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婉兒感到九哥哥身體輕輕顫抖,顯然心情激**,才抬起頭來,溫婉說道:“九哥哥,你別難過,隻要能夠換來今日這般相聚,婉兒就是再多等十年,二十年也是甘心的。”

楊宗誌搖搖頭,強自微微一笑,卻道:“好婉兒,我要去鳳來酒館喝酒,你來陪我去。”

婉兒乖巧的“嗯”一聲,便任由他放開自己,牽了自己的手向那邊燈火處走去。

楊宗誌一路向鳳來酒館走去,心想:我此刻心中已經有八分相信自己就是這點蒼山的風老九了,隻是我離開點蒼山之後,是如何到了定州城的,為何會昏迷在定州戰場的屍首中,為何我過去的事情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道路兩旁雖漆黑,天上明月此時卻緩緩從雲堆中轉出了臉孔,向下看著路上的兩個人兒,仿佛要盡力給他們一些光芒。

秦玉婉在一邊好好陪著向前走,心中也不關心到底要走到哪裏,隻知道這樣陪著他就算是一路不停頓走到天邊也是快樂,隻要能夠白頭……想到這裏婉兒突然心中一顫,想起一事來。

楊宗誌兀自埋頭向前走去,見快走到上次喝酒的鳳來酒館大門口,突然感覺身邊的婉兒慢了下來,小手在後麵好像拉住了自己,卻又聽到麵前一個蒼老聲音道:“兩位客官,快快請進。”

楊宗誌抬頭見白老板走了過來,親熱的招呼自己,向他微微一笑,白老板就著夜色和堂中燈光,漸漸看清楚就是上次給自己一大錠銀子的年輕人,身後還有一個嬌小的人影,看不甚清。

白老板上次得了楊宗誌恩惠,卻給他一壺兌水的劣質酒,心中有些慚愧,忙將他們迎到酒館堂中,不待楊宗誌說話,搶道:“你們稍等,我這就去上最好的酒來,保證味道醇美。”說完轉身就進去了。

楊宗誌想起白老板上次給自己的好酒,心下一笑,看見酒館大堂中間有幾盞昏黃的油燈照亮,四周卻暗的很,這時天色已晚,酒館中人煙稀少,隻在最左首靠窗邊隱隱坐了一個人,自斟自飲,怡然自樂。

楊宗誌捉住婉兒的玉手,輕輕將她帶到大堂最中間的位置坐下,婉兒心事重重的輕輕坐在楊宗誌側邊,看著身邊昏昏的油燈照亮他的側麵,隻覺得心頭又是一陣迷醉,嘴裏卻緩緩問道:“九哥哥,上次……上次我們在伏虎鏢局見的那個白……白衣女子,是你的……你的什麽人?她長得可是很漂亮麽?”

楊宗誌見婉兒問起白衣女子,便想起素允仙子來,想起自己竟然見到了素允仙子的絕美麵容,隻是心中更加迷茫,暗道:自己那日見了素允仙子本來還是好好說話,但是她一給自己戴上紫玉符,自己的言語又不由控製不住,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些話說出來隻希望素允仙子劍心修道,當不了真才好。

楊宗誌嘴上卻接道:“那位女子姓洛,是神玉山鳳舞池的修道仙子,和我在北方見過一次,昨日相見倒是第二次見麵,隻是她總是一副白巾蒙麵,旁人都看不到她容貌。”

婉兒聽見那女子原來是修道仙子,而且隻是與這壞蛋第二次見麵,心中才略微放心下來,想了一下,嬌聲又道:“那她對你很好麽?為何會聽你的話?”

楊宗誌見婉兒嬌氣儒諾,玉麵在昏暗的油燈照射下顯然嬌俏癡纏,輕輕一笑,從胸衣中拿出紫玉符,道:“昨日那六人來搶的這塊紫玉符,正是她們神玉山每代掌門人的信物,我猜想她昨天跟到了伏虎鏢局,正是要來拿回這塊信物才是。”

婉兒聽他說起事情原委,心中釋然,對他甜甜一笑道:“怪不得。”頓了一下,又道:“隻是我聽昨日那些賊人說,江湖傳聞這塊紫玉符可以號令北方駐守的八萬朝廷大軍,不知可是真的麽?”

楊宗誌聽得搖頭,心想哪有這樣的事情,苦笑道:“這些江湖傳聞十有八九都是誤傳,這紫玉符好好在我身上戴了二十年,怎麽會有這樣的作用?”

這時白老板端了一壺酒走出來,走到楊宗誌這桌,看了楊宗誌一眼,輕輕道:“你放心,這次一定是好酒,不會騙你。”轉頭看了一下婉兒,依稀從燈光中看清婉兒麵容,暗道:好美的小姑娘。

秦玉婉搶先接過酒壺,從桌上拿起一個酒杯,好好的倒下一杯酒,放在九哥哥麵前,甜笑說道:“九哥哥,這次我不扔你的酒杯,你便好好的喝幾杯就是了。”

楊宗誌轉頭看著婉兒,隻覺得她完全不是師兄弟們所說的冷若冰霜,反而嬌癡的很,不禁對她溫柔的一笑,端起酒杯一口喝進去。

婉兒見他對自己溫柔的笑,笑的甚是好看,臉上一紅,又見他喝的豪爽,又給他滿上一杯,道:“既然這紫玉符是那位仙子的師門信物,又怎麽會在你身上呢?我剛剛聽爹爹說起,看來這紫玉符從小就在你身上的,是不是?”

