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一片灼熱的火燒雲,天邊……卻又透出一絲清亮的魚肚白,啟明星升出東方雲海,預示著日頭也許快要浮出雲端,楊宗誌伸手抹了抹額間的熱汗,放眼望去,整個望月城中一片廢墟般的蕭索。

一夜之前,這裏還是天下最最富麗堂皇的北鎮,瓊樓玉宇相左,長亭醉柳相伴,一場自天而降的大火,將這個北鎮燒的麵目皆非,天邊透出一絲亮色,眾人一齊睜眼望去,隻見到處處廢墟殘骸,家院中冒出陣陣的濃密黑煙,高樓倒的倒,塌的塌,即便是那城中最近蒼穹的望月樓,也如老邁的巨人一般轟然倒地,掀起了一陣衝天的濃煙。

百姓子民們大多被叫到廣場上露宿,有些睡沉了的,或者行走不便的,難以從大火中逃出生天,親人鄰居們圍在廢墟般的家園旁放聲大哭,此情此景無比淒涼,倩兒和柯若紅等人站在高高的石台上,不禁也隨著一起抹了抹腮邊的清淚。

北門外攻城不息,粗略一算,昨夜蠻子兵在城下強攻了數十次,到了此刻,戰火依然未停,聽著北門下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望月城的子民們將熱淚一抹,一個個舉起殘垣斷壁,振聲道:“大夥去跟蠻子們拚了,他們燒掉了咱們的家,咱們便拿他們的性命來抵。”

“對!跟蠻子拚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數十萬人的嗓音合在一起,太不吝於山呼海嘯,其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義憤填膺,無法自製,這也難怪,看到家園被毀,族人生死分離,隻要是還能動彈的,無不將蠻子恨到了骨子裏,到了這時候,大家知道……望月城想保是保不住的了,與其一個個引頸就戮,還不如索性拿起兵器死戰一場,殺得了一個是一個,總好過白白丟了性命。

望月城的富足是天下知名的,城中大多是富紳商賈,依靠望月城的名氣,再加上作一些皮毛鹿茸的生意,世世代代攢下了不菲的家當,這一場大火,燒掉了所有人心頭的期望,也燒醒了他們心頭的血性,第一個站起來的人話音剛落,後麵應聲雲集,霎時間……數十萬人舉著青瓦斷梁,向北門下潮水般的湧了過去。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候武站在北門下,率領一排守備軍將不顧一切的百姓攔在了外麵,經過昨夜的奔波操勞,他的麵容變得極為憔悴,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嗓音也甚是沙啞難聽,他拚命的運起力道,高喊了幾句,可這渺渺之音,瞬時便被群情激奮所淹沒。

“各位父老鄉親,大家請聽我說一句。”楊宗誌站在高高的石台上大喊一聲,這一嗓子他運足了內力,震得大家耳鼓發麻,氣勢……頓時便弱了,人人抬頭仰望,有見識的認得他是城內義軍的領頭人,幾個老者便顫著嗓子,有氣無力的輕叫道:“大家……大家都別激動,且聽他說說看。”

城內大火尚未熄滅,雖然昨夜見機很快,意識到了蠻子的燒城之策,但是千萬火箭從天而降時,依然不是人力所能阻擋的,火勢順風蔓延,刹那間便在城中四處燃起,城中的房屋有的用楠木檀木雕刻而成,燃起來也迅速的緊,到了此刻……便再也難以分辨出過去的輝煌。

楊宗誌抬起頭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俯身道:“大家請仔細想一想,蠻子用箭火燒城,其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他低頭一看,自己說話時,不但是城下的百姓們聽著,甚至城樓上的守軍們也紛紛回過頭來,一邊要對付零星想攻上城牆的蠻子兵,一邊又細細聽著他的一字一句。

百姓和守軍們紛紛露出思索的神色,楊宗誌不待他們答話,繼而又道:“我昨晚想了一夜,蠻子的打算,其一……便是要用這場大火燒得咱們無家可歸,粉碎守軍的士氣,其二嘛……難說不是有引得咱們出城決一死戰的用意,大家可能不清楚此時外麵來了多少蠻子兵,我來告訴大家,整整六萬大軍,箭兵騎兵都有,而且不遠處……或許還有六萬大軍虎視眈眈,隻待咱們一出城,便會分而蠶食之,所以咱們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妄自送了性命。”

子民中有人高喊道:“那咱們就這般任他們魚肉嗎,他們想打就打,想燒就燒,咱們罹難的親人,就這麽白死了不成?”

