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叁玖
葉紹挑了下眉,重新看向屏風上浩渺無際的海麵:“屏風上所繡的是藏於皇室中的一幅古畫,據說是本朝開國皇帝親筆所繪。”他指向屏風左下角處:“畫卷中這裏便是太宗皇帝的私印。你年年去帝都,若無意見過並不足為奇。”
什麽邏輯呀,你都說是人穆氏老祖宗留下的稀罕物了,不是擱國庫裏就是藏在皇帝的小金庫裏,我到底要怎樣才能“無意”地見過它呀。不對,我一琢磨,匪夷所思地看葉紹:你說得煞有其事般,莫非你親眼見過?
葉紹握拳咳嗽了聲,高燒燒得通紅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羞愧之情:“孤十歲時曾一不小心誤入皇宮內寶庫,故而對此畫有所印象。”
我:“……”
嗬嗬,你還真是相當的,一不小心哪!
太宗皇帝那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可我明明是在夢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見過此情此景,與呆板靜止的畫麵不同,我的夢中總是伴有著那縷若有若無的奇異歌聲。那聲音似鳥鳴清脆又如流水婉轉,徜徉在無際的夜海上……
可這畢竟是虛無縹緲的夢境,並非我親眼所見,說出來挺不靠譜的,總不能說是百多年前的太宗帝要與我來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跋涉千年托夢於我吧……
“想什麽呢?”葉紹敲敲我腦門,因病而低沉的聲音格外沙啞:“你既不是在皇宮中見過,那究竟在何處見過?”
我提筆躑躅不下,葉紹輕笑一聲:“這裏隻有我夫妻二人你怕什麽,再者,”他笑眯眯地捧著手爐道:“你在我麵前丟臉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會嘲笑你的。”
我:“……”
這是哪門子破安慰啊,丟臉這種事有能丟習慣地一說嘛!還有你明明已經在嘲笑了吧!我鬱悶地望了他一眼,落筆寫下:在夢裏見過。
“夢裏?”葉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寫下的字:“什麽夢裏?”
我懵懵懂懂地看向他,夢裏就是夢裏啊?
葉紹啼笑皆非,捏住我的臉使勁扯扯,恨鐵不成鋼道:“雲彥你蠢成這樣到底是怎麽安然無恙地在王位上活到現在的啊?!下麵臣子居然忍得了你,沒造反?”
“……”我委屈地捂住臉,呐呐寫下:他們比我更蠢呀……
葉紹:“……”
他無語了半天,估計是回憶下與荊國打交道的過往,扶額道:“對,你說得很對。”他斜斜瞟了我眼:“孤問得是你夢裏除了這個場景外有沒有別的事或者人出現?”
他一說我也沉默了,夢裏是出現了個別的人,那個不是其他人,而是葉紹……
我也不知為什麽沒有夢見父王沒有夢見梁太師,沒有夢見老齊王和小白,也沒有夢見宗楚和白啟,獨獨隻夢見了葉紹他。我甚至依稀記得他第一次出現在夢中時所說的話,他問:“雲彥,你願意嫁給我麽?”
我當時的回答是……
“雲彥,”葉紹的臉陡然貼近了過來,近得他話語間的吐息都拂過了我的臉,那雙微顯狹長的眼眸忽閃著淺淺笑意:“你不會是……夢見了孤吧~”
我:“!!!”
心如擂鼓,噗咚噗咚猛烈地撞擊在胸腔上,我慌張地連筆都握不穩,歪歪扭扭地反擊他:你,自作多情!
我往後推一寸,葉紹便緊跟著進一寸,我退一尺他便進一尺。直到被逼到床裏牆角,他似笑非笑地低頭看我,嘖了聲:“雲彥,孤早和你說了,你心裏想什麽孤一清二楚。你瞧你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滿臉都寫著‘我就是夢見了你’,還想否認?”
才,才不是呢!我試圖讓自己理直氣壯地回瞪他,一對上他含著笑意的黝黑瞳眸所有的話噎在了嘴裏,更加手足無措。他眼中映出的我滿臉紅暈,分明是做賊心虛之像……
葉紹得意地就差哼出小曲來了:“你我已是夫妻,你夢見為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不用不好意思……嗯?”他盯著我的臉:“不會,你在很早之前就夢見了孤吧。唉,雲彥,老實交代吧,你對孤從什麽時候起就有了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你大爺!誰會對一個整天滿腦子裏隻有“金魚烹飪法”的禽獸有非分之想!苦兮兮地回憶下當初我和葉紹初遇,每天都提心吊膽恨不得跪下抱住他大腿哭泣“世子大人!放過我吧,人家隻是條無辜迷路到你們大齊國海岸邊的小人魚!”不就是膝蓋嘛,拿去!
