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內一片混亂,六萬蠻子兵被圍在北街上廝殺,直殺了個天昏地暗,前後數個時辰,戰鬥兀自還未結束。城內堆積的屍骨,和轟天的吼叫聲到處都是,楊宗誌和許衝等人率領聯軍打回幽州城內時,北街四處都是兵器砍伐在一起的鏘鏘聲,許衝大手一揮,向眾人吩咐道:“速去支援,乖乖的……範大人好本事啊,哭著嚷著說沒兵,又去哪裏找來這麽多精銳?範大人呀,你瞞得我好苦呀。”

這一仗打的極為痛快,被固攝傾軋了這麽久,一朝扳回了劣勢,別看許衝語氣中充滿了抱怨,實則臉上堆滿了開心無比的笑顏,這會子也計較不了這麽多了,他自認對範蘄看走了眼,沒想到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知事大人,竟然有這般手段。

兩萬多人大吼一聲,登時向北街上趕了過去,楊宗誌的目光四下裏搜索著,竟然沒有見到固攝高高的戰車,他們入北門時,遭到了一夥數千人蠻子兵的拚命頑抗,耽誤了一些時刻,北門狹小,殺掉那夥人再闖進來時,本該圍在長街中的固攝卻是沒了身影。

許衝下令後,楊宗誌便飛快的抬手阻止道:“慢著,擒賊先擒王,千萬不能讓固攝逃出幽州城。”

許衝心想:“這話也有道理。”畢竟六萬蠻子兵說起來不少,但是群龍無首,被圍聚在城內隻能做困獸鬥,殺掉一個便少一個,看這架勢,最多半天時間,便能被殺得幹幹淨淨,但是固攝逃走了,誰也不知道他還手握著什麽樣的實力,什麽時候又能卷土重來,當下他點頭道:“沒錯,傳令下去,滿城搜捕惡賊固攝。”

兩萬多聯軍分成幾列,有人文去長街上應援,其餘人卻是分散開,四處去尋找固攝的戰車,楊宗誌騎馬來到戰團外,見到不少人都是丐幫,少林,武林等各大江湖門派的好手,有些人他見過一次,還有更多人卻是素未謀麵,他的嘴角堅毅的抿住,心頭一時澎湃不已。

“九哥……”顧磊大叫一聲,從戰團中跳開身子,飛快的跑到他的馬頭前站下,顧磊將方才的圍戰看出了打架,隻覺得打的實在過癮,此刻見到楊宗誌威風凜凜的騎馬而來,他才意猶未盡的跑回來,大笑著伸手一指,道:“你看看,大家夥都來啦,四哥,五哥,六哥,八哥,甚至十五弟都來啦!”

楊宗誌點了點頭,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到一群褐色衣服的男子在街上高高躍起,繼而又沉沉落子,每次落地後,手中便會濺起一團衝天的熱血,楊宗誌問道:“小十四,你看見蠻子的領兵將軍,和大戰車了嗎?”

顧磊抬頭思索片刻,羞赫的撓額頭道:“嘿嘿……我……我剛剛殺得太興起了,什麽都沒注意到,哦對了,好像……好像五哥方才與一個蠻子將軍交過手,我找他來問問看。”他話音剛落,便朝人群血海中大叫道:“五哥,五哥,九哥叫你。”

戰團中高高的躍起一個身子,好像飛燕一般輕巧的對折騰地,仔細一看,卻是個須眉橫發的猛漢子,旁人乍一看到他,實在難以想象他那般身材,姿勢怎麽能在空中如此飄逸,費決嗔目道:“什麽事呀小十四,耽誤了我多殺好幾個蠻子,老四就要超過我啦。”

顧磊笑道:“剛剛我叫你殺掉的那個蠻子將軍呢,你殺了他麽,九哥在問他的下落呢。”

費決聞言麵色一愣,嘿嘿笑道:“那小子狡猾的緊,跟我對了一招後,便再也不和我硬碰了,仗著他自己騎馬,逃得比兔子還快。”

楊宗誌問道:“那他向哪個方向逃去了?”

