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誌牽馬出了烏拉山的一線天,迎麵見到朱晃和李十二娘等人候在路口處,朱晃帶了一千多名義軍屬下,而那候武卻是別著臉,轉頭望著天邊怔怔發呆,倒也沒有離去。

楊宗誌回頭瞥了一線天幾眼,口中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打馬向前行去,來到路口時,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立即湧了過來,一個個擔心無比的檢視他的身上,問道:“怎麽樣,你……你有事沒有?”

楊宗誌哈哈搖頭一笑,將手中的鐵騎交給柯若紅,然後騎馬來到朱晃的身前,蹙眉道:“朱大哥,你到底派了多少人在山崖上埋伏,我怎麽隻見到幾個雪球丟下來,石塊也很少,萬一那蠻子老將機靈些,醒悟過來這是唬人的詐計,咱們可就一個都難以跑掉了。”

朱晃道:“人手倒是有一千多,但是倉促之間難以準備足夠的雪球和石塊,所以幹脆隻留了幾十人在山上,其餘人都等在這裏,倘若出現變故,咱們也好來接應。”

“接應……?”楊宗誌苦笑著搖了搖頭,萬一這粗淺的計謀被哥舒爾特識破的話,人家三萬精銳鐵騎,這一千多人接應不接應又有什麽區別,大家在山穀外等了片刻,見到一線天中再無一絲聲響,便連躲在山崖上推倒石塊雪球的義軍弟子,都下山趕了上來,眾人立時拉馬前行,害怕蠻子不死心。

行了一會,楊宗誌來到候武張的座前,微笑道:“候大人,咱們前一次相遇,還是在望月城的酒樓上,一年不見,大人風采更勝往昔啊。”

候武尷尬的轉回頭來,赤紅的臉龐上掛滿了怪異的苦笑,他擠著眼睛點了點頭,口中咕嚕幾聲,終是開口道:“多謝楊……楊公子救命之恩,候武沒齒難忘。”

楊宗誌笑道:“大家同是南朝人,一衣帶水,見了蠻子殘害同胞,咱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的,這謝字,還是免了吧。”

候武咳嗽道:“話可不能這麽說,換了一萬個人,誰也不敢衝到蠻子大營前施以援手,楊公子的膽氣和武藝,候武佩服的緊。”

楊宗誌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候武這話說的極為謙遜,楊宗誌聽了心下也是不無得意的,畢竟今日亂局中刺傷了一員蠻子大將的眼睛,他一俟刺中,轉身便走,當然沒有餘暇去查看,隻不過聽著身後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傳來,楊宗誌篤定那位大將必然受了重傷,短期內必然無法上陣了。

弼勞奇的雙錘威力無窮,他不能上陣,丹奇和達爾木又屍身分離,北方四國數日間折損三員猛將,這結局對他來說,是再好也不過的。當下楊宗誌和候武說開了話,尷尬稍去,相攜著朝望月城方向縱馬趕去,來到櫸村邊時,楊宗誌停下了馬,對候武抱拳道:“千裏相伴,總有一別,候大人,咱們就此別過了,倘若過幾天蠻子兵有動向傳來,還望候大人不吝派人傳個話,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候武點頭道:“應當的,應當的……”頓了一頓,望著櫸村旁一個荒廢的峽穀,那裏便是過去呼鐵的駐地,現下呼鐵的八萬大軍早已班師回朝,這裏頓時荒蕪了下來,營房還有些倒沒搬走,看來楊宗誌選了這裏作為他的新駐地。

候武問道:“楊公子,你的義軍,便是駐紮在那裏?”

楊宗誌笑著搖頭道:“以後打算在這裏盤桓一段日子,畢竟這裏與陰山隻有幾十裏路,蠻子若有什麽動靜,這裏聞風可動,但是我手下的義軍還在來時的路上,此刻或許剛到望月城附近。”

候武抱拳道:“楊公子,若不嫌棄的話,候武想請楊公子到望月城中盤桓幾日,一來候武備下水酒,感謝楊公子對我等的救命大恩,二來嘛……楊公子久處戰場,對護城守營之事通曉的緊,候武……候武想請楊公子到望月城中指點指點,看看候武的安排布置究竟怎樣。”

今日見過了蠻子十二萬大軍的赫赫威風,候武從飄飄雲端跌到了深穀之中,這才心知自己從前見識淺薄,眼高手低的緊了,萬一蠻子十多萬大軍當真打來,他那小小望月城壓根不知道,能支撐的了幾天,所以誠心開口相邀。

楊宗誌猶豫的蹙了蹙眉頭,沉吟道:“這個……這個,候大人難道不知在下此刻的身份?”