這人話音一落,餘者紛紛響應,怒吼聲連成了一串。

李十二娘和史艾可從楊宗誌背後跳出來,對下麵搖手道:“大家請聽公子說完,再鬧不遲。”

楊宗誌毅然點頭道:“仇定要報,恥必要雪,但是也要看準時機,蠻子此次出兵,絕非僅僅覬覦望月城一座,而是要打下咱們南朝天下,咱們現下勢不如人,隻能與他們纏鬥遊鬥,待得有一天時機到了,必然不會放任他們回去,各位鄉親父老,我楊宗誌在此對天盟誓,倘若此生不能將蠻子趕出北郡,趕回到萵恰河塞外去放牧,誓不為人。”

他這句話說的錚錚鐵骨,擲地有聲,不但讓城樓下的四十萬子民動容,便是城樓上的守軍也一齊鼓掌叫起好來,這一回不僅是霍二哥,鄭老廣等人,就算白老大和陶老幺也抹著眼淚大聲吆喝,昨夜見識了蠻子的凶殘狠厲後,義軍中人方才知道,過去能僥幸取勝蠻子先鋒營,全靠楊宗誌籌謀得當,再加上幾個領兵之人的神勇,真真要比起戰力來,兩廂還是差了太遠,別的不說,就說這箭術和騎術,他們就難以和蠻子大軍匹敵,昨夜一役,讓他們清楚的明白,過去信心滿滿的小瞧蠻子,全是自己坐井觀天的短視,因此信心大挫,直到聽了楊宗誌這一句毫無退路的誓言,方才點燃他們心中的勇氣,也對楊宗誌作為義軍主帥再無異議,衷心推崇。

城樓上的守軍叫起好來,樓下的百姓一個個麵色猶豫的左右看看,隻見到親人舊友的臉上抹著熏黑,婦孺老少的手中握著滾燙的殘垣,一時間不顧性命的豪氣便散了,聽說城外圍了十多萬蠻子兵,個個生龍活虎,他們都是些老實巴交的子民,與人紅了臉吵架的事情都極少發生,更別說要上陣舞槍弄棒,方才那一下,全是被怨怒,激憤衝昏了頭腦,此刻稍一冷靜下來,便心知出城去,全是送死一途。

幾個老者歎氣道:“罷了,楊大人的英名咱們是聽說過的,去年北郡十三城便是楊大人一手所救,既然他發了重誓,要替咱們報仇,咱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大家夥兒還是散了吧,收拾收拾還沒被燒透的家產,一切都聽楊大人號令。”

老者發過了話,餘人踽踽向廣場邊散去,楊宗誌等人從石台上跳下來,走到北門下,候武抹了抹蘊滿淚水的雙眼,捏著拳頭迎了上去,拜下道:“楊公子,咱們現下怎麽打算?”

城中局勢岌岌可危,東西兩側的箭雨放了三個時辰,一直放到天要破曉,才漸漸寧息下來,這一場……至少射進來幾十萬枝鐵箭,從頭到腳排下來,可以自東門到西門排上十幾圈,這些鐵箭上帶著的油火,將望月城燒得沒有一塊完整之處。

北門上的守軍抵擋了一整夜,人人疲累欲死,可樓下的蠻子兵攻城不止,他們不敢大意,強打起精神來應付,但是他們沒有攻敵之術,完全被動挨打,主動盡被敵人所掌握,北門的城牆上千瘡百孔,插了數不盡的木箭竹箭,被射死的守軍屍體,和蠻子登上城樓,被砍成肉泥的屍體混在一起,堆積如同小山。

城門外,蠻子兵開始用圓木撞門,咚咚咚的巨響在人人心頭回**,門上鎖了十幾道鐵閂,但是在蠻子兵一波接一波的撞擊下,也崩掉了好幾道,楊宗誌和候武等人看見,人人臉色一變,心知……城破之時,或許就在眼前。

候武隻看了一眼,便回頭道:“楊公子,你還記得昨日候武所說麽,既然這望月城守不住了,候武也不願讓它落入蠻子的手中,成為蠻子藉此問鼎中原的兵營。”

楊宗誌神色一動,栗然道:“候大人,你……”

候武哈哈一笑,豪氣道:“楊公子方才站在高台振臂一呼,此番情形……候武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候武心知自己沒有大本事,想要學楊公子這般出人頭地,那是沒有半點期望的了,但是也不願作個貪生怕死的孬種,我既然是這望月城的守將,當與城池共存亡,隻是這幾十萬無辜百姓,便要拜托給楊公子你了,一會蠻子破開北門之時,還望楊公子能帶領他們向南逃遁,候武的大仇,也要勞煩楊公子帶我索取了。”

……

與此同時,幽州城的官邸內,圍坐了一排官服齊身的官員們,他們一個個或坐在蒲團上,或縮著腰勾著身子,手裏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盞,神思不屬之下,茶盅掀開了一半,熱茶的清香飄**在鼻下,沾濕了他們額下的黑須,兀自不知。