楊宗誌聽婉兒問起自己心中的疑問,心頭一黯,歎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在我身上的,我忘記小時候的事情之後,隻知道這紫玉符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心想,找到這紫玉符的秘密也許就能找到自己的身世,隻是現在看來師父也是不知道我的來曆,在我六歲的時候師父救下了我,撫養了我這些年。”說完不禁又歎口氣,心想自己這身世這輩子難道真的解不開了?

婉兒見九哥哥神情落寞,心中不由一疼,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溫柔道:“九哥哥,你也別心急了,世事往往如此,便是在你不經意間又柳暗花明了。”

楊宗誌聽見她溫言安慰自己,心中湧起感動,正要抬頭與她說話,突然看見這酒館的首座,想起那日邱老人坐在那裏說書,說道:“楊門一家忠烈,效忠朝廷,老將軍一生作戰未嚐敗績,心高氣傲,見皇上這時才來論罪,一時想不開,與夫人一同拔劍自盡了,哎……哎……哎,可憐我南朝又少了一代忠將,一代名將啊。”

他心中不覺又如同遭受猛擊一下,麵上抽搐,就想端起一杯酒來灌醉自己,隻是雙手發顫,這舉杯竟然端不穩了,一杯酒都倒在了桌上。

婉兒一直細細的看著九哥哥,這會突然看見他麵色猙獰,連酒都拿不穩了,心中大是心疼害怕,不知他為何中了魔,拉住他急聲問道:“九哥哥,你怎麽了?你不要嚇婉兒……”

楊宗誌尤自陷入心魔而不自覺,隻覺得心中有個聲音陰笑道:“嘿嘿,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小子,害死自己的爹娘,還能好好坐在這裏喝酒,當真讓人齒冷的緊。”

婉兒見九哥哥聽不到自己說話,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更是驚慌,哭著大聲喚道:“九哥哥,你怎麽了,你聽到我說話了麽?”

秦玉婉話音剛落,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朗朗的在身邊說道:“年紀輕輕,不思進取,卻是整天哀聲歎氣的,還叫他作什麽?”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兩人聽到耳中,都好像錘子一般逐字逐句打在心上,楊宗誌被這聲音喚醒,轉頭看酒館左首角落裏坐著一個人,樣貌不甚清楚,不由得心頭一怒,站起來吼道:“我本來就是該死的人,現在不死,卻害了身邊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婉兒從未見過九哥哥這般歇斯底裏的樣子,心中劇痛,雙眼全是淚水,隻是雙手卻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

角落裏那人聽到這句話,哈哈笑起來,道:“正所謂男兒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誰害了你,你便去與他拚命,誰對你好,你便更好的報還給他,你在這裏喝酒傷心,自己尋死就能解決這一切了麽?”

楊宗誌本來情緒激動難以自製,聽到這句話就好像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心中冷靜下來,腦中隻是拚命的想著:“誰害了你,你便去與他拚命,誰對你好,你便更好的報還……”

心中神思恍惚,暗道:是了,爹爹和娘親雖然傳來噩耗,但是死因不明,我不去追查原因,整天在這裏自傷有得什麽用?此刻線索雖然眾多,但是即便走遍天下,每個門每個派都走過,我也定要追根朔源,找出這幕後的黑手,才不枉爹娘對我十年養育之恩,才不枉世人都說一句楊家好男兒。

楊宗誌想來想去,隻覺得背上冷汗冒出,心中卻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幾日來心中的鬱積一掃而空,胸中豪氣湧集,心中輕鬆了過來,轉身對著左首黑暗角落的人舉手一揖,沉聲道:“多謝閣下提點,小子現在明白了。”

那人聽到楊宗誌的說話,又哈哈大笑,慢慢走過來,一邊道:“孺子可教也,我看你……”一邊說走到楊宗誌的身邊,突然口中夷了一聲,一伸手像楊宗誌的肩頭捉來。

楊宗誌見那人幾步走過來,看清楚是一個中年文士,身子瘦高,麵色清臒高傲,待他邊說話邊走到身邊,突然麵色一驚,捉住了自己的右肩。

楊宗誌心中也是一驚,身子下意識的一扭,口中道:“你要作什麽?”