候武笑道:“知道的,皇上發了口諭,說楊公子一家都是通番的反賊,嘿嘿……通番,通番……就憑楊公子今日這一手,候武便萬萬不會相信,你刺傷了那弼勞奇給候武報仇,候武倘若還對你稍有疑心,那便真的是個有眼無珠的廢物了。”

他接著道:“楊公子切勿起疑,我知道你手下的義軍組建不久,兵馬糧草尚還稀缺的緊,我們望月城別的沒有,錢財糧餉倒是富足有餘,與其到時候城破了,被蠻子盡數搶走,還不如都送給楊公子你抗擊北蠻,這事情候武回去跟知事大人說一說,想來他也不會轉不過這個彎的。”

楊宗誌聽的哦了一聲,不禁砰砰心動,倘若能與望月城守軍達成聯盟之勢,互通消息,互相周濟糧草和軍備,那對抗十二萬蠻子兵的事情,便有了更大的把握,他抬頭睨視了候武一眼,見到候武滿麵真誠,不像作假,不由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史艾可騎著小馬湊上前來,嬌滴滴的攛掇道:“去嘛……去嘛……哥哥,可兒也想去望月城看看,這最北之城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望見明月,還有……還有那燈飯有多好吃哩。”來時的路上,她聽倩兒和楊宗誌說起望月城的燈飯,便一直念念不忘,私下問了倩兒好幾回,燈飯究竟如何有名,這會子聽見候武相邀,第一個便站出來相應了。

楊宗誌沒好氣的回頭瞪了她一眼,見到史艾可笑嘻嘻的對著自己,北風將她的小臉蛋吹得紅撲撲的,恍如櫻桃一般麗質,渲染欲滴,他點頭道:“也好,那在下就打擾候大人一回……”

他說著話,轉頭便想對朱晃等人吩咐一聲,候武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楊公子,你若不嫌棄,讓你的義軍也駐紮在望月城下,如何?我們城內的營帳多的是,住個三五萬人,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楊宗誌咦的一聲,回過頭來近視候武,見他麵帶古怪的笑意,楊宗誌驀地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方才他心底裏倒是還有一絲疑竇,對這候武開口相邀之事存了躊躇之心,這會子聽見,便即明白過來了,原來候武是看見蠻子鐵騎的軍威後,信心大挫,心想著自己幾千守備軍,日後定然受不住望月城,難以承受十二萬大軍的輪番侵擾,所以讓楊宗誌等人駐紮在城門外,便有推他們出去作擋箭牌的意思。

如今局勢,原也計較不了這麽多,義軍聚在一起,宗旨便是維護北郡的安慰,到底是望月城還是幽州城卻是沒有分別的,候武害怕他們丟下望月城不理,以為蠻子大軍來時,他們隻需要退後到其他城外即可,楊宗誌也不作辯解,哈哈笑道:“那便打擾了。”

轉身吩咐朱晃帶齊人馬,拿上一些稀少的輜重,和候武結伴向望月城方向趕去,走了半個時辰,遇到忽日列帶領的一萬五千義軍,說明情況,便一起向東南折返。

再走半個時辰,高高的望月城樓已經曆曆在望,這座城號稱南朝最北的璀璨明珠,實則是有一些歧義的,楊宗誌知道在長白山以北,尚有一處漠河鎮,那地方比望月城可寒冷的多,但是氣勢和氣派比望月城也差得遠,因此大家古老相傳,到了後來,望月城名聲大噪,吸引了無數想到北方淘金的商人,和數不盡的癡情少男少女,相約著來到望月城,看那最亮最繁密的星月,望月城之名,由此得來。

大家認為北極星在極北的天空中,那麽望月城地處南朝最北方,自然也是觀星的聖地所在,義軍來到望月城的北門下駐紮,候武命人去收拾了軍帳炊具,不到晌午,義軍便在城下升灶做飯,城內的子民們看得個個好奇不已,有人站在城頭上,認出了義軍的身份,隻見到萬餘人一起開飯,那氣勢……卻是不同尋常的緊了。

