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誌和淮南八仙重新找了個酒桌坐下時,天色已經快到子時,酒樓四壁點上了紅燭,酒客們都已回家去歇下了,諾大的酒樓隻剩下他們孤零零的一張桌子。

李十二娘在一旁乖巧的給他們滿上了酒水,轉頭一看,窗外下起鵝毛大雪,比起前幾天大了不少,天空中尚有明月在雲朵中若隱若現,月光時而斜斜的照在窗邊,晶瑩剔透。

李十二娘心頭一柔,甜笑著陪坐在楊宗誌身旁,耳聽他豪邁的端起酒杯,慨歎道:“各位哥哥請!”當先便飲了下去,李十二娘細細的柳眉一蹙,暗想:“他怎麽又一口喝下了?”今夜以來,楊宗誌和顏飛花等人商議定計時起,後來送走眾人,又站在酒樓邊飲酒,一直到此刻,李十二娘粗粗算過,他至少也喝了二十多杯酒,或許還不止這麽多,北郡的酒水以烈氣著稱,不像洛都城內的酒水那般性溫,喝多了……定然是極為傷身子的。

李十二娘心思一擰,忽然伸出手去,將楊宗誌手中的酒杯飛快的奪了過來,捏在手心裏,再也不還給他了,楊宗誌微微一愣,那鐵拐大哥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怎過得這般命苦,就連喝口酒也有內人管著,恁的不自在。”

楊宗誌和李十二娘聽得頓時臉紅,楊宗誌還未說話,李十二娘倏地接過話來,挑眉嬌嗔道:“老爺子你說話可好沒來由,我……我才不是他的什麽內人,我攔住他,隻是因為他今夜喝的太多啦,他有一身重責,萬不可如此放縱才是。”

文士呂三哥捏著黑須,抿嘴法笑道:“小兄弟,這小雌虎一般的美人兒,可與從前你身邊的那些姑娘大不一樣啊,他叫我大哥老爺子,我們豈不是長了你一輩不成?”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楊宗誌苦著眉頭轉過去,見到李十二娘說話時,兩隻小手兒叉在細腰上,偏偏那細腰上捆縛了一段豹皮圍鏊,顯得那小腰嬌柔,兒卻是剛健的頂起來,呂三哥說她是隻小雌虎,這話倒是貼切的緊。

楊宗誌失笑道:“三哥你說笑了,這位李姑娘隻是我的……我的……”他一連說了幾個我的,兀自說不出個身份來,說是屬下吧,似乎看起來不太像,又說是紅顏知己吧,兩人之間的關係又到不了那個地步。

李十二娘在一旁紅著小臉,怯怯的接話道:“我是他手下一個最最普通的兵卒,其餘的……便什麽也不是啦。“

眾人又齊聲大笑一番,笑聲落下,何八姑將手掌的蓮花座放在桌麵,取了自己麵前的酒杯給楊宗誌端過來,嬌笑道:“是了,我們在中原都一路雲遊,碰到那些逃難到中原的北郡人都說,小兄弟你前幾日在幽州城聚起了一夥什麽義軍,拉起大旗要抗擊蠻子,這不是前些天左右無事,我們便真的過來找你,看看你過的究竟怎麽樣。”

鐵拐大哥點頭道:“小兄弟,你在洛都城裏遭人誣陷,帶了家眷逃出城去,這些事情我們都看在眼中,咱們分別之後,我兄弟八人就在江湖上浪**,一路上到處宣講你的事情,那狗皇上說你是反賊,呸……他自己又能是個什麽好貨色,殺生母,殘害無辜弱嬰,又用手段逼死你養父養母,你是當年敬王爺的子嗣,按理說,這當今天下,隻有你和三殿下才有德望繼承大寶,三殿下逃到東南去興兵造反,你救了那狗皇帝一命,卻被他反口誣陷,這天下間……哪裏有這樣的不平事,我們八仙看不慣了,逢人就說你是好兒男,看見哪裏人多了,咱們就開壇大講你的事情,哪怕我們分身乏術,隻能對幾百個,幾千個人說,不過隻要多一個人知道內情,總是好的。”