費決苦悶的皺起眉頭,歎氣道:“他去哪邊了?哎……這裏這麽亂,蠻子又這麽多,臨出門前,師父說我們誰殺得蠻子最多,回山去,可以抽一次他的金煙杆,我盡顧著去殺人啦,那小子逃了,我便沒有去追,他去了哪邊,我可沒注意到。”

楊宗誌淡淡的哦了一聲,江湖中人重義氣,輕生死,為了一個義字可以聽人號召,趕到千裏之外聚殺外敵,但是要讓他們富有謀略,這便有些強人所難了,見到眼下的場麵,人人都殺紅了眼,就算是固攝大搖大擺的從他們身後走過,他們也許都難以注意到,更何況,南朝又有幾個人識得固攝呢。

如此一想,他心下不禁有些失落,此番讓固攝遁形逃掉的話,總是一個天大的遺憾,正在這時,他身後傳來個低沉的嗓音道:“我好像看見,不少人簇擁著一輛戰車,向那邊逃走了。”

楊宗誌等人回頭一看,見到說這話的是一個年輕人,手中拿著一柄血跡斑斑的長劍,臉上卻是滿麵書卷氣,楊宗誌喜道:“餘師兄,原來你也趕來啦?”

這年輕人正是江南齊天派的當今掌門餘撫同,他點頭道:“不但我來了,北鬥旗也派來不少人,這一回,是我們兩派頭一次並肩出人出力,楊兄弟,史幫主將你的事情在天下傳遍了,你對我們大江邊的兩個門派素有大恩,我們來相助你,也是人之常情。”

楊宗誌點了點頭,心下一時感慨萬千,他想不到,最後來救下自己的,居然是這些江湖門派的豪傑,他過去與這些人相識,卻從未覺得自己是一個江湖中人,雖然不至於看不起他們,但總是存了一些淡漠的。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敘舊的好時刻,他循著餘撫同右手指出的方向,見到那方向是穿街而過的盡頭,當即翻身上馬,會同許衝等人向南追去,一路追到十字路口,前後左右一看,卻是不見半個人影子,幽州城內烽煙滾滾,到處是瓊宇樓閣,固攝那高高的戰車,便無法瞧到。

許衝道:“他們向西門逃走啦。”

楊宗誌低下頭來,哦的一聲驚奇道:“許大人為何如此說?”

許衝伸手向路麵上一指,大笑道:“楊壯士你快看,我們自北而來,南麵和東麵都幹幹淨淨的,隻有西邊,地上留下了許多盔衣,血跡和彎刀兵器,他們不是從這邊走的,還能是哪邊?”

楊宗誌等人聽得頻頻點頭,此刻順風順水,大家的腦子也都好使的緊,運轉靈光,因此兩萬多人又銜尾朝西門直追,跑了沒幾步,楊宗誌忽然麵色一愣,暗自泛起了狐疑:“莫非……著了人家的道了?”

南邊和東邊的街麵上毫無痕跡,隻有西邊留下了線索,依照常理,循著西線去追,定然不會錯,但是……固攝也不是庸人,他正值逃命的時刻,難道不會叫人做一些假象出來麽?

在西邊扔下了戰馬的馬鞍和軍靴,實則向東逃竄,追兵說不得就會上當,追反了方向,這年頭隻在胸中一閃而過,眾人已經飛快的追到了西城門下,城內的守軍不足百人,此刻西門已然大開,幾個守軍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麵上,鮮血流了一地。

許衝大吼道:“他們跑不遠,快給我追上去。”聯軍將士齊聲大喝,爭先恐後的向前追去。

楊宗誌心下一歎,不禁暗暗搖頭:“看來……固攝這路人,也成了窮寇了。”他們不是想不到故作假象出來,而是被嚇破了膽,倉皇之下,什麽都顧不上了,一日之前,聯軍就曾被固攝九萬大軍殺得抱頭而逃,累了睡在荒山的陰麵,餓了就地圍獵,捕些餓狼,挖些苦菜來吃此刻局麵鬥轉,卻是完全掉了個。

……

出西門後,闊魯索等人累得氣喘籲籲,城內殺聲震天,到了十幾裏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震得人心底發顫,固攝在戰車上頻頻催命:“快!再快一些!”

