這裏,想起自己和虞鳳麵容相近,說虞鳳生的不錯,那豈不是也在自誇自耀,俏臉上倒是少見的紅了一紅。

倩兒輕聲猶豫道:“瑤煙姑娘,你……你和那餘先生進宮來,可是要來給你們羅天教人尋仇的麽?”

蘇瑤煙一聽,頓時笑顏如花的道:“才不是呢,我是被他們給抓來的,他們脅迫我幫他們做一件事情,才放我離去。”說起這件事情,她又轉回頭盯著虞鳳窈窕的背影看了幾眼,忽然又湊過去解開裹在虞鳳紅唇上的布包,嬌笑著問道:“喂……什麽什麽鳳公主,你今日到底要嫁的,是哪一個人?”

虞鳳死命的嬌喘幾聲,杏眼圓瞪著怒氣道:“呸,我要嫁誰,又幹你什麽事?”

蘇瑤煙咯咯一笑,風情萬種的道:“你方才沒聽那個姓餘的說起麽,他們安排我來假扮你的身份,是要代你去嫁人呢,哼哼……我雖然性命暫時捏在他們手裏,反抗不得,但是麽……若讓我去嫁給旁人,失了名節,我就是寧願死,也斷然不會從了他們!”蘇瑤煙說話時,一直都是媚聲媚氣的,淡淡的帶些妖冶意味,直說到這裏時,才是秀眸狠厲的眯住,咬牙切齒的泛起誓死不從的神色來。

身下的虞鳳不禁也被她百變的風情弄得一呆,她心頭微微一動,不由泛起酸楚的漣漪,脫口呢喃道:“煙兒……你……你就是他說的那個煙兒了,他過去跟我說過的,那位煙兒姑娘遠在西蜀,與我長得……長得最是相像。”

“煙兒……?”蘇瑤煙聽得臉色驀地變了一變,俏臉上湧起了兩團激動的潮紅,她輕輕的呼吸幾口,想要緩緩抑製住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幹枯著嗓音問道:“你說的他……又是指的誰?”

倩兒在一旁靜靜的嘟嘴答道:“這位鸞鳳公主……她今日要嫁的人,就是……就是……就是我誌哥哥!”

“什麽……?”蘇瑤煙幾乎一跳而起,秀眸中**起了膩人的羞媚紅暈,便是整個雪白的脖頸處,也都染紅了胭脂粉色,從虞鳳口中取出的布團一個拿捏不住,悄無聲息的跌到了一塵不染的地麵上。

……

“什麽……?”若不是此刻坐在朝堂金殿上,王公大臣們齊聚,楊宗誌險些就要掀翻麵前的酒桌站起身來,史艾可垂頭見自己說完了方才的事情,他聽得麵色陰沉,眉頭緊鎖,不禁奇怪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

“唔……”楊宗誌輕輕的舒了口氣,慢慢平抑住心頭的思緒,又擺出一幅沉浸於鶯歌曼舞之中的麵色,心底卻是砰砰擂鼓:“可兒剛剛說的事情,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羅天教的人,怎麽會這個時候潛入宮中,按理說……羅天教的人在洛都裏,都是悄悄掩伏下來的,斷然不會這般囂張,不得筠兒的號令便擅作主張,難道是……難道是西門鬆另有安排了不成?”

轉念又想:“餘先生……蘇姑娘……這是兩個什麽人?”楊宗誌曾經親赴西蜀,解救羅天教內的安危於命懸一刻,因此對羅天教中人的首首腦腦,大多也有些耳聞,這餘先生是個什麽人,好像羅天教的堂主中並無此號人物,那蘇姑娘……蘇姑娘……莫非是煙兒不是?

正在這時……麵前一曲舞畢,群臣和仁宗一道鼓起掌來,那些歌舞獻藝之人尚自還不退場,而是從幾個人的袖口中扯出一截紅紅的曼布,每個曼布上俱都是一個火紅的喜慶大字,連在一起便是……恭祝皇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群臣一道拍手叫好,端敬皇後坐在高位上,隻是輕輕的咧嘴一笑,便溫婉揮手道:“來人呀,人人有賞……”下麵早有宮女太監們手捧盛滿金銀的玉盤,賞給了這些獻藝人,獻藝人才歡天喜地的叩頭稱謝,攜手著一道退了出去。

仁宗興高采烈的舉杯道:“今日雙喜臨門,算是錦上添花,各位愛卿,大家同飲了這一杯如何?”