楊宗誌聽得胸中翻動,蹙起眉頭喚道:“鐵拐大哥……”聲音發顫,微微滯澀,他畢竟還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父王被惠宗所殺,養父養母被仁宗所害,而自己又被人誣為反賊,這些事情藏在心底裏,表麵上淡然自若,實則每每回想還是忍不住悵然落淚,隻是不叫人看到罷了。他卻沒料到今日聽到這番話,當引為平生知己,楊宗誌端起何八姑的酒杯,向鐵拐大漢敬酒道:“小弟多謝了。”

李十二娘聽得心頭一柔,這個過去在她心目中,如同天神一般凜然不可進犯的男子,這個從來高高在上,隻能讓她癡癡仰望著的少年,原來也有這般傷心事,她的嘴角撇住,仿佛想要動容的抽泣,卻又死命忍住,便將手中的酒杯悄悄的還到了他的麵前。

呂三哥歎道:“倘若事我碰到這樣的事情,就算不沉淪自苦,也當憤世嫉俗,卻作不到小兄弟你這樣的胸襟氣度,你在北郡逃命之時,聽說蠻子要率兵打過陰山,便站起來振臂一呼,小兄弟,我呂洞賓一生從不服人,隻有這一回,我對你是心服口服的了。”

楊宗誌哈哈搖頭笑道:“呂三哥你自謙了,你們都是義氣漢子,想過去羅天教的西門教主對鐵拐大哥的發妻有恩,你們便連性命都不顧,隻身趕去蜀地救難,我十歲以來,受到養父的諄諄教誨,讓我報效朝廷,朝廷啊……我現在是報效不了了,可是北郡的子民即將受苦受難,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漢鍾離猛的一拍桌子,豎起手指道:“小兄弟,三弟他佩服你,我卻是對你好生尊崇,你若年紀再大一點,讓我叫你一聲哥哥,也是當的。”他的內力通玄,這般伸手拍在桌麵上,激得酒水怦怦亂掃,說話時擲地有聲,在樓頂上來回震**。

眾人哈哈一笑,各自舉杯就飲,楊宗誌低頭看著麵前的兩個酒杯,回頭瞥了李十二娘一眼,見到她眼眸清澈,目光旖旎的罩定自己的側麵,俱是一派柔如秋水的秀媚之色,楊宗誌心頭一跳,趕緊低頭喝酒,兩杯水酒又下了肚。

鐵拐大哥放下酒杯,微笑道:“小兄弟,我剛才見你喝酒如同喝水,酒到杯幹,可是碰到什麽為難事了麽,要是有的話,還是像過去那樣,你盡管開口說出來,我們八個盡力幫你作到。”

楊宗誌猶豫的蹙了蹙眉頭,藍七弟在一旁笑嘻嘻的道:“怎麽,你信不過我們?”

楊宗誌誒的一聲,搖頭道:“漫說各位過去在洛都城救過我的命,隻說我與眾位哥哥相交義氣,小弟我便不敢有半點疑竇,隻不過……嗯,隻不過……”他說到這裏,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抬頭喝下,頹然道:“罷了,剛才入夜之前,我和義軍的眾位首領定下計策,明日便要趕赴陰山下的火龍村,設伏奇襲蠻子的兩路先鋒,這主意已定,卻是碰到一個難處,久久在心頭徘徊不去。”

漢鍾離哦的一聲,狐疑道:“什麽難處?”

楊宗誌歎氣道:“蠻子出兵在即,或許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我派人去陰山外打探了一下,回來說蠻子四國齊集,整頓待發,我們兵力不足,不可正麵攥其鋒芒,隻能暗射伏擊,選了火龍村,也是因為它是蠻子出陰山的第一個必經之地,盡量將戰火遲些引來北郡,可是……這就有些為難了,火龍村有農戶七八百人,想來逃難走掉的,至多一半,還有一多半留下來守護家園,我們借他們的農田良畝,到時候戰火一起,這些農戶,隻恐凶多吉少,難以留下性命。”

藍七弟笑道:“這有何難呢,這裏派人事先去知會一聲就是,想來那些農戶再是拋舍不了家園,難道還貴得過自己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成?”

