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麽……我聽說,範大人要將咱們幽州城賣給蠻子啦!”自四國大軍駐下第二日起,幽州城內便傳出了謠言紛紛,十萬敵軍兵臨城下,城內卻沒有任何緊張守護的氣氛,子民們大多也不敢出門,留在家中或者院子附近,到處與人竊聲議論偷聽來的消息,隻不過小半日功夫,這消息便不脛而走,傳的城內左右都是。

有人不可置信:“怎麽可能,範大人……範大人也是一域封疆大吏呀,他怎麽會去向蠻子投降,把幽州城交給蠻子,他就不怕落得千古罵名嗎?”

更多人卻是嗤之以鼻:“嘁……罵名?我聽說範大人還常常把自己比作伍子胥呢,人家伍員全家老少被楚平王殺掉了,這才孤身投奔了吳王,範大人一家老小好端端的,他也有這個臉?呸……我看他當當費無極倒是成的,壞主意鬼點子多,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就算出賣祖宗他也是肯的。”

其餘人個個麵色發慌:“啊……那可怎麽辦呀,望月城和綿州城相繼被打下了,輪到咱們幽州城,我還指望能就此擋住蠻子的鐵騎呢,前些天看到那幾個逃難跑掉的老表,我還大罵他們沒有誌氣的,沒想到蠻子這麽快就打來了,範大人竟然連守的樣子都不作一作,就要將我們拱手交給蠻子宰殺?”

四周歎息連連:“哎……守不住的,幾十上百年來,我們什麽時候能暢快淋漓的大勝蠻子一場?前段時間楊大人在北郡督軍,我們倒是存了幾絲奢望,可是楊大人他們都被蠻子打的連敗數場,我看範大人也是絕望了。”

“唔……小聲點,我看楊大白人倒還沒走,領著一些聯軍就駐紮在城外,他總不會眼見著範大人去投敵吧,我聽說這位楊大人是極有骨氣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背著戴罪之身,涉險來北郡解救咱們呀。”

“就怕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啊,他的人馬被蠻子軍打散了,眼下恐怕連人家一半都不到,範大人隻要將城門一開,楊大人他們就成了孤軍了,你瞧瞧,前幾天楊大人回來的時候,範大人下令全城宵禁,一不派人去求援,開城歡迎他們入內,二不重新征召士兵入伍,這意思不是明擺著的麽。”

“沒有人?難道咱們不是人嗎,蠻子進城來隻會燒殺搶掠,壞事做盡,咱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蠻子的彎刀頂住腦門?這幽州城內少說也還有幾十萬百姓吧,隻要咱們站出來,楊大人手下就不會缺兵。”

“嘿……你去打蠻子?你能挑幾擔石,你騎過戰馬麽?你知道蠻子一頓要吃多少牛羊?哎……我看那,咱們還是散了吧,回家之後閉門不出,管他下雪還是打雷,皇上倒了還有三殿下,範大人沒有南朝的官坐,還能當當蠻子的走狗,我們隻要保住腦袋和吃飯的嘴,就大吉大利啦。”

“呸……人人要是都像你這樣,作奴才都能作得這麽心安理得,咱們又何必和蠻子大戰了上百年,你先滾吧,小心蠻子進城後,第一個抄的,就是你的家眷。”

“對!對!我們決不能眼看著蠻子入城,就算他要進來,我們也給他製造些混亂,讓他們下不來台,總之不會讓他們好過就是。”

……

許衝抬頭看了看蒼茫的天色,大雪不停,在營門口積了厚厚的一層,遠處蠻子的巡騎兵快速向北馳去,隻留下一陣數人高的飛雪,經久不散。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快步向營帳內跑回去,人還沒走進營中,便破口大罵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這養的範蘄,他是想坐山觀虎鬥啊,我就說他前幾天幹嘛不敢打開城門呢,他是怕引火燒身那,最好是蠻子在城外就和我們打個你死我活,他看見誰勝了,再啟開城門相迎,他娘的這狗官,隻恨我那天宰掉李東陽時,沒有順手一刀將他也幹掉,留下了這個禍患。”

