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孤八歲繼承王位,至今已打拚奮鬥了足足九年。期間遇到過種種艱難困阻,就像“大王不好啦!宮牆塌了沒錢修啦!”“大王不好啦!今年國民收入又呈負增長啦!”“大王不好啦!兵部尚書因為發不出軍餉要辭職不幹啦!”
更憂桑的時候也有,那就是每年諸侯在帝都的聚會。別家王侯穿金戴銀在一塊炫富,而我隻能抱著杯茶坐在一旁,溫和地散發著窮的氣息。
而與眼下的境況相比,以上狀況完全不足一提。在我和葉紹僵持的那會功夫,火紅的旭日冉冉升起,潔白的鷗鳥成群結伴飛向遙遠的海麵覓食,這意味著漁民們也將快要出海打漁。大概是變了個物種,我的聽覺似乎也格外敏銳起來,仿佛已經聽到不遠處漸近的喧嚷聲。
雪上加霜的是葉紹居然意興闌珊地留下我一個人(不對,一條魚)要走了!臥槽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葉世子!
好奇心呢,年輕人?!平常人見到我這種傳說中的珍惜魚類,難道不應該欣喜若狂地帶回去收藏嘛!
孤造你們齊國有錢啊,可再有錢也買不到孤這樣萬中無一的美人魚吧?多麽難能可貴的機會啊!來吧,英雄!擁有我,來年你將在五國首腦炫富會上一枝獨秀,力壓群雄!連皇帝老子也要拜倒在你的土豪光芒之下!
我的視線愈發地灼熱,葉紹的神色竟愈發地疏懶,他抬眉望望天色,將劍扣回腰間:“罷了,時辰不早了。本王尚有事在身,他日若有緣,再見便是。”
從我和葉紹少得可憐的碰麵次數來看,我和他養的那條叫小白的狗都比和他有緣(至少每次去皇宮都能見著他大腹便便的齊王老爹牽著那隻京巴熱情地朝我打招呼……)
雖然老子根本不想和你有緣,但我更不想自己成為燒烤攤上一道亮麗的風景呀!
該出手時便出手!我果斷地拽出了葉紹即將飄揚而去的袍角,拽到的那一刹我又忍不住仇富地罵了一句“死土豪!”穿個大眾版夜行衣都要穿百金一匹冰蠶鍛的,黑不溜秋的誰看得出啊!所以我又罵了一句“死悶騷!”
葉紹“驚訝”回頭:“怎麽?”他笑得一臉不懷好意:“舍不得我走?”
行不行啊你,人魚戀這麽重口你都玩!
“姿色倒是有幾分,隻不過嘛……”葉紹用一種在我看來分外猥瑣的眼神滴溜在我的尾巴上轉了一圈,惋惜道:“實用功能不是太大,哦不,是基本不能用。”
怎麽不大呢!遠方的人聲漸行沸騰響亮,我顧不上他的話裏有話,在沙麵上劃了一行字:“我會……”會了半天,我發現出乎意料地我連一個技能都寫不出來,或者說不能寫。我總不能洋洋灑灑地寫上“我會看奏折”“我會批奏折”吧!
葉紹嗤之以鼻地一哼,那意思顯然是“本王從不養閑人,閑魚也不!”
我強作鎮定,徐徐寫一行字“我會遊泳!”所以如果你哪天被刺殺也掉進水裏,我也許善心大發把你撈出來。
葉紹不急不忙:“本王也會。”
哎喲我去,給不給魚一條活路了。人家這麽寫,不就是想賣個萌,讓你把人家帶回去麽!善解人意一點會死還是怎麽的啊!
我急中生智,又寫下一條:“我很好看!”
對此,葉紹的回應很簡單——“嗬嗬。”
啊啊啊,我真的好想neng死他啊!跟這種不會聊天的人完全聊不下去啊,就他這陰暗扭曲三觀不正的生活態度,到底是怎麽得到大批死忠擁躉的啊!
葉紹絲毫體會不到我心如碳烤的焦慮,懶洋洋抱臂道:“一無是處的人,魚也是,要你何用?”
尼瑪!還要孤怎麽寫!難道要老子寫“我很好吃麽!”這對一條魚來說或許是很高的讚賞,但對孤這個內心是實實在在的人類來說,就是侮辱!侮辱你懂麽。何況孤還是個一國諸侯!
仰頭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戲謔神態,我想他大概是,不懂的。
心好累……
破罐子破摔了!!孤索性也顧不上什麽君王儀表、人格尊嚴了,尾巴猛地拍地一彈,整個人撲過去一把抱住葉紹的雙腿,為了表示我的決心,我還把我金閃閃的魚尾卷了個圈繞了上來!