呂洞賓搖頭道:“使不得,小兄弟也說了是暗射伏兵,如果大張旗鼓的去宣講開,難免會有一家兩戶的將消息走露出去,隻要蠻子識破這伏擊之策,小兄弟他們義軍便危難叵測了。”

李十二娘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忍不住皺起如畫的柳眉,替楊宗誌思忖,方才定計的時候,楊宗誌對這件事提也沒提,她還兀自不覺得,這會子,才算是明白,怪不得他會獨自站在酒樓邊喝酒,凝神細思了。

藍七弟歎息道:“說也不成,不說也不成,實在沒法子了,隻能……隻能犧牲這些農戶的性命了,畢竟隻要設伏成功,或許能圍殲掉蠻子上千人,上萬人,比起三四百戶,還是劃算的。”

李十二娘聽得小臉一白,恍惚明白過來了,楊宗誌方才為何隻字不提,或許心裏麵也是這般轉著念頭,所謂大丈夫建功立業,當要不拘小節,她惶遽的轉頭看過去,見到桌上眾人俱都搖頭低歎,一時都沒有好主意,楊宗誌忽而咬牙道:“沒法子了,隻能這樣,等到明早,我還沒想出好主意的話,便會命人去火龍村將村戶都趕走,拚著消息走漏的風險,隻說朝廷征地,叫他們都遷到幽州城住下一段時日。”

李十二娘輕輕籲了一口香氣,小臉上暗自湧起羞紅,啐自己道:“十二娘啊十二娘,你……你怎麽能那般疑他呢,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子,難道還沒有你這小丫頭知道的多不成?”

呂洞賓搖頭道:“這主意還是不妥,你雖然打著朝廷征地的幌子,這舉動落在有心人眼裏,總是會露出破綻,這火龍村我和二哥也曾去過一次,在咱們南朝往北的邊境上,唔……我倒是想出個法子,小兄弟你看看合適不合適。”

楊宗誌喜道:“三哥快說。”

呂洞賓微笑道:“小兄弟你可知道火龍村的來由,這村子坐落在陰山瀘水的盡頭,原名叫瀘水村,百餘年前,村子裏遭了瘟疫,死了無數的村民,村中的農戶們請了大夫過來醫治,大夫們也束手無策,又找了巫師跳神,最後甚至就連那些大夫和巫師們也死了好幾個,村中人叫地不靈,隻能祈天,他們供奉了王母娘娘的坐像,日日跪拜磕頭祈福,燒了紙品香錢無數。”

眾人聽見呂洞賓娓娓道來,俱都起了興致,湊過來仔細的聽,呂洞賓道:“後來有一天,天幹物燥,守護王母娘娘坐像的人打起了瞌睡,睡到半夜裏,刮起了一陣怪風,將王母娘娘的坐像給吹倒了。”

李十二娘呀的一聲,驚道:“那後來呢?”

呂洞賓笑道:“後來這坐像倒下,將香爐撞翻在地,引燃了地上的供奉紙錢,順著風勢越燒越大,那守護之人被火烤醒了,跑回村中取出鑼鼓大鳴,村中人半夜起來一看,那火勢一起,如同一條巨大的火龍一般,鋪天蓋地的燒了過來,村民們跑到井邊擔水救火,卻是為時太晚,絲毫無濟於事,一把大火,將村中的家家戶戶燒的片瓦不存,到了第二天早晨,村中人倒是逃過了大火,可房屋倒塌,人人欲哭無淚。”

呂洞賓人如文士,彬彬有禮,說起這往事來如講演義,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不覺沉淪其間,楊宗誌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沉吟道:“原來火龍村是這般來曆,便是因為這場大火麽?”