士兵們殺出重圍,已經大多數筋疲力盡,此刻快到脫力的邊緣,固攝的幾個親衛首先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口中呼呼的喘氣,大叫道:“大王子先走,小人稍息片刻。”

固攝拍著戰車的鐵皮,下令道:“來啊,把那幾個人給我斬了。”士兵們狂吼道:“是!”虎狼一般的衝向了幾個親衛。

親衛們一個個叫苦不迭,慌忙磕頭道:“大王子饒命,大王子饒命,小人實在是沒氣力了呀,這些天您讓小人衣不解帶的看著殿下,小人連個盹都沒敢打,這會子已經頭暈眼花啦。”

固攝聽得眉頭一皺,口中唔了一聲,沒錯,這幾個人,都是他派去盯著紮西哈多的,紮西哈多負了重傷回來,他的心底裏總是覺得頗為怪異,因此找人日夜監視著他。

想起紮西哈多,固攝愕然道:“對了,紮西哈多呢,他的人在哪裏?”

親衛們磕頭道:“大王子恕罪,今早一起來,殿下就不見人影啦,小人也好生奇怪的,後來大軍出征時,小人沒有多想,便跟著過來啦,看來……殿下他不是丟在軍營中,就是被南蠻子給捉住了啊。”

固攝沉冷的道:“唔……是這樣,他死了也好,這樣自大的廢物,就算跟我逃回鳳凰城,也沒有半點用處的了,你們記住,回去之後,隻許講紮西哈多被南蠻子殺死在幽州城了,聽到沒有?”

親衛們一個個磕頭猶如搗蒜,齊聲道:“聽到了,聽到了。”正在這時,東麵的不遠處,傳來烈馬奔騰的噠噠聲,幽州出西門後,走十多裏路,便能看到群山峻嶺,一旦入了這些怪嶺當中,再想追擊可就難於登天了。

固攝不等大家稍作休息,放聲催促道:“大家快起來,逃進大山中,咱們便能留下性命。”

背後拐過一個山澗,追擊的腳步越來越近,聽著如同在耳邊響起,這三萬殘兵頓時跳起身子,飛快的向前跑去,沒過一會,闊魯索籲的一聲拉轉馬頭,高聲抱胸道:“大王子先走,屬下帶領一些跟隨多年的死士,在這裏阻一阻追兵。”

固攝讓人停下戰車,驚道:“闊魯索,你……你不走了嗎?”

闊魯索苦笑道:“大王子金身之軀,闊魯索隻不過是個沙場小將,隻要大王子能安然返回陰山,那比什麽都要重要。”

固攝聽得心頭一悲,淚水瞬時模糊了雙眼,順著金麵罩緩緩淌下,他捏緊雙拳,咬牙切齒的道:“好,闊魯索,本王記住你了,隻要本王逃回陰山,不管你是生是死,本王都會對你的家人視如己出,你的子嗣會被本王從察爾汗手中接過來,世代共享突厥王族的尊崇。”

他說完這話,仰天大吼一聲,下令道:“我們走!”

三萬軍陣中自發的脫出兩千多人,圍在闊魯索的戰馬下,一齊麵向東邊站定,過了一炷香時間,山澗旁快速的追來一路騎兵,領先的……正是楊宗誌,朱晃和許衝等人。

闊魯索靜靜的看著他們由小及大,直到他們來到身前數十尺的地方停馬,闊魯索的嘴角微微一笑,心頭歎道:“終於……來了。”

許衝等人見到一列蠻子兵守在山澗旁,還以為追上了固攝,仔細一看,三兩千人當中,卻並未見到固攝的戰車,許衝喝道:“他們是押後的蠻子兵,固攝定然就在不遠處,咱們衝過去。”

樊一極早已經看清楚了闊魯索的麵容,他的鋼牙咬得吱吱作響,正是這個蠻子大將,害的他險些被許衝砍了腦袋,當日闊魯索若不從他手中逃掉的話,聯軍也不會一敗塗地,差點就此兵敗了,因此許衝話音一落,樊一極便第一個舉起鋼刀,向闊魯索迎了過去。

闊魯索卻是一動不動的,任由樊一極衝到了自己麵前,他揮起手中的狼牙棒,擋住了樊一極的砍殺,接著忽然從馬背上跳下來,飛快的向追兵前衝了過來。

許衝等人看得一驚,朱晃心想:“此人好生膽大啊。”他是粗蠻漢子,識英雄重英雄,見到不怕死的好漢子,哪怕他是異族人士,心頭也不禁泛起敬意。

闊魯索避開樊一極的追殺,舉著狼牙棒跑到楊宗誌等人麵前,忽的一跪下地,右手上丟出狼牙棒,手捧胸口,畢恭畢敬的作了一個大禮。

許衝看得一呆,冷笑道:“怎麽,想要乞命麽?枉費我還以為你豪氣幹雲呢。”初時見到闊魯索不顧性命的衝過來,大家隻以為他是那關老爺一般的好漢子,因此便沒有一個人放箭,或者上前圍殺,此時見到闊魯索跪倒在地,大家心頭湧起鄙夷,口中便罵罵咧咧了起來。