城內子民奔走相告,說是前幾天大勝蠻子兵的義軍趕來相助,不由得個個喜色連連,他們可不管義軍的頭領是不是反賊,隻要能守護住他們的家園,不被蠻人燒殺搶掠,就算讓他們一家一戶都出一些銀子,那也是可行的。

況且義軍駐紮在城下,絲毫也不進城擾民,子民們看在眼中,不禁有些感動,晌午時分,便有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拜人所托的出城送些柴米油鹽,布匹馬鞍更是數也數不清。

楊宗誌等人跟著候武進城,見到城門下絡繹不絕的湧來送東西的百姓,史艾可和柯若紅倒是看得甚為有趣,倩兒攙著楊宗誌的胳膊,李十二娘和顏飛花走在一起,滿麵都是驕傲之色。

一行人入城過攏道,走過幾排石橋,見到城內積雪綿綿,偏偏四處依然繁花似錦,紅燈翠柳高掛,看起來極有年關的氣息,望月城百姓的富足,楊宗誌去年便見識過的,他和倩兒騎馬踏進這裏時,也同樣覺得花花綠綠看迷了眼,這氣派和洛都城相比,都是不遑多讓。

一年不見,這裏奢華更勝往昔,便是普通小橋的石獅子上,都嵌了銅箔在下麵,威風凜凜。史艾可和柯若紅等人看到意興大發,不停地跑到酒樓下,牌坊鑲金的門欄邊摸摸碰碰,一臉都是驚訝和驚奇。這裏的政治比不過洛都,甚至連幽州城也比不了,但是若論起繁華和奢靡,天底下便再也沒有能出其右者。

李十二娘和顏飛花走在楊宗誌身後,見到顏姐姐的目光隻是隨意左右瞥瞥,便淡淡的收回來,盯著前方的人影子看,一臉癡泫,李十二娘嬌笑道:“顏姐姐,我們……我們也讓楊公子,領著去嚐一嚐燈飯,好不好?”

顏飛花目光一肅,淡淡的搖頭道:“要去你去,我……我可不想湊這個熱鬧。”

李十二娘咯咯嬌笑道:“顏姐姐,你……你是在生楊公子的氣麽,我看你這次來了之後,對楊公子可不待見的緊呢,他哪裏得罪你了,你告訴我,我去給你遞信,好不好?”

顏飛花的嬌魘驀地一變,回頭瞪著李十二娘道:“我……我為什麽要生他的氣,他有什麽了不起,讓我能對他生氣的。”說完哼了一聲,自顧自的走到前麵去看街景去了,留下李十二娘一個人目瞪口呆。

“楊公子這邊請……”候武帶了幾個人在前麵引路,楊宗誌和倩兒跟在他的身後,可兒等人去瞧熱鬧去了,他自也不會阻止,倩兒乖巧的扶著他的胳膊,左右看看,不禁滿是甜蜜的緬懷,這裏才是她夢想中的聖地,誌哥哥在這裏曾經抱著她,對她說道:“倩兒,你果真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撒嬌的小丫頭了。”

往事如昨,倩兒幽幽的歎了口氣,抬頭對著楊宗誌秀麗一笑,在他耳邊嬌聲道:“誌哥哥,你還記得這裏麽?”

楊宗誌點頭道:“怎麽不記得……”若是時光流轉,回到一年前,他不去鳳凰城,必定無法再見秀鳳,賽鳳,但是爹娘究竟會不會被皇上逼死,這事情誰能說得清楚,現在他雖然沒有功名爵位,但是就這麽輕鬆愜意的走在街頭上,便也覺得滿足的緊,往事過去了就過去了,糾纏在心底總是與人無益的。

倩兒迷醉的道:“花無常影,人無常態,去年你在這裏對我說,倩兒已經長大了,出落成大姑娘啦,你可沒忘記的吧?”

楊宗誌笑道:“是呀,有什麽不對麽?”