呂洞賓搖頭笑道:“那還不盡然,村民們花了幾日功夫收拾整理,從廢墟中取出尚未燒掉的餘糧和財物,卻驚訝的發現,他們村子裏的瘟疫之症,居然不治而愈了,他們個個感恩戴德,就以為是天界王母娘娘座下顯靈,派火神引火,風神催風,來解救他們,因此他們家園也不收拾了,而是重新修葺了王母娘娘的坐像,蓋了一座王母廟,立在村頭上。”

呂洞賓轉頭對楊宗誌道:“小兄弟,這火龍村的村民曆來篤信王母,咱們便可以利用這個嫌隙,作作文章,嗯,你知道我們八兄弟號作淮南八仙,這是江湖中人的抬愛,可不是我們固步自封仙俠之流,不過我們既然有這名號,豈不正好裝神弄鬼,反正我藍七弟作這些古怪事最最擅長拿手,八妹巧手天工,我們隻要想辦法故弄玄虛,對那些村民說我們八仙,乃王母座下小神,受王母所命,言道山廟年久失修,讓村民去燕山下采集山石,重新修繕王母廟,以示敬意,而且全村男女老少人人都需出力,隻要他們離開十幾二十天,小兄弟你便趁這個機會伏擊蠻子兵。”

藍七弟聽得吐了吐舌頭,嘿嘿羞赫道:“三哥你又笑話我。”轉而又挺起胸膛道:“這主意倒不為難,以咱們八兄弟,唔……還有八妹,咱們的本事,糊弄一些村民們還不是簡單的緊。”

楊宗誌大喜的站起來,拜禮道:“三哥好計策,小弟多謝啦。”

鐵拐大哥哈哈大笑著站起來道:“些許小事,你謝我們作甚,事不宜遲,既然你們明日就要動身,那咱們便趁今夜趕路,早些趕到火龍村布置籌謀,小兄弟,喝下這杯酒,咱們就走啦,來日方長,再見不知何時何地,你可要多多保重。”

楊宗誌端起酒杯來,與他們碰杯飲下,八仙等人放下酒杯,哈哈大笑著下樓而去,楊宗誌和李十二娘走到酒樓邊駐足觀望,見到他們騎上駿馬,徑直向北奔去,不過一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風雪下。

楊宗誌心頭好生激**,見到自己隻一句話,這些義氣漢子們不顧舟車勞頓,遠赴數百裏之外去替他做事,卻哪裏會想到……這一趟過後,火龍村的村民們趕回家發現四壁一片戰火狼籍,隻以為王母娘娘再度顯靈,又救下他們數百口性命,便當真重新修繕了王母廟,而且……更將八仙一個個塑了坐像,分成兩排列在廟中,如此傳承下來,八仙美名千年頌揚,這些事情隻是後話,便暫且不提。

……

“啊嗚……”費幼梅仰天打了個嬌媚的哈欠,登時覺得又困又累,這一日她馬不停蹄的從關外趕過來,本就辛苦的緊,方才到了這小樓中,眾位小姑娘熱情似火,對她分外的親昵,拉著她說起了與楊宗誌結識相交的往事。

費幼梅抹不開小臉,便耐著性子從那凶神惡煞的莫難講起,將自己和大哥忽隱忽現的姻緣,江南襄州城偶遇被救,再到天安縣再度相遇,聯袂去北鬥旗比武作旗主,這番往事娓娓道出,一群小丫頭們個個聽得如癡如醉,忙不迭的發聲來問她,問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女兒家問題。

無外乎是:“費姐姐,你和哥哥在去北鬥旗的路上遇見電閃雷鳴,躲在祀廟中避雨,你說你渾身都被雨水浸透了,那他……那他難道沒有趁機菲薄你麽,哥哥他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呀。”

“就是啊,別說費姐姐她長的這般如花似玉,就看她這身段……嘖嘖,前凸後翹的好生噴火的哩,師哥放過她?恁的沒道理呢。”

“哼哼……你們懂什麽呀,哥哥他這招叫做,嗯……欲擒故縱,專門候著費姐姐自己來投懷送抱的呢,那臭哥哥又壞又可惡,就算要親人家,也是等著人家自己送上門的。”

“不……不是呢,誌哥哥他……他對我便從未用過這一招,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費幼梅看著這群小丫頭笑嘻嘻的吵成了一團,人人麵色和睦,親近無比,她不由微微籲了一口香氣,抿著小嘴甜笑起來,“欲擒故縱……?”娘親倒是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在北鬥旗的廂房裏,娘親也曾經提醒說這小子好一個欲擒故縱的手段,但是……大哥他真的是這麽想的麽?

