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飄零,雨有幾分綿意。
宋幼生把車窗升了起來,避了避窗外有些陰冷的空氣和斜吹的雨水,開了暖氣。
車內電台裏播放的女聲生冷十分,電流聲斷斷續續像是被風雨強行切斷了信號。
“今日微報:
城南第一中學多名學生出現腹瀉嘔吐症狀,疑似感染……
東區街道一女子1.5萬賣卵,術後卵巢受損達重傷二級……百花區一孩童走失,母親悲痛過度,竟神誌不清……”
車窗外的雨淅瀝淅瀝地又下得大了幾分,午下六點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最近忽冷忽熱的天氣讓宋幼生病了有好一陣,剛剛去藥坊裏拿了一點藥,順便在那裏吃下。
起初不覺,藥勁現在直上頭來,讓她有些厭倦。
車裏的暖氣撲得宋幼生腦子裏轟轟的,更是混沌。
“下麵播報一條短訊:因近日的黃色暴雨天氣,昨日江寧南興街已發生多起交通事故,造成多人傷亡……”
快到路口,宋幼生手裏打著轉盤,還沒來得及停下,眼前突然急掠地晃過了一道閃光。
宋幼生瞳孔微微放縮,腳下猛地踩下油門。
“吱—”車輪濺開雨水,摩擦著地麵發出撕裂的聲音。
宋幼生怔了怔,心跳得有些快,立刻扯開安全帶,起身打開車門。
前方多了人群聚集和交錯的議論聲在路口:“怎麽回事,最近怎麽這麽多車禍發生啊……”
“是啊是啊,嚇死人哩……”
“雨天真他媽不太平。”
“出門談生意遇到這種事,真晦氣。”
男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路過的女人們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倉皇逃開,還有的人居然拿著手機錄起了視頻。
前方顯然是發生了一場意外車禍。
雨中,宋幼生腳步又幾分遲疑,紅唇微抿。
一輛黑色豐田漢蘭達和一輛綠色出租車在路中打橫相撞在地。
出租車的車頭已經被黑色豐田漢蘭達撞得破碎,冒起了黑煙,正“嗚嗚”地響著警報聲。
豐田的車門也被撞開,很快,已經搖搖欲墜的車門被人的身體全然撞開。
金屬的聲音剛落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身形高大的男人從車上拖著身子微喘著氣下來了。
麵質順滑的大衣早已不成樣子,大雨打濕了男人的黑色微長的頭發,迷住了他的深邃的眼睛和視線。
男人躬著身子,脊骨微微凸出漂亮的弧度,左手捂著腹部,嗓音混沌著帶著輕蔑的笑意看向圍在四周有些傻眼的眾人:
“可否勞煩各位打個急救電話。”
明明是很狼狽的樣子,卻硬生生地讓人看出了幾分遊刃有餘和彬彬有禮。
聽見男人的話,人群中立馬有人回過神來,女孩尖叫著:“對對對!急救電話!快打120和122呀!”
宋幼生站在原地有些微怔,水滴順滑過她的眼瞼。
堪堪抬起眼,隔著人群身形高大鶴立雞群的男人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因生病而厭倦迷散的眼睛在此刻像是突然有了焦距,在大雨朦朧中,散發著天生自然的微冷的氣息。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宋幼生的視線,抬起頭來隔著人群和她遙遙相望。
隨後,男人胸腔中居然發出了細碎的低笑,沾著血跡的手從腹部挪開。
中指緩緩在雨中如同挑釁般地舉起。
男人身上每一寸的噴發緊繃的肌肉線條似乎都在張揚著某種意氣和天大的自信,嘴角毫不掩飾天大的笑意,那樣的模樣似乎在和誰炫耀著什麽
線條硬朗的下顎朝宋幼生的方向揚去,男人薄唇微微動了動,像是無聲地跟她說了什麽。
電光火石。
空氣裏的雨水瞬間被點燃了。
車內電台裏機械的女聲仍在沙沙地響著。
“溫馨提示:今日天氣,暴雨……不宜出門車行。”
“請各位聽眾出門注意安全。”
宋幼生頭發微微濕了,隨著電台的最後的聲音轉身疾步上了車。
在踩上油門的那一刻,她竟然瞥到那男人竟還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著,好似心情愉悅。
宋幼生紅唇微微張合,胸口有些發悶,打著方向盤急轉彎上到另一條與男人方向相反的路。
一片可憐枯黃的梧桐葉被雨打落在車輪下,碾到粉身碎骨直至最後消失殆盡。
—
江寧市,百花區。
後牆嵌著用正楷字寫的“江寧物竟律師所”的前廳裏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有如淺海,蔓延到每一個地方,幾乎連放腳的地方都不在。
以往來這裏的人大多都是著正裝西裝的職員白領,來詢問一些商業問題。
亦或者是戴著墨鏡穿貂皮大衣的男人女人,來辦理離婚財產分割。
今天大廳裏卻是多了一些帶著黃色工帽穿著工服的大老粗漢。
一身的肌肉,褲腿上沾滿了水泥拖在瓷地上,一張嘴全是一些江寧本地聽不懂的方言:
“姑娘哩,你是讀書人,你懂道理,你評評理,這都要一年了,我們都要養家糊口,還不給工錢怎麽辦啊!”