營帳內楊宗誌正與朱晃,樊一極等人商議對策,風雪很大,營帳的帆布被吹得獵獵作響,營中燃了小小的柴火,被竄進來的北風吹得幾乎滅掉。

聽到許衝罵罵咧咧的跑回來,聯軍將領們一個個麵色沉窒,變得更加難看,他們的糧草已經幾乎斷絕了,滿營士氣低落,和蠻子再戰,根本是半點勝算都沒有的,蠻子的九萬人馬昨日便來了,隻是在城外空地上挑釁,卻並不出兵,這一天大家過的提心吊膽的,半點也不敢放鬆警惕,吃睡不香之下,戰力更是不足平日的三成。

楊宗誌圍坐在眾人中間,他左右看看,忽然笑道:“大家稍安勿躁,依我看來,範大人或許是另有打算才對。”

“還能有什麽打算?”詹偉達垂頭喪氣的道:“前幾天範大人答應的好好的,叫我們先回來守一守,他會想辦法派人來救,可眼下他壓根都不管我們生死,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說到這裏,猛然麵色一正,蹙眉道:“楊大人,有一件事情,下官一直不敢跟你說,其實……其實這一次我們找你合縱領兵,實在是想……”他話音剛剛說到此處,許衝卻是麵色大驚的衝過來,猛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一邊朝他頻施眼色,一邊咳嗽道:“詹大人,你……你……休要胡言亂語。”

詹偉達甩開許衝的拉扯,怒道:“到了這種時候,我們還怕什麽,命都快要沒了,我隻是想不到,最後陪著我們一道送命的,竟然是他楊大人,範蘄啊範蘄,你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你把我們都給利用啦!”

楊宗誌故作未見,搖頭笑道:“不妨事,範大人說不得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們想想……我們有七萬人馬的時候,尚且被蠻子打的節節敗退,現下我們隻剩兩萬人,又怎麽能將蠻子消滅掉呢,哎……如果是我的話,不出奇謀,這一戰便必然要一敗塗地啦。”

“哦……”眾人聽得麵色一驚,不由得生出一股希冀之色,這些天來,大家越打,心頭便越如死灰般絕望,逃掉的人不計其數,剩下的這些根本經受不住蠻子全力一衝,現下幽州城也回不去了,沒有了天險阻礙,就連想活命都是難於登天。

聽到楊宗誌這麽一說,大家不自覺的紛紛望了過來,見到他滿麵鎮定,談笑間露齒微微一笑,頗為飄灑英武,不但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在他身側看得滿麵迷醉,就連將領們也都生出折服之感。“這位楊大人真是敗不餒的,無論胸襟氣度,我們都和他差的太遠,無怪人家能坐得上兵馬大將軍的寶座。”

楊宗誌見營內安靜異常,柴火在身前劈啪輕響,一會子由小變大,他掰著指頭輕笑道:“要出奇謀,便要出其不意,常規列陣相戰,我們是在難以討好,隻能將蠻子大軍引到一個密閉而又狹窄的地方,我們才能抵消掉他們兵多的優勢,夾陣以攻。”

眾人聽得一齊皺眉細思,許衝喃喃自語的道:“密閉狹窄的地方,這幽州城北數十裏的曠野,難道……要重新將蠻子帶到燕山中去,這……這又怎麽做得到呢?”

其餘人點頭道:“是啊,蠻子要攻幽州城,怎麽會退回到燕山裏去呢,萬萬沒有道理的。”

忽日列在一旁拍手道:“要找這樣一處地方,也不定非要退回燕山的,嗯……眼下便有一個去處,非常符合楊老弟說出的條件。”

許衝奇怪的問道:“哪裏……哪裏還有這樣的去處?”

忽日列伸手向地麵鋪著的地圖上一指,手指尖徑直點在四方幽州城上,沉眉道:“這裏……幽州城的北門!”

眾人聽得霍然一驚,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搖頭不已,樊一極苦著臉道:“你是說,叫我們打開幽州城北門,放任蠻子入內,然後再從外去攻,那萬一蠻子拿下幽州城,憑借城牆堅守,我們怎麽攻的進去呀?”