梗住脖子,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大筆一揮:我就是夢見你咋樣啦!我還經常夢見小白呢!
葉紹:“……”
我頂著火燒火燎的臉皮既羞且惱地看著他,葉紹冷冷道:“明天我們就吃狗肉火鍋。”
我:“……”這人果然喪心病狂到所有人性都被小白吃掉啦!
我並不相信葉紹會對小白下毒手,所以無論他如何威逼利誘我都絕不肯再寫一個字。葉紹陰測測地瞅著我,在我靠著牆角快打嗬欠時,突然出其不意地在我嘴巴上啃了一口。
我:“……”
我張開的嘴根本合不攏,然後,然後舌尖一暖,被什麽舔過似的。我腦子如同落下塊巨石,驚天動地地巨響轟得我眼發昏,連新婚當夜發生的所有事都抵不過剛剛他那一嘬,一舔……
我抓狂地一把推開他:你個變態在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啦!
齊王大人饒有餘味地舔了下唇,無辜地朝我一笑:“孤隻想拉個人陪我一起感冒而已。”
我:“……”
鬼才信你!我狠狠地把魚尾甩在了他臉上!
葉紹:“……”
對於屏風的討論在我與葉紹鬧哄哄地吵鬧中結束了。生著病的葉紹沒什麽精神進一步與我探討下去,臨睡前他揉揉肩地在我身邊躺下,嗬欠連天道:“過不了多久你我要去帝都向天子謝恩,到時候找個機會取出那副畫來看看便是。”
他約是乏得緊了,很快沒了聲音。背朝著他的我枕著手等臉上溫度慢慢退下去後,怒氣也漸漸淡了下去,我回頭想問問他去帝都的事。側過臉時對上的卻是他疲倦的睡顏,今日一整天他幾乎都是奔波不歇,到了晚上還起了燒……
我瞧了會也沒捅醒他,悄悄爬起來把被子四角掩實了,鑽進去時小心避開了他。變成魚尾時我的體溫比尋常人要涼上許多,總不能讓他睡一夜過去反倒病更重了些吧。
才一躺下,尾巴上忽然擱上了一隻手。
我:“……”
那隻手也沒做什麽,隻是順著向上摸索到我的腰,輕輕一勾,把我摟進了懷中。葉紹閉著眼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下巴扣在我頸窩裏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我額角滑落三條黑線,他這是把我當成魚形抱枕了麽?
翌日,天際仍沉澱著混沌的鴉青色,仿佛一團抹不開的濃墨。身邊響起了衣料摩擦的聲響,我揉著眼迷糊地望去,黑魆魆的帳內立著個人影。還沒瞧清,額角落下個炙熱的吻,沙啞低柔的聲音響起:“還早,再睡會,我去上朝。”
唔,我翻了個身抱著尾巴又重新沉入了夢鄉。
等我真正醒時已是辰時三刻,天已大白。我躺在**呆呆看著蟠龍飛鳳的華麗帳頂,清晨時的那一幕記憶朦朦朧朧地浮現在腦中,畫麵昏暗我有些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仍舊在夢中。不管是真實的,還是在夢中,我都有點恍恍惚惚。
那個身影是葉紹?
容不得我多賴一會床,葉紹那一群姐妹來拜見我這個新上任的王後了……
葉王室和我們雲家那就太不相同了,我們雲氏人丁單薄,要不然怎麽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立了個女國君呢。葉紹兄弟不多,王室的男孩難養活,死得死,夭得夭,現也就剩他和葉嶺還有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四王子。
但他姐妹多啊,一拉一串,花團錦簇不帶重樣的。
我來齊國後很少與她們交道,除了葉衿外,葉紹很煩這群姐妹,按照他的意思,找個時間統統嫁出去一了百了==
其實我也不太願意和她們多見麵,不是我不喜歡她們,而是從小到大基本上隻和百官打交道的我和她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你看她們張口就聊“最近流行的衣裙發型”,而我呢,我一般聊得都是“今年國民收入刨去開支夠還債了嗎?”
太沒共同話題了這,再比如她們羞澀又好奇地聊起“哎呀,王都哪家公子玉樹臨風,才學出眾,是為良嫁。”
這我能插嘴麽,我插了葉紹回頭就得痛斥我不守婦道,把我浸豬籠了。哦不,我淹不死來著,那他應該是把我架起來烤了……
身心疲憊地應付完這群花樣少女,一口水還沒喝上,在老齊王跟前伺候的一個內侍跌跌撞撞跑過來,噗咚跪倒在我麵前紅著眼道:“王後娘娘……上王他,不行了。”
我手中的杯子落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