如此一念,費幼梅不禁芳心竊喜,甜蜜難禁,大哥若是真的使了一個欲擒故縱的手段,她不但沒有任何的怨懟,反而還高興地小腦袋發暈,隻要知道大哥他那麽早便對自己有了心思,無論他用了什麽手段,自己……自己也會自投羅網的,沒有半點不甘,隻有死心塌地。

說話說得油燈冥冥,時日漸晚,家中人勞累疲乏,一個個撐著懶腰入房睡下了,費幼梅尚且還陷入一片構織的遐思當中,眯著秀眸微微露笑,將熄的燈火照在她美豔出塵的側麵上,泛起淡淡暈光。

燈光嗤的一聲,又小了一些,費幼梅才倏地回了神,轉頭一看,不知何時,熱鬧喧騰的客堂中幽靜一片,火爐在堂中燃的小小的,對麵的躺椅上還有兩個女子斜倚著靠在一起打盹,其中一個似乎是睡熟了,另一個卻是眯著媚眼,擺出個怪異無比的姿勢。

費幼梅打著哈欠,站起來道:“婷姨……”

“噓……”商怡婷朝她打了個眼色,回頭瞥著靠在自己肩頭上的小腦袋,柔聲道:“倩兒她睡著了,這傻丫頭呀,為了誌兒費心竭力,可苦了她哩,誌兒那壞家夥還不要她,哎……我都有些看不下了,真想找個什麽法子撮合他們才對。”

費幼梅似懂非懂的點了點小腦袋,迷迷糊糊的欠身湊過去,伸手便要扶起酥軟的倩兒,隻是她的小手兒剛剛一碰到倩兒的胳膊,倩兒便一跳而起,揉著惺忪的睡眼,嘟囔道:“誌哥哥回來了麽,嗯,怎麽這麽晚。”

“誌兒他還沒回來呢,他和顏姑娘,十二娘等人議事去了,倩兒你也知道,顏姑娘性子傲,不願意和咱們住在一起,她一直是……住在外麵的,現下這麽夜了,下起大雪,誌兒說不定還要送她回去,倩兒乖,你先進去睡吧。”

聽說楊宗誌還未回轉,倩兒倒是漸漸清醒了過來,死命的搖了搖小腦袋,離開商怡婷豐腴的肩頭,嬌笑道:“我……我還不困,我再等等他。”

商怡婷心疼的蹙起彎眉,這小丫頭身子本來就不好,為了誌兒更是百般操勞,起得最早,睡得最遲,這段日子以來,她淡淡的瓜子小臉又清減了不少,誌兒他一心為百姓謀福祉,而商怡婷她一心,隻為了楊宗誌快樂無拘無束,見到倩兒容顏憔悴,便將罪過推到了自己的頭上,隻覺得是自己照顧不周。

倩兒拉著費幼梅一道坐在躺椅上,隔著商怡婷怒突的豪聳身軀說話,兩人說話時,見到商怡婷在躺椅上盤著腿,細小的足尖盡力的蜷進腿下,這般姿勢使得她肥碩的臀兒朝後高高翹起,水蛇腰收住,從後麵看上去,隻以為是個坐著的葫蘆。

倩兒咯咯嬌笑道:“婷姨在作甚麽呀,這是……這是打坐麽?”她過去倒是見過楊宗誌打坐幾次,可那姿勢與商怡婷這般風情萬種的模樣渾然不同。

費幼梅搖頭輕笑道:“不像哩,我自幼跟著爹爹習練冰玉功,冰玉功全靠內力支撐,因此練過一些時候的內勁,婷姨這樣子,可不太對路。”