許衝嗤的一聲,翻著白眼道:“你能打得開幽州城北門嗎,我們自己都進不去,還奢談這些作甚。”

楊宗誌笑道:“我隻是作這麽一個假設,假設範大人想用這樣一個辦法,來個裏應外合,甕中捉鱉,這便是咱們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

詹偉達疑慮重重的道:“楊大人,你怎麽敢肯定範大人就是這麽想的,退一萬步,他就算是這麽想的,為何不能事先跟我們知會一聲,難道還怕我們這些人泄密不成?”

楊宗誌歎道:“我們自然不會泄密,但是前些天從我們逃掉了許多士兵,你能擔保,他們個個不被蠻子擒住,口風甚嚴的嗎?”眾人聽得一呆,若是口風甚嚴,為人鋼筋鐵骨,便不會偷偷從聯軍中逃掉了,作了逃兵。

楊宗誌接著道:“再說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法子,如此堅持下去,最後我們總是難逃一敗,我們隻能將希望都放在範大人身上,看看他會不會有法子能向蠻子詐降,引得蠻子放心入城去,如果他真的能作到這一點,咱們還顧慮什麽,不戰也是死,戰了……或許還能保住性命,成就一番大業。”

聯軍將領們聽得心頭一振,連日來丟掉的信心頓時重新拾起,聽到楊宗誌這麽一說,大家雖然並不敢篤定事態就會這麽發展,但有一絲生機,總好過眼前這樣坐以待斃,再說範蘄身為北郡的父母官,總不會丟下數百萬子民,丟下他們這些為朝廷效命的武將性命不顧的吧,他不開城門,隻有兩個解釋,其一便是他想要投效蠻子,又或者如楊宗誌所說這般另有打算。

一想到這第二種可能性,眾人臉上一起泛出了喜色,壓抑了數日的心情一下子等到釋放,互相間驚喜交集的看了看,一時間都湧起了洶洶鬥誌。

隻有許衝和詹偉達瞥著眼互相對視,滿麵都是呆滯,那範蘄的為人他們多有了解,前方商議時,那位範大人左右搖擺不定,一會子要戰,一會子要降,這樣的範大人,真的會是楊宗誌口中所說的,為了百姓,為了南朝天下,智謀百出,傷透腦筋的範大人麽?

許衝過去曾在楊宗誌麵前大肆吹噓範蘄的品德,說他是如何如何的一任好官,那都是……因此害怕楊宗誌不願出麵帶兵,所以和詹偉達商議好的說辭,眼下見到大家重拾戰意,他的嘴角撇了一撇,忍了好一會,終是忍俊不住,低聲問道:“楊壯士,你……你這話到底有幾分把握?”

他說了一句,自己精瘦的臉龐上猛地一紅,咳嗽數聲,接著又道:“嗯……我是說,我是說,萬一……萬一有一天,範大人真的打開城門,卻是將蠻子引進去,向固攝投誠的,咱們又該怎麽辦?打……還是不打,幽州城這麽大,憑我們這兩萬人,根本是打不進去的,何況還有蠻子九萬大軍守在裏麵,我們去打,豈不是自投羅網?”

楊宗誌斂住笑容,轉頭向許衝掃視過去,許衝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心頭發虛,不自覺垂頭裝作撥拉柴火,楊宗誌凝神道:“嗯,許大人這話也很有可能,我也說過了,方才這一切,都基於我的假設,倘若範大人不是這麽想的,咱們也根本不用去打,打也是打不過的,唔……這樣吧,為了穩妥起見,咱們首先按兵不動,看看城門打開那天,到底是向我們打開,還是向蠻子打開,如果向蠻子開門,咱們便蓄勢以待,蠻子入城後,城內若是安安靜靜的,全無動靜,咱們便還是散了吧,各自逃命就是,但是城內若傳來殺聲震天,咱們便萬勿猶豫,坐失良機,定要精銳盡出,將蠻子堵在城內好了。”

“是!”眾人聽了這話後,一齊站起身來,抱拳大喝道。

楊宗誌和忽日列偷偷打了個眼色,一起籲了口氣出來,抬頭看著帳頂,北風將帳幕幾乎都要掀開了,他不禁心下一歎:“範蘄啊範蘄……你可莫要叫我失望啊。”