那文士嘿嘿一笑,也不作答,隻是手腕忽的一轉,還是取的楊宗誌右肩,楊宗誌心中感激他剛才對自己的提點之德,不願與他動手,腳下一點向後退去,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麽退,那文士的手掌便在離自己三尺的距離抓過來。

秦玉婉剛才見九哥哥心緒激動,心中隻是擔心不已,九哥哥被另一人幾句話點醒,沉思下來,婉兒這才安心,正要再握住九哥哥的手,卻發現這二人一言不發就打了起來,九哥哥腳下輕點,幾步就倒退出酒館,到了外麵的街上,此時街上黑暗,沒有行人,婉兒喊了一聲:“九哥哥。”放下一錠銀子,趕緊幾步追過去,卻見那文士的身法更快,一直好像影子一般追在九哥哥的身後。

楊宗誌施出八步趕蟬的輕功,一道輕煙般幾步出了酒館,卻見那文士不急不緩追在身後一步不落,透過微微的燈光,楊宗誌仿佛看見那文士臉上甚是凝重,心中一驚,暗道:這人與我有仇麽,為何緊追不舍?

想到這裏楊宗誌站住身子,說道:“閣下為何追我?”

那人也不說話,手掌還是原勢不動向他右肩抓來,楊宗誌心中一怒,暗道:我怕你不成?右手立掌為刀,斜斜的就砍了過來,用的正是莫難所教授的破長刀法。

那文士見楊宗誌右手閃電般砍過來,麵上一喜,哈一聲道:“好刀法。”右手也轉向楊宗誌的右掌切去。

楊宗誌見他右手切過來,角度正是破自己刀法的路數,心中又一驚,腳上卻是一招甩豹尾踢了出來。

那文士沒想到楊宗誌變招如此之快,點下頭,左手出來點向楊宗誌右腳的商丘穴,楊宗誌心中驚奇,暗道:這人出手料敵先機,招招都是點向自己的死穴,當真是自己見所未見。

當下再不猶豫,右腳也不收回,半空中轉住身子,施出了雲龍九轉的身法,空中身子一折徑自向那文士撞去,那文士見楊宗誌年紀輕輕,每招都是各派絕學,歡喜道:“有意思。”右手再也不是平直伸出,卻是伸出兩個指頭,捏了個劍訣,向他自己麵前撩去。

楊宗誌卻感覺那文士手勢一變,運出真氣來,自己麵前一寒,仿佛碰到劍氣一般,心中一凜,身子卻不停頓在空中又是一轉,換了個姿勢衝天而起。

秦玉婉追出店來,看見黑暗的街道上兩人上下起伏打在一起,心中擔心之極,再走近幾步,看見那文士隻是站在地上右手兩指伸出四處亂點,而九哥哥身子在空中使用的正是點蒼劍派雲龍九轉的身法,隻是他身子在空中轉了無數轉卻不落地借勢。

秦玉婉看的若有所思,暗道:九哥哥這雲龍九轉的身法能在空中轉了六七轉還不落地,在派中師兄弟裏麵隻怕是沒有敵手的……即便是爹爹可能也是作不到。

心中不禁自豪起來,再看他文士運手為劍,指頭間隱隱有嗤嗤的劍氣傳出來,心中又是一驚,道:我在那本書上看到,天下武學大綱目錄裏有說道,‘劍氣一出,俱是劍仙’,難道這文士打扮的人卻是個劍仙不成?

楊宗誌身在空中轉了七轉,感到自己快要力竭,身子一沉就要落下地去,心中歎氣道:看來招數無法克敵,隻能力拚了,就要使用傅多坡傳授的槍法下去作一硬拚。

突然丹田處緩緩升起一股勁力,這股勁力甚是奇怪,隻一出現迅速占據自己的筋脈,楊宗誌得一新力支援,心中輕嘯一聲,身子又一轉飛的更高,在空中再一轉斜落下來,去勢快疾,直取那文士的身後。

地上的文士這時才是真的吃驚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見到了有人能將雲龍九轉的身法全數施用出來,愣了一下,楊宗誌便趁這個機會快速的襲到他背後,就要致命一擊,突然想起他剛剛好好的出言相勸自己,心中不忍起來,便收起手落到地麵,腳上再一點,飛到了婉兒身邊。

婉兒見九哥哥得勝歸來,心中歡喜無限,正要去扶住他。

那文士一愣神,差點被楊宗誌襲到背後,卻哈哈笑道:“好個雲龍九轉,確實是天下輕功之最。”隻是說完這句話氣勢又是一變,讓那邊站著的楊宗誌二人感到壓力漫天而來。

楊宗誌感到這股壓力,心中一動,趕緊推開婉兒轉過身,看見那文士右手高舉過頭,手上兩個指頭輕輕顫抖,四周的空氣和聲音仿佛都感應到什麽,被他的右手吸了過去。

楊宗誌隻感覺自己衣服被身邊的氣勁刮的獵獵作響,心中大驚,反手將婉兒推到更遠的地方,卻見那文士右手立住之後突然大喝一聲仿佛帶有一道光芒向下劈來。

楊宗誌看到這等氣勢,心中大喊: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腦中卻是想起了在冥王教中看到那金衣老者手持寶刀斜著向下劈來那一刀的氣勢,又想起傅多坡將軍被那一刀劈中的狼狽樣子,心中再不猶豫,腳下一點,右手也伸出三個指頭作個槍頭狀,向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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