商怡婷聽得小臉一紅,暗自吸氣將豪聳的嬌軀放緩下來,每日臨睡前,她都會這般寧息靜坐好一會,這姿勢……是她幼年在教坊司中學來的“墜玉盤”,顧名思義便是女兒家練習收腹提臀,使得下麵更加緊致,收放自如的法子。

她自覺年紀大過楊宗誌九歲,害怕容顏易於衰老,吸引不了那壞誌兒的注意力,平日的時候對一身雪白的保養甚為周到,便連那下麵幽幽的勾人處也不放過,定要練得好像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那般緊湊,才能稍稍放心。

這也難怪了她,商怡婷前些日和楊宗誌之後,每次都會搶著將楊宗誌噴出的滾燙熱液喝進嘴裏,咽下肚中,倒不是她有此特殊的嗜好,隻是害怕意外的懷上了楊宗誌的骨肉,雖然她做夢都想要懷上楊宗誌的骨肉,可是現下情形逼得她不得不這麽作,一旦她不慎大了肚子,無法掩飾行藏的話,或許隻能黯然溜走,也不願給楊宗誌惹下煩惱。

如今她癡戀著楊宗誌,自是不願意離開他一步,兩個小丫頭靠坐在她背後的躺椅上打趣,她卻是羞得無地自容,就算一時要找個牽強些的說辭,也是找不到,正在這時,樓道邊傳來腳步聲,咚咚咚的響在耳邊。

倩兒和費幼梅聽得眼神發亮,登時放過了窘迫的商怡婷,一齊歡喜的跳起來,迎了過去。她們跑過去一看,正是楊宗誌和那英氣秀雅的李十二娘前後腳走了上來。

倩兒嬌笑道:“誌哥哥……”

楊宗誌嗯的一聲,褪掉肩後的狐皮圍鏊,費幼梅在一旁伸手接過,他奇怪的問道:“怎麽還不睡,快到子時了。”

倩兒乖巧的拉著楊宗誌走到火爐邊烤火,素手將火爐的火心調的更旺,照在大家的麵龐上,熠熠生輝。費幼梅蹙著細眉道:“大哥,幼梅兒有一件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說,我害怕明早又想不起來,所以一直等著你回來呢。”

楊宗誌點了點頭,搓著凍手道:“什麽事呀?”

費幼梅嚶的一聲,轉眉道:“大哥啊,我這次出門之前,二叔……二叔他來看過我一次,他跟我說,讓你在這裏等著,他已經快要想好索取記憶的法子啦,不日便會過來尋你。”

楊宗誌笑道:“哦,原來是這件事啊,你二叔要來索取我的記憶,我卻巴不得他快點趕來。”

商怡婷聽得小臉一驚,惶聲道:“什麽……什麽記憶啊,誌兒,你欠了人家什麽東西,咱們拿東西去頂不就好了。”

楊宗誌哈哈大笑,拉著嬌柔的倩兒坐在自己的身邊,轉頭道:“婷姨你難道忘記了,我十歲之前的記憶,早已經丟失了,上一回在長白山,求幼梅兒的二叔給小嬋醫治宿疾,與他打了個賭,說他若能治好小嬋,我便將十歲之前的記憶都獻給他,這首先,小嬋半點不見起色,我等著二叔過來,便是想讓他重新好好瞧瞧,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了,這第二嘛,就算到時候他果真醫好了小嬋,讓我索取記憶,可我渾然沒有,他又怎麽能拿得走,嘿嘿,倒要勞累二叔白跑一趟了。”

商怡婷不依的白了他一眼,膩聲嬌嗔道:“是啊,就你最最聰明啦,算計幼梅兒的二叔,立於不敗之地,哼,害的別人為你擔驚受怕,你便開心得意的啦。”

她媚聲媚氣的說到這裏,忽然臉色變得嚴厲端莊,支起豐腴無限的嬌軀,咬牙道:“誌兒,我問你一件事,你可要據實以答。”

麵前的婷姨可極為少見的,她的小臉屬於妖孽般的禍國殃民,媚眼彎彎,瑤鼻高挺,卻白的膩人,往日裏,她無論說話,還是做事,既是麵麵俱到,又是風情撩人,大家看的久了,兀自還忍不住心懷翻湧,被她那媚**的嬌態弄得羞窘的緊,這會子,商怡婷難得的轉了顏色,擺起了長輩的架子。

倩兒緊緊的依靠在楊宗誌的懷抱中,小腳丫在凳子下一**一**的歡快,見到這素來和顏悅色的婷姨動了怒氣,不禁小臉一呆,搶著問道:“婷姨,你要問誌哥哥什麽呀?”