葉紹睫毛顫顫垂眸看我,我鼓著腮堅定不移地回望過去,他冷聲:“鬆手。”
這個人笑起來像暮春時節的暖陽,平易近人,一旦冷下臉來便陡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冷漠狠厲。瞧吧,瞧吧!變臉了!就說這個人是個喜怒不定的鬼畜,我邊碎碎念著邊毅然決然地朝他搖搖頭。
他拔了劍,我喉頭咕咚一聲,反而將他抱得更牢了些。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絕不會放過。
寒冰般的劍光霍然刺來,我心頭緊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猛地閉上了眼。
快得不可思議的劍氣擦過我的臉,我縮了下肩,很輕很快的一聲。沒什麽痛感,我咦了下,睜眼時整個人連著尾巴嚴嚴實實地裹著件黑衣抱在了葉紹懷裏。
他沒殺我?我眨眨眼看他,他察覺到我的目光,沒有低頭嘴角吟著笑,那笑真是……無法形容的詭異莫測。
泰然自若地避開了擠擠攘攘的漁民,他才開口道:“本王考慮片刻,你也不至於一無是處。”他朝我咧嘴一笑,白齒森森:“至少你可以給本王做個儲備糧。”
“……”
孤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麽……
應該是頭一次抱這麽大條魚,葉紹姿勢很是生硬,抱得我極為不舒服。尤其是托在他臂彎裏的尾巴,一路過來都分外不適,扭來扭曲我難以忍受地擺動了下尾巴,示意他能不能換個姿勢。
在我的折騰下,葉紹很快領悟到了我的意思,但他絲毫沒有改變動作的意思,隻是瞟了眼我裹在黑布下的魚尾,輕描淡寫道:“斷了半片,不舒服是自然的。”
“……”
臥槽我的尾巴!!!!我震驚萬分地顫著手掀開身上的袍子一角,霎那五雷轟頂。我漂亮的,金色的,完美無缺的,小蒲扇般的扇形魚鰭如今隻剩下孤零零的半片!
就這麽一會功夫,孤就成了人魚中的二等殘廢???
“不要這麽看我,”葉紹沒有低頭卻接受到了我滿含仇恨的眼光,淡淡解釋道:“剛剛帶你走的時候,你的尾鰭被個蚌殼夾住了。”
扯淡!你就不能連著貝殼把我一起抱起來啊!
我咬著衣角望著那片殘缺的尾鰭,越看越是心疼,一想到恢複成人身後說不定孤就要斷條腿,傷心得幾乎快要落下了淚來。
許是我泫然若泣的神情觸動了葉紹少得可憐的一點人性,他撇下一眼道:“一點小傷罷了,女子就是女子。”
你妹!你還鄙視孤!你還老子尾巴!你還老子尾巴!!!
若不是怕他就這麽把我丟在大庭廣眾之下,否則今日孤定要和他拚了這條魚命!
葉紹想來也是吃準了我這點,又是一聲不陰不陽的嘲笑:“假哭都不會。”
誰說孤假哭了!孤……咦,我抹抹臉,又使勁揉揉臉,一點淚水的痕跡都沒有。我恍恍惚惚在摸到葉紹胳膊狠狠扭了一把,他手一抖險些將我摔到地上去,我沒在意,用同樣的力道在自己的胳膊上扭了一把,疼得頓時眼睛鼻子一起發酸。
可也隻是光發酸而已,眼眶仍舊幹燥如初。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沒緊張完,葉紹陰沉地快滴出水的聲音從頭頂飄來:“你是喜歡紅燒,還是清蒸?”
“……”
雖不知葉紹為何原因鬼鬼祟祟潛入我大荊國,但既然是潛伏必然是要低調更低調。所以他的路徑基本上就是穿梭在一些無名鄉野的村莊,這和我的最初目的很不相符。
我的計劃是搭著他的順風車回到荊國大一點的城鎮,然後想辦法聯絡到我忠心耿耿的隱衛們。即便孤有了一條魚尾巴,但孤仍是荊國唯一的侯王,這一點是絕不會改變的。至於其他的問題,像“我該怎麽給雲王室傳宗接代”這種,那也得等孤回到王宮中再煩惱不遲。
葉紹的劍走偏鋒著實令我有些小焦慮,這人疑心太重,以我現在非人類的身份,我又不能表現得迫切想要去繁華大都市的渴求。
傷神,著實傷神。
葉紹的趕路方向是一路向北,按著我腦中模糊的荊國地圖,以他這個速度差不多快要到達荊國邊陲的池州了。池州說是州,但與齊國相比,至多算個不大不小的城。但我失蹤這麽久,應該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想必尋找我的勢力也摸到了池州。
故而,在這日露宿在荒野時我估摸著能不能把葉紹引導到池州去。恰好葉紹與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屬下們交流情報歸來,安安分分拿著根樹枝的我待要在地上寫字,他反先撥了撥篝火說:“再行兩日就要到國都了,不想死得太早有些規矩你得學學。”
耶?國都?
我的腦回路一時轉不過來。
他膚白如玉的麵龐在跳躍的火光中泛著微微的黃,仿佛整個人由此鍍上了一層暖意,實則不管是他的語氣還是他的神情,都滲著層冷意。我一時被他這神情懾住,兩人安靜地坐了會,他忽而微微翹起嘴角,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可接下來的他談論的話題,無論如何都讓我難以愉快地和他聊下去:
“聽說前不久荊國的國君遇刺,下落不明。”
和葉紹多待一天都是在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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