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拾
齊珂這個人,孤曾略有耳聞。他是齊國朝中士大夫中迅速躥紅的一個新貴,宮中有個王後姐姐,所以發家曆史並不多新鮮。紮紮實實的裙帶關係,不可抗拒的枕邊風!
在我的腦補中,齊珂的形象應該是個娘炮,靠女人上位的嘛。
近看,齊珂的相貌其實沒想象中的那麽差。隻要不和茯苓這種粗獷硬漢站在一起,……我在心中默默補了一句。
“雲硯姑娘。”齊國舅顯然有備而來,將我的“底細”打聽得清楚。
坐在輪椅上的我看了他一眼,眼角瞟了瞟頭頂,默默點了點頭。
齊珂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也是個見過大場麵的人,很快神態自若地接道:“聽說姑娘是世子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們齊國上下的恩人。聽王後說君上本有意嘉賞姑娘,但事發突然……”他沒有再說下去,眉間隱隱滑過抹憂色,轉而道:“有所怠慢了姑娘,望姑娘莫怪。”
不對吧,國舅爺。從你的立場角度,真認定是我救了葉紹,站在我麵前的你現在恐怕早已規劃出了七七四十九種把我大卸八塊的想法了吧啊。
作為一條機智的人魚,這種話我肯定不會說出口噠!於是我默默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一瞬間齊珂的臉色不太自然。
想來大概是我的反應太過冷淡了,略一停頓我慢吞吞地從袖裏摸出紙筆,一筆一劃工整地寫了個“哦”字,舉起給他看。
“……”咦,他表情為啥更僵硬了。
短暫的僵硬後,齊珂臉上忽然浮現出極大的震撼:“你是個啞巴???”
年輕人啊,就是不淡定。要是給你看了我的尾巴,以你這不堪一擊的承受能力,馬上就會和齊王並肩安詳地躺一塊了。
“這成何體統,太荒唐了。”齊珂嘴中念念有詞,念完即覺不妥,他略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雲姑娘請莫多心,我雖是王後的弟弟,但並沒有想過要針對於你。”
我點點頭,目前為止他的眼神一直很坦**,沒有流露出半分歧視來。所以我又重新舉起那塊寫了“哦”的白板給他看,表示孤心很寬。
“……”看著那塊紙板他又噎了噎,隨即正色道:“姑娘應該知曉我此來的用意。”
我茫然地看他,他嚴肅地低頭看我。對望片刻,我誠實地舉起三個字——“不知道。”
齊珂表情看上去扭曲了一霎,就這一霎我讀懂了他的內心。他的臉上分明閃過“她一定是在玩我吧,一定是的吧。”
蒼天可鑒!孤已經很努力地與你進行這種跨物種的交流了!
他歎了口氣,好似放棄了試圖與我進行“心有靈犀”這種高水準的交流方式,麵容微微緊繃地與我道:“既然如此,我不妨直話直說了,此去前來我是想勸姑娘離開世子。”他停頓著觀察了下我的容色。
我剛舉起那個“哦”字,他匆匆撇過視線,趕緊繼續往下說:“我並非是瞧不起姑娘的出身,然而後宮之地絕非你想得那麽簡單。世子繼承大統後,必少不了納取臣子之女,甚至是別家諸侯之女。姑娘家朝中無人,軍中無將,即便身為國後,想在後宮立足,其中千難萬險不足道盡。”
他沒有說話,看著我,眼神深沉而內斂。
我舉起牌子:“然後呢?”
“……”他吸了好幾口氣,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我感覺頭頂上有人也吸了好幾口氣……
齊珂語氣微微變冷:“世子年輕,一時耽溺於情愛中,日後後宮新人不斷,姑娘怕不會再有今日光景。”
我大驚失色,現在天天受葉紹精神肉/體雙重折磨也就罷了,還有日後?
齊珂一看我變了臉色仿佛見到一線生機,擰成個結的眉頭稍稍寬鬆:“若姑娘離開世子,本官給姑娘備下了千兩足金,可保姑娘與家人生計無憂。”
這角色代入不對啊國舅爺,不應該是葉紹的親爹或者親娘過來,啪,拍我一張銀票:“這是一千兩黃金,離開我的兒子。”
雖然知道齊珂不大可能抱著一麻袋黃金甩我臉上,但沒有實物在,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所以我果斷地搖搖頭。
齊珂臉色一沉:“兩千兩足金,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姑娘應該懂的。”
兩千兩對我個人來說算多了,可算一算今年年中淮河要疏通,年尾要給老爹修葺皇陵,還是有點少……
大家都是痛快人!兩千五百兩好啦!我挑了個自認為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正要愉快地寫下價碼。
久等不到我回應的齊珂霍然起身,神情難看道:“既然姑娘執意不肯離開世子本官也別無他法,姑娘便請珍重吧!”說罷,決然轉身,留下才寫了個兩字的我怔然相望。
一片枯葉在風中打了個轉落到我額頭,我一個激靈醒過來欲哭無淚。
別走啊英雄!!我們還可以再商量的呀!兩千五百兩嫌多,打個九折也是無傷大雅的嘛!!!