……

歇了一晚後,第二天一大早,營外便傳來消息,說蠻子大軍連營而動,緩緩的向幽州城拔寨而來,聯軍這邊幾乎快要沸騰了,大家心知……今日便要一戰定生死,要麽是丟城棄甲,從此無顏再見洛都父老,要麽……就是痛快淋漓的圍攻蠻子一場,泄泄心頭百般壓抑著的憤恨。

這一戰成敗如何,關乎著兩個國家的前途命運,大家心頭既是緊張,又是激昂,刀劍都百般磨光,整個營中一片寂靜,過了一會,探馬回來報信道:“蠻子兵已經開出了十多裏,原本走得極慢,現在他們分兵兩處,一路大軍向城北快速馳去,另一處卻是緩緩向我們這邊壓過來了。”

眾人聽得哦了一聲,一個個拾起鋼刀,飛跳起來道:“他們過來作甚麽,莫非是打算一邊攻城,一邊派人征討我們?”

楊宗誌伸手攔住大家,對傳令兵吩咐道:“傳令下去,嚴陣以待,切不可首先出兵,咱們……再等等。”這一戰就好像賭博一樣,賭的就是固攝急於進占幽州,從而斷絕他們的退路,期望不費一兵一卒便將他們打敗了。

倘若固攝首先攻打這邊,挑起戰端,可他就一定能信得過範蘄嗎,除非他們兩人之間早有默契,否則的話,他可能麵對腹背受敵的局麵,大前天夜裏,楊宗誌偷聽到範蘄和下人的對話,從語氣中,覺得範蘄也隻是臨時起意,所以他才敢穩坐於此。

固攝打敗他們並不太難,難的是要留下大軍,從容的麵對即將到來的渡河之戰,打過風雪渡頭,一直打到洛都城去。所以他定然不會逼得聯軍狗急跳牆,最好的辦法,還是收複幽州城,讓聯軍沒法給養,士氣盡散。

可大家一時哪裏還坐得住,一個個跑將出去,站在稍高的土堆上,遠遠的眺望蠻子兵行進的路線,果然……一隊三萬人左右的騎陣,緩緩開到十裏遠的地方停下,黑壓壓的軍旗呼拉拉亂響,這一頭都能清晰的聽見。

眾人壓抑著心底裏的緊張惶恐,列出橫陣死守在營門外,蠻子兵的戰馬紛紛在原地跺著馬足,卻並不再向前傾軋過來,大家駐足遠觀,卻是緊緊的盯著這路蠻子兵身後的主力,隻見到那六萬人的軍陣,浩浩****的向幽州城北門下駛去。

頭頂有綿綿積雪,那一路兵走得很快,不過一會便來到了北門下,正在這時,城頭上轟的一響,緊閉數日的北門……竟然緩緩的打開了一道縫,接著被一些人推得向內大開,聯軍大營中嗡的一聲嘈雜,大家雖心頭早有預料,但是眼見著北門向蠻子打開之時,不由依然湧起了忐忑和不安。

“範大人……他真的會據死守城麽,他會不顧性命的引狼入室,給我們製造最後的良機?”許衝的嘴裏喃喃自語著,這想法便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若不是昨日楊宗誌將他的猜測說出來,大家看到眼前一幕,還不得嚇得個個驚慌失措,如鳥獸散。

即便早有所料,大家的心口還是懸著的,過了一會,對麵的蠻子騎陣後,緩緩駛出了一輛高達數十丈的戰車,固攝立於戰車的頂端,耳邊是呼呼狂風大作,俯身看著對岸的南朝軍將們,他們一個個高高踮起腳尖,死死的瞧著自己身後,源源不斷開向幽州城的士兵們。

固攝仰天哈哈一看小說^.V.^請到陣狂笑:“楊宗誌啊楊宗誌,你也有眼下的一幕啊,你的老巢就要被本王占了,本王進城之後,會奴役幽州城的百姓跟你作戰,到時候……我看你是下不下的了這個手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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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書友在猜測本書的結局,嗬嗬,我隻想說,結局肯定比你猜的要好,喜劇收尾嘛,隻不過還需要一點波折。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