倩兒聽的小臉一羞,死死的咬住唇皮,蟻聲怯怯的道:“那你……那你怎麽還不……”話剛說到這,前麵的候武轉頭笑道:“楊公子快請,這裏是侯武的蝸居,不嫌棄的話,侯武便在這裏設宴招待各位。”

倩兒聽的好不羞怒,這赤臉漢子有話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等到這個時候打斷自己,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立時便又泄了個底,轉頭一看,侯武盛情相邀,楊宗誌脫開她的小手兒,快走幾步,兩人把臂向府內伸出走去,看起來像是多年不見的兄弟一般親熱,倩兒的小蠻足一頓,輕輕牽起淡紫色小裙子的裙角,氣呼呼的湊了進去。

席上擺滿了可口的酒菜,楊宗誌和候武推杯換盞,好生言笑無忌,一群小丫頭們卻是個個沒有食欲的,史艾可和柯若紅倒是記掛著望月樓的燈飯,不敢多吃,害怕錯過了,顏飛花和李十二娘心事重重的坐在下首,話也不太多說,倩兒更是俏眼大瞪,每當楊宗誌和候武說到開心處,哈哈大笑時,倩兒便會在一旁將瓷碗叮咚一聲摔在他們的麵前,砰砰直響。

候武一愣,奇道:“倩兒小姐,可是這些酒菜不合你的口味麽,那……那我再叫人換一些上來。”

楊宗誌笑道:“不妨事的,她們一個個都記著望月樓的燈飯,所以吃起來沒什麽滋味,我們多有打擾,也該告辭了,帶她們去望月樓上坐一坐,不然她們難得安寧。”

史艾可和柯若紅聽的一臉喜色,急忙推開桌凳站起來,候武為難的道:“楊公子,候武還想請教一些兵法上的疑難,而且我那六千牙子兵,還望……還望……”

“這麽啊……”楊宗誌微微蹙了蹙眉,暗忖:“答應人家的事情,總要做到才行。”便點頭道:“那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城防守備軍四處看看,倩兒,你知道望月樓的地方,不如你帶她們去那邊坐坐,免得你們無聊的。”

倩兒聽的小臉一呆,她哪裏是要去什麽望月樓呀,隻不過氣恨誌哥哥總不將自己放在眼底,好像多年前那般,盡是忙著軍中的事情,倩兒的小嘴一憋,猶豫著便不想答應。

史艾可等人也微微泄了氣,聽說楊宗誌不去了,那再好吃的燈飯,也沒有意思的緊,吃什麽玩什麽對她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楊宗誌陪在身邊,那就算最最無趣的事情,也能津津有味。不過楊宗誌說過了話後,也沒等她們的應承,轉而和候武攜手出了庭院,笑聲由大及小,直至急不可聞,庭院內幽靜無比,顏飛花左右看看,撲哧一聲嬌笑起來,拍手道:“好啦,他走了就走了吧,咱們自己去熱鬧熱鬧,難道就不成麽?”

望月城環山而建,東西雙向都有高山石壁,而南北通透,是南朝出北疆的必經之地,過往……不知是誰挖空心思,能想到在兩座山脈之間www>,.cnd1qwx< 修城,這城建得既是浩大,又是繁瑣,從南到北的看完,時辰已經接近黃昏燈盡了。

候武出身龍武衛,學的本領大多也是在龍武衛當差的時候練就的,因此他的布兵排陣,也是循規蹈矩的,隻期望不出任何差錯。

楊宗誌跟著他走了一路,問他道:“候大人,倘若明日蠻子派兵過來圍城,你猜想他們會如何打算?”

候武擦了擦臉頰上的熱汗,沉吟著道:“望月城東西易守,南北易攻,蠻子來了,應當是直接攻打北門,才最合算。”

楊宗誌點頭道:“話是不錯,東西向的城外有高崖相護,擺不開陣勢,而蠻子要是繞南門的話,勢必翻山越嶺,方可抵達,這樣你囤重兵於北門下,便是要孤注一擲了,是不是?”

候武訕笑道:“先前沒有會過蠻子之前,我的打算的確是要屯兵北門,時機不錯的時候,甚至不惜出城門決一死戰,不過現下嘛……”

他說到這裏,一臉躊躇的難色,早間碰到了哥舒爾特的蠻子兵,他心知這決一死戰都是誇口的大話了,隻要能穩守北門,不被蠻子破掉,就算是一番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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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火車,所以提前一更。看到大家對我的新書比較感興趣,有人說繼續寫武俠,有人說架空也不錯,嗬嗬,其實我已經動筆了,改估計是改不了的,我覺得什麽題材不重要,關鍵是故事情節要有意思,人物鮮明,再加上一些奇思妙想,就能成為一本好書,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