闊魯索靜靜的跪在雪地上,操著極為生疏的南朝口音道:“敢問這位……可是楊宗誌,少汗大人。”

楊宗誌的眉心微微一皺,奇道:“我……我就是。”

闊魯索大笑道:“屬下終於見到您啦,這次出兵之前,察爾汗王曾經把屬下叫過去,對屬下說,南朝有一位楊宗誌,乃是他的親外孫,叫屬下見到你之後,無論如何也要將您帶回大宛城去。”

楊宗誌口中哦的一聲,察爾汗王他自然不會陌生,這是當今大宛國的汗王,秀鳳和賽鳳的父王,他在鳳凰城中,還曾經與察爾汗王見過一麵,隻不過距離太遠,沒有留下任何的印象,此時聽到闊魯索口中的話,他的心下一轉,頓時明白過來了。

原來……察爾汗王定是從蠻子使者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與那鶯兒姑姑生的一模一樣的事情,弄清楚自己就是敬王爺和鶯兒姑姑留下的子嗣,他回頭與裘仁遠和吳鐸對視一眼,轉頭問道:“他……他還說過什麽?”

闊魯索畢恭畢敬的道:“察爾汗王吩咐屬下說,這次固攝領兵南征,咱們大宛國一定不能讓他大計得逞,否則的話,他凱旋之後,咱們大宛國便會被他一手控製,再也沒法反抗了,其實不但是我們,室韋國和契丹也都各有這樣的想法,少汗……這是察爾汗王欽賜給你的封號,少汗在咱們大宛話中,就是白蹄烏的意思,西域盛產汗血寶馬,大汗希望少汗能像白蹄烏那般,自己找回家裏去,大汗他在日夜辛苦的盼望著你。”

楊宗誌輕輕的歎了口氣,心頭一時充滿了複雜,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他難免會有一些驚喜,畢竟此刻天下,他或者隻有這麽一個血緣親人了,察爾汗王是鶯兒姑姑的父王,那就是自己的親外公,若在平日,他也許想也不想得,就會點頭應允下來。

但是眼下兩國正在交戰,他又是南朝的領兵大將,此時此刻,他卻是微微怔住了,一個念頭猛然竄上心間:“原來……原來我也是一個蠻子,是南朝百姓們心目中,最最痛恨的狗蠻子,不對,我的父王是南朝的親王,我怎麽會是蠻子,那……那我到底是個什麽人?”

聽聞蠻子出兵北郡後,他和百姓們一樣義憤填膺,因此才會加入義軍,他在有生之年,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會是個蠻子,是個異族人,他的長相與母親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才會在洛都城中,被一個蠻子使者通過畫像認出來,害死了養父養母,如今前塵種種,一一湧上心頭,楊宗誌才是欲哭無淚。

在他的手中,殺了不少蠻子,其中四國的士兵都有,他一直自詡自己是個正宗的南朝兒郎,到了此刻,他卻是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從馬背上墜落下來,裘仁遠扶住他道:“少主人,你沒事吧。”

楊宗誌頹喪的搖了搖頭,一時間心灰意冷,到了現下,他猛然發現,自己竟不知自己作的是對是錯,他有一口胸中熱血,可從來也沒想到過,他的血脈中,還有一半的蠻子血統,他殺得那些……很多或許都是自己的族人。

闊魯索道:“少汗,窮寇莫放,屬下一路上派人丟了不少軍需,引你們跟來,固攝現下想要逃進西麵大山中,迂回到陰山外,屬下願意在前麵領路,截斷他的退路,讓他再也逃不回去。”

楊宗誌聽看小說^.V.^請到了這話,才倏地回了神,暗想:“不錯,不管我是南朝人,還是大宛國人,都要殺了固攝才行,血海深仇,今生不報,徒然枉自為人。”

他的牙關一咬,振臂道:“好,我們這就趕上去,追上固攝的殘軍。”闊魯索和朱晃等人齊聲答道:“是,我們追!”一個個翻身上馬,朝西門蒼邁的深山中,飛快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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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想看武俠,可惜,我下一本注定是征戰天下的曆史書了。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