堂中有個精瘦的武將踱來踱去,一手按在腰後的刀柄處,兩隻眼睛左右看看,又唉聲歎氣的走了起來,如此三四趟,那武將終是忍不住停下紛亂的步子,皺眉嚷嚷道:“哎呀各位大人,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裏喝茶,邊關急報,蠻子已經真真打到咱們北郡了,下官和幽州知府範大人,不辭辛苦將大家邀了來,可不是真的要請大家喝茶敘舊,大家有什麽法子,不妨都說出來呀。”

官員中有人咳嗽一聲,接口道:“許統領說的是,諸位都是這北郡十三城的父母官,範某邀請諸位一起來共商大計,實屬……實屬無奈之舉,當今天下的大勢,不用範某累述,諸位同僚必然心知肚明,蠻子趁中原大亂時起兵,咱們究竟是該戰該和,總要有一個統一的說法,不是麽?”

“和?怎麽個和法?”官員的末尾坐著一個胖乎乎的武將,鎧甲齊身,看著更比別人胖了一倍有餘,他聽了幽州知府範靳之語,胖臉一冷,頭一個便站出來反駁,嗤鼻道:“蠻子和咱們世代恩仇,他們可願意跟咱們和麽,怎麽言和?”

官員中另一儒士冷不丁的說道:“看樣子……溫統領是要和蠻子大戰一場咯,嗬嗬,這也難怪的,本官聽說你們鴻冶城的知事辛大人前些日子告老還鄉,逃之夭夭啦,走之前將鴻冶城交托給了溫統領,溫統領這是誌得意滿呀,哼哼……笑話了,我們北郡十三城議事,什麽時候鴻冶城也能在裏麵排上號的,小小鴻冶城在北郡的最南端,真要有打到你們那兒的一天,那這北郡的天空,也都改過姓啦,談之何用?”

“你……”溫統領被他言語一激,忍不住霍得站起身來,他這一站起來,渾身上下的鎧甲叮當亂響,胖乎乎的身子上銀光閃閃,看在眾位大人的眼中,卻是極為可笑的。

溫統領瞧清楚大家眼中的譏誚之意,不禁惱怒的沉下臉龐,握緊了雙拳,繼而又緩緩的坐下,人家話中的意思分明的緊,那就是北郡十三場商議大事,鴻冶城在裏麵……是排不上號的,隻因鴻冶城最多算得上邊塞過道,城鎮的規模和子民的數量,比起北郡十三城大大不如,因此溫統領才會被人問的說不出話來。

範靳放下手中的茶盞,嗬嗬打圓場笑道:“大家同朝為官,還是禮敬一些為好,既然李大人開口說話,咱們不妨聽聽李大人的高見,如何?”

那先前說話的儒士搖頭晃腦的道:“同朝為官,範大人說的好生動聽呀,那我李東陽要請問大家一句,何謂之朝,同朝又是何意?”

範靳臉色僵硬的道:“這個嘛……這個嘛……”

李東陽歎道:“朝廷霍亂叢生,國將不國,這洛都將來究竟是三殿下的,還是四殿下的,這且不說,單說眼前的亂局,蠻子十多萬重兵壓境,就憑咱們各自手中的幾千衙役,言何抵擋,朝廷從北郡抽走八萬人馬的那一天,便注定了北郡的命運啦。”

精瘦武將許衝側目問道:“李大人此話何意?”

李東陽蹙眉道:“戰……咱們必然是戰不過的,不但戰之不勝,還要造成生靈塗炭,朝廷一年半載的根本無暇北顧,因此本官說,咱們隻能言和,派使者去與突厥大王子固攝協商,咱們北郡俯首稱臣,十三城決不派駐一兵一卒,而且歲歲納貢,這樣子……或許才能保住在座各位的烏紗帽,和手下數十萬子民的身家性命呀。”

許衝聽得仰頭哈哈大笑,截口道:“呸……李大人的意思,主要還是得保住頭頂上的烏紗帽吧,至於子民是死是活,怎能妨礙大人您平步青雲,下麵……李大人是否要說,咱們就派您自己去和固攝言談,從而攀上個交情,日後在鳳凰城去作一個奴顏婢膝的侍犬,也是當得的。”

李東陽聽得臉色一紅,怒罵道:“好個血口噴人的許衝……”

其餘幾個官員一個個拂袖站起來道:“李東陽休要罵人,俗話說忠臣不事貳主,你要去向固攝搖頭乞尾,咱們也不攔你,可是讓咱們都去作蠻子鐵騎下的賣國賊,那是想也休想。”