齊珂走得看不見背影後,茯苓才蹭地一下落到地上。他默默地站了會,一臉深邃道:“沒想到你對世子那麽情深意重。”
我忙著為失去的兩千兩百五十兩黃金痛心疾首,沒顧上搭理他。過了會,我回味過來他說了啥,迷茫地看他,啥?
他堅定地望著我:“放心,我定會和世子詳詳細細說出今日之事。”
咩???其他不說,就你這語言表達能力,我很擔心你這詳詳細細的成分。
嗖地,茯苓已然蟄伏回角落中。
“……”
與齊珂沒頭沒腦的會麵後,用了午膳我躲到沒人的地方給魚尾澆了點水。秋天來了,齊國這種北方國家氣候幹燥得緊了,澆完水我摸了摸又偷偷摸摸地掏出羊脂膏細細地抹上一層。
唔,女人就是要注重保養!尾巴也不要放過!
在荊國時,午膳後貼身伺候的雙福會捧來奏折,批完奏折梁老太師會領著兩三位朝臣來商議國事和……哭窮。
到了齊國呢,日常生活就是吃吃吃、睡睡睡,偶爾在葉紹處理政務煩躁時充當一會魚形抱枕。這個過程是很心驚膽戰的,每次看著他陷入沉思時眼中閃爍的詭譎,我總擔心自己會從抱枕變沙袋……
葉紹為此輕蔑道:“明白的知道本王是養了條人魚,不知道還以為本王養了隻豬。”
“……”
孤也不想這樣啊!孤也想發奮圖強,為一條新時代的勵誌人魚!可沒辦法啊,總不能你批折子時我探過個腦袋:“哎喲,不錯哦,這個問題也有朝臣向孤提出過,需要分享點經驗給葉紹君你麽?”
其實每每我趴在葉紹膝頭看他微微斂著眉翻閱奏疏時心裏會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通過別人的眼睛在看自己一樣。父王薨逝後我就坐在書房裏他曾經的位子上,我從小就不是很會讀書的人,起點低所以太傅們要求很嚴格,每晚讀書和看折子都要看很晚。
葉紹和我不同,在每一國乃至帝都街頭巷尾的傳聞裏齊國世子都是一個足智多謀的高世之才。可每晚潛龍邸的書房都會燈火通明到很晚,有時候我卷著毯子睡醒一覺翻了個身,發現靠著的這個人依舊筆挺地坐在那,耳中是又輕又密的書寫聲。
在這個時候,我就有點明白為什麽齊國一年強過一年,強到足以令其皇權亦不得不避其鋒芒……
同時也明白,荊國為啥一年窮過一年……
長長的午覺結束,我惺忪睜眼已是日光微黃。貴妃榻前的一丈外有片黑影,一動不動,神情隱忍:“姑娘……你終於醒了……”
茯苓不會無故出場,我預感不好,決定假裝剛剛是夢遊,翻個身繼續睡。
遺憾的是他沒給我這個機會,迅速開口:“世子請姑娘過去一趟,他等候多時了。”
唉,我說的吧。
葉紹沒和往常一樣,回來就和帶著他的好基友幕僚們往書房一窩,茯苓說他在潛龍邸西苑內練劍。
我不由感慨,在我看來葉紹的賤術已登峰絕頂,何須再練?還給不給別人一條活路了。
到的正巧,葉世子已收劍入鞘,汗水瞬著他的臉頰流過脖頸,再流過有力的腹肌,再……
我麻木著表情從他鬆垮的褲腰上挪開了眼神。
“聽說齊珂今天來找你了?”葉紹拉過布巾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
我點頭。
“他說什麽了?”
一提這我心情就不好!兩千多兩黃金就這麽從手裏飛走了,想想心痛地不行。我氣哼哼地想寫個千兒百字的痛斥齊珂的小氣,一摸袖子,沒帶紙。
葉紹倒是心情愉悅,過來輕輕在我臉上摸過一把:“表現不錯。”
我一呆,仰起頭看他,剛剛是在調戲我???
葉紹沒多留意,哼著小曲推起我的輪椅:“走,賞你和爺一起洗澡。”
誰要跟你一起洗澡啦!走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