商怡婷繃著俏臉道:“倩兒你先別忙護著你誌哥哥,我今早聽婉兒她說,這壞東西要將咱們都送到滇南去避禍,誌兒,你說說,有沒有這回事?”

楊宗誌微微一愣,他方才回來之前,心中便在這般打算,眼下雖有八千弟子來投,但是比起蠻子動輒十多萬的兵馬,依然相形見絀,昨夜他和秦玉婉說起回滇南的事情,那丫頭便搖頭死活不肯答應,說到最後無奈了,她便緊閉著眼睛裝睡,楊宗誌拿她沒有半點法子,便想著今夜再來勸說其他人,或者找到筠兒,淼兒,看看能否說通其中幾個。

此刻商怡婷首先來問,他心中輕輕歎了口氣,點頭道:“有的。”

身邊幾個驚訝的嬌呼出來,倩兒和費幼梅一齊轉頭看著他,訥訥發不出話來,商怡婷探出潔白的小手兒,玉指酥紅尖尖,一下下點到他的腦門上,委屈無比的啞著嗓音道:“枉我……枉我這麽心疼你,你卻是狠心至斯,你自己說說,讓我們獨自去逃命,你留下來麵對生死和十多萬野蠻大軍,叫我們怎麽好受,你……你自己說,人家走得了麽,萬一……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人家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也活不多一刻的呀,你這狠心的小壞蛋。”

商怡婷說到這裏,卻是嚶嚶的抽噎了起來,聲音小小壓抑住,顯然是害怕驚動了內間睡著的一群小丫頭,費幼梅咬著玉唇,看著婷姨怒生生的大罵楊宗誌,她便有些心疼,可是轉頭又抱著楊宗誌的胳膊,搖頭道:“大哥呀,這一回,幼梅兒也不幫著你了,幼梅兒好不容易才得與你相會,你……你不許趕人家走,你過去答應過我的,這一輩子都不許趕我走,你還記得武當山的懸崖邊麽,就算你一片好心,全都為了幼梅兒考慮,可是……可是你這麽作,幼梅兒還是要恨你一輩子。”

倩兒聽的撲到楊宗誌懷中,小聲抽泣起來,楊宗誌左右看看,為難的皺著眉頭,心想:“這可怎生是好?”這些女子都是他心頭摯愛,若非萬不得已,自然不願意離開寸步,但是形勢逼人,蠻子大軍堂皇而至,他帶著一萬多義軍抵抗,渾然沒有半分把握,一旦蠻子打到了幽州城下,這些姑娘,豈不個個都要與他一道麵對生死。

轉念又想:“不說幼梅兒和倩兒,便是那最最心疼自己,從不拂逆我一丁點的婷姨,也為這事動了怒,若不用上強蠻手段,想這般輕而易舉的說服她們,不吝於難於登天。”

楊宗誌長歎一聲,伸手攔住幾個女第*一*文*學*首*發子,頹然道:“好了,不走便不走罷,是我一時糊塗,考慮不周,明日我還要早起,夜了,我先去睡下了。”說罷從火爐邊站起身來,徑自走到個空房中,關門睡下了。

商怡婷,楊倩兒和費幼梅三個人止住嬌聲抽噎,一道轉頭看過去,見到楊宗誌的背影說不出的無奈蕭索,不禁目中一柔,倩兒更是心頭猛跳,目瞪口呆:“誌哥哥……他怎能就這樣走啦,倩兒……倩兒還等著他,陪他……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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