李東陽被眾人迎頭一喝,頓時氣焰消沉,坐在凳子上端起茶盞,瓷盞在手中叮當作響,他稍稍平息片刻,輕歎道:“罷了,你們既然不聽良言相勸,要作那撼大樹的無知蚍蜉,李某言之何益,大家話不投機,李某這便告辭了。”

他說了這話,轉手將茶盞放在桌麵上,懶洋洋的舉手告了個罪,展身便要向外走去,身後一個冷冰冰的嗓音大吼道:“李大人且慢。”

李東陽回頭怒道:“你們還要如何……”話音還未落下,便見到一道亮晶晶的寒光劃過,脖頸上微微一涼,臉色……卻是滯留在呆愣和驚恐的一幕,堂中人一時目瞪口呆,看著李東陽的脖子上驀然泉湧一般的噴出道道鮮血,瞬時便染紅了他的官服,流淌了一地,李東陽口中赫赫兩聲,咚的一聲倒在了地麵上。

許衝按回腰後的鋼刀,麵不改色的嗤鼻道:“這等賣國賊,不但賣主求榮,更要壞了我南朝的士氣,皇上派下官來北郡督軍,下官便不能眼見著有人投敵而不去管,各位大人說說,這李大人,下官是該殺不該殺?”

十幾個大人一時麵麵相覷,默然不語,這時有人鼓掌道:“殺得好,呸……狗官。”說話的正是那溫統領。

許衝嘿嘿一笑,伸腿將李東陽的屍首踢到一邊,轉頭道:“朝中亂象已成,我等武將隻知道精忠報國,再若有人像這位李大人一樣口出怯敵之語,可別怪我刀子不長眼。”

十幾個大人被他氣勢一逼,竟然渾身不自覺的篩糠一抖,平日裏這許衝看著是極不起眼的,雖然他出身洛都龍武衛,可是派往北郡,隻不過是一個個小小的守城官,這些知事大人都是一方父母,官銜和品階都高過他好幾級,但是此刻是亂世,誰的手中握有兵權,誰便能大聲說話,因此許衝方才的話說得氣焰囂張,可這些文官們一個個都辯駁不了。

範靳皺眉道:“殺了……便殺了吧,陣前斬將,不必上奏朝廷,不過這宋州城的軍務便要勞煩守城的詹大人了,來人呀……將李大人扶出去厚厚下葬,然後召詹大人入內相商。”

外麵有下人聽了吩咐後,一一照辦,範靳說道:“既然和不得,那便隻能一戰,可這一戰究竟如何戰法呢?”

有人獻計道:“蠻子兵強馬壯,咱們如果各自為戰,必被其逐個擊破,咱們隻能將十三城的守軍匯集在一起,以五萬大軍之力,方能有機會戰而勝之。”

這人話音一落,其餘人個個叫好,範靳再問道:“那好,此計可行,咱們即刻就辦,但是……這五萬大軍究竟調度到哪裏呢,由誰領兵,這事情可要事先想清楚。”

眾大人聽得一陣默然,溫統領道:“大軍布防,還是要守住要塞,幽州城是北郡的中心,東南西北皆可照顧到,不如就將大軍集中在幽州城裏,蠻子來了,咱們決一死戰。”

溫統領話剛說完,幾個大人跳出來大叫道:“不可……不可,幽州城以北,還有平州,邸州,綿州和望月城,望月城的苗大人音訊全無,聽說他的城池也被蠻子派兵圍住了,等到蠻子打到幽州城的時候,這四五個城池都遭了殃,可無法向外麵的百姓交代。”

範靳頷首道:“這倒也是,北郡十三城唇亡齒寒,缺了其中任何一座,也都是不完整的,要不然咱們派兵,先去解救望月城之圍,救出苗大人和候統領,再做論處?”

這幾個大人一齊道:“使得……使得……”

範靳蹙眉道:“既然兵行路線已定,大家各出糧草,還有一件事,就是誰來領兵,可勝得過蠻子的猛將呢?”

眾人各自看小說^.V.^請到思索片刻,有人道:“下官推舉許衝許統領,他是朝廷龍武衛將官,帶兵打仗更是老本行,由他領兵,下官心服口服。”這人說過話,其他人一起點頭附和,他們被許衝當頭一刀嚇得夠嗆,當以為這便是無敵之勇。

許衝搖頭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許衝殺殺李東陽這樣的昏官奸臣,自是不在話下,但是叫我帶兵麽……”他說到這裏,想起長白山水淹三軍之敗,這一戰……輸的他心服口服,信心也從此大失,暗想以蠻子的悍勇,他恐怕十有八九是打不過的。

繼而又想到前幾天夜裏,在幽州城的陽家古宅中,見到那金童玉女般的一對少年男女,許衝的眉心一動,一個大膽而古怪的念頭不禁猛的竄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