群臣紛紛站立起來,邀杯道:“祝皇上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仁宗哈哈一笑,轉頭對楊宗誌道:“還有大將軍,你今日得了朕最最喜愛的親妹子,可有何話要對朕說?”

楊宗誌鞠躬拜禮道:“微臣榮幸之至,皇恩浩**,微臣定不負皇上重托。”

仁宗滿意的哈哈大笑,飲酒道:“那就最好,那就最好!”

仁宗飲酒一過,身邊的群臣也一道湊來向楊宗誌敬酒,楊宗誌心頭煩躁,便酒到杯幹,不過一會,就連飲了六七杯下去,史艾可在身後看得小眉頭一皺,心疼的湊近小聲道:“哥哥啊,你……少喝點,若喝醉了又要可兒扶你回去。”

楊宗誌不動聲色的笑道:“那豈不正好,你又可以逼我發那笑死人的誓言了!”

“哎呀……”史艾可聽得銀牙一咬,卻又羞得滿麵赤紅,暗暗啐了幾口,轉頭怯怯的掃了一眼,見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柯丫頭仿佛神色甚為呆滯,緊緊的躲在哥哥身後,對哥哥這渾不正經的話兒似乎也沒聽在耳中,史艾可稍稍鬆了一口氣,卻又驀的感到心頭一甜,噗嗤一聲低低的笑了出來,滿臉又俱都是笑逐顏開的幸福喜色。

楊宗誌抬頭一看,那美髯拂麵的柯宴也踱著方步走到自己桌前,舉杯道:“楊大人好福氣呀。”

楊宗誌淡淡笑道:“不敢不敢!”兩人各懷心思的喝了一杯下去,柯宴盯著楊宗誌的身後,又湊近狠狠的道:“今日楊大人已經貴為當朝駙馬,還拿著柯某人的愛女作為要挾,豈不令天下人齒冷麽?”

楊宗誌嗬的一笑,正待駁他,忽然身後的柯若紅探出小腦袋來,小臉通紅,低聲嬌怯道:“爹爹,我……我是自願跟在他身邊的,他……他沒有要挾我,也沒有對我不好。”

柯宴怒哼一聲,切齒道:“駙馬爺果然好本事呀,竟然叫我這野性難馴的小女兒也來替你說話了。”

楊宗誌哈哈笑道:“叫柯大人笑話了……”他剛剛說到這裏,忽然眼神倏地一亮,餘光中見到對麵一直沉靜端坐的三皇子身後,悄悄的溜進來一個人,那人麵孔黝黑,額下三寸山羊胡,一進來便就著三皇子的耳邊低語起來。

“餘擅侯……餘先生……”楊宗誌心頭一動,那些過去從未想到的事情和細節不斷湧入心間,在心頭漸漸連成了一串。

“小兄弟……那三個人以其中一個為首,剩餘的兩人一個尖嘴猴腮,手拿折扇,氣焰甚是囂張,還有一個嘛……一身大紅的戰袍,年紀也大些,說話時卻像在打雷一般的吼叫。”

“皇上他早就對你起疑了哩。”

“皇上他又秘密宣三皇子進了大殿,那天夜裏也是奴家侍候在外麵,奴家聽見皇上對三皇子說了幾句,道:‘你去,領五千禦林軍在丁山鎮等候著,見到楊宗誌,你便對他旁敲側擊的問話,若是……若是他言語中流露出半分異色,你便……’”

……

一時間無數個不同的聲音在耳邊不斷湧出,楊宗誌的臉色由驚變成怒,由怒變成嗔,由嗔又變成毫無半點表情,他眨眼一笑,忽然湊近柯宴看小說請到的長須旁,低聲笑道:“柯大人……朝中亂象已成,速速發兵難進,你這句話的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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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一個書友聊了一會,受到不少啟發,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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