後麵的粗漢老爺們紛紛附和:“是哩是哩,我們一天拿不到工錢,一天就不能安心睡覺啊。”
穿著一身黑色白領裝的前台小姐一邊劈裏啪啦地打著鍵盤,一邊好脾氣安撫著愁眉苦臉的老漢們:
“啞啞,你相信我們,我們律所的律師們一定會幫你們的,隻是現在我們律師們都還沒上班,要不等律師來了再說?”
小姐姐忙得焦頭爛額,聽見門開的響聲竟也沒有抬頭,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句:“歡迎光臨物競律師所。”
“阮原。”
嘈雜的人群之中出現一道清脆而又有力的聲音。
阮原愣了愣,手下打字的速度慢了下來,隨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抬頭看見了來人,十分恭敬地站起身鞠躬喊了一聲:
“宋律好。”
宋幼生穿著一如往常的黑色小西裝,手裏拿著文件,褲腳微微露出白皙的腳踝,腳踩一雙高跟鞋走過。
一頭黑亮及肩短發垂在兩頰,淺褐色的眼眸掃過人群,蘊含著有些懨懨、讓人不寒自栗的光。
老漢們看看宋幼生,又看看那小姑娘對她的態度,便知道當家做主的人是誰了。
於是便紛紛將炮火轉向宋幼生,又開始了新一輪地叫苦:
“大律師哩,求你給俺們做個主、主持個公道哩!”
宋幼生有些不適,偏了偏頭。
阮原看到這場景一下子就慌了,忙想將宋幼生護在身後,“啞啞們,她不行不行呀。”
老漢們聽見這話瞬間就不願意了:“咋地又不行哩?你不是說律師來了就行了嗎?”
老漢們不知道,但是阮原作為宋幼生的助理難道還不清楚嗎。
宋幼生是他們物競律所唯二的高級律師,也是目前為止最年輕的高級律師。
從業僅兩年,就已經成為了江寧市裏不敗的神話。
所以宋幼生主要是為一些商業巨鱷公司作法律谘詢顧問,亦或者給一些重大刑事案件做律師,平時根本就管不到他們這一類民事的小案子。
而且阮原好像還聽說,江寧警局的餘警官好像還一直試圖想挖宋律……
又轉頭看看宋律,臉色不算好也不算差,根本看不出來她心裏在想什麽。
阮原又給自己在心裏默默點了根蠟,歎息之中聽到宋幼生的話:
“給喬打電話,叫他立馬來上班。”
阮原一邊安撫著老漢們,一邊屁滾尿流地連忙跑去給喬打電話叫他趕快來上班。
宋幼生從人群中走出,不顧身後一群老漢的叫喊上了樓層。
逃離了腐朽破爛的味道,宋幼生坐在辦公室裏的轉椅上按了按太陽穴。
傳真機裏滋滋地吐出了一張A4資料紙。
看著電腦亮著屏幕,宋幼生纖細白皙的手懨懨地一下又一下,點著資料上被告人旁的名字:
江欲燼。
很快,電腦屏幕上屬於宋幼生的對話框裏出現了一句話:
“案子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