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繼續下令:“傳本王軍令,用八百裏加急,將此次大勝的好消息,傳回玉京城去。告訴父皇,本王將在五日……不,將在三日之內,一舉攻克九堯山!”

身披盔甲的嶽雲和夏總兵,來到柴熙的麵前,同樣全是一臉喜悅。

“恭喜王爺,現在距離立下不世之功,就差臨門一腳啦。”夏總兵抱拳,對著柴熙拍馬屁道。

打了打勝仗,嶽雲雖然也跟著開心,但是,基於以前跟九堯山水匪打交道的經驗,就是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勁兒。

不過,嶽雲也不是愣頭青,看到所有人都已經樂得忘乎所以了,他也隻會從善如流,跟著慶祝喝彩。

“王爺,現在九堯山的叛軍主力,今夜被消滅得差不多了。咱們隻要以逸待勞,等戶部將下一批軍械送來,就可以開船過河,去攻打九堯山本部啦。”嶽雲提議道。

“哎,沒必要等那麽久。反正今晚,隻是將弓箭消耗盡了而已,其他的軍械,還是完備的。這大軍兩萬多人,每屯兵一天,人吃馬嚼,花費巨大,不如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將九堯山一舉拿下!”

柴熙剛取得重大勝利,感覺自己強得可怕,讓他將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根本不可能!

而且,這次來九堯山立功,對於吳王一黨而言,屬於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等到下一次,不知要猴年馬月。

戶部是獻王一黨,如果自己停下攻勢,等待戶部新一批軍械補充到了以後,再對九堯山發動最終的總攻,那獲得勝利以後,豈不是還要多分給獻王一黨,不少功勞?

代表官方,操控輿論的禮部,也屬於獻王一黨。

以前鎮北王在邊境打了勝仗,禮部就多次舔著臉,大力宣揚什麽:“打仗其實,主要是在打錢糧,拚家底兒。”的論調兒。

在朝廷內外的輿論環境,狂帶節奏。最後,弄得好像,軍方在前方,之所以能打勝仗,跟軍方沒什麽關係,全是因為戶部在後方補給得好。

柴熙這次,不會再給獻王一黨搶功的機會!

“王爺。”這時,白玉珠一臉驕傲的笑容,跑了過來。

柴熙誇獎道:“珠兒,今晚咱們大軍,能夠取得如此大捷,你當居首功啊。”

白玉珠仰著頭,背著手,得意地走到嶽雲麵前,問道:“嶽總兵,現在總可以證明公孫昭不是詐降了吧?”

嶽雲趕緊對白玉珠拱手躬身一鞠,恭敬的語氣說:“可以了,可以了。末將對白女俠的敬佩,有如參天之山,又如汪洋大海。”

白玉珠眉開眼笑地一轉頭:“哼,你現在知道本女俠的厲害,也不算太晚。”

……

與此同時,在九堯山一邊。

公孫昭率領著全寨六萬多人,站在山腳下,麵向水泊。

隻見濃霧之中,幾百條戰船,緩緩駛來,逐漸進入眾人的視野之中,所有人,都露出了驚喜的目光。

公孫昭下令道:“清點箭矢,然後給我報個數。”

好幾千個山寨嘍囉,看到插滿戰船的箭矢,仿佛看到了金銀珠寶一般,等不及戰船完全靠岸,就全都涉水衝了過去。

泥人張有些不樂意的表情,對公孫昭埋怨道:“早知道寨主讓老朽趕製這麽多假人,是為了這種用途,老朽當初,就沒必要耗費心力,將每一個假人的五官,都描摹得那麽細致啦。這不是,糟蹋藝術嗎?”

“哎,話不能這麽說。藝術的歸宿,就是被毀滅。被箭雨射得千瘡百孔的藝術,才是藝術的最終形態。泥人張,你的塑造的假人,救了咱們山寨中,六萬多名真人,這種藝術意義,難道不是很高嗎?”

公孫昭的這套說辭,還是特意通過墨牌,跟群裏的六號請教的。

六號為人幾位猥瑣,但是巧舌如簧,很會吵架,很會顛倒黑白。根據三號的推測,六號現實之中,一定修的是佛道、縱橫道、儒道,這三個愛耍嘴的修煉之路之一。

泥人張聽了以後,咂摸咂摸,覺得很有道理,旋即,幹枯的臉上,露出了滿意地笑容。

用手捋著下巴上的白胡子,點頭道:“嗯,寨主這麽說,老朽的心裏,好受多了。”

“報!寨主,戰船上的箭矢已經清點完畢,一共十萬零五千四百二十一支箭。”山寨中,負責軍需的頭領,在江湖上,號稱鐵算盤的何瀟,跑過來對公孫昭匯報道。

“才十萬多支?我看戰船的吃水線被壓得那麽低,還以為怎麽也有十五萬到二十萬支呢。”公孫昭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道。

何瀟一聽,無語地扶額,提醒道:“寨主,你說的,那是咱們山寨中使用的劣等箭矢,當然要輕一些。這次,從朝廷鷹犬們繳獲來的箭矢,箭頭兒都是精鋼打造,箭羽都是用的稚雞尾毛,比咱山寨武器庫裏,那些燒火棍,沉多了。”

“哈哈,是這樣啊。這吳王軍營用的箭矢這麽好,夥食肯定也差不了。明天我跟柴熙要來點兒大米白麵,給大家改善改善。”公孫昭笑著撓了撓後腦瓜。

第二天。

白玉珠春風得意地撐著小舟,往九堯山駛來。一路上,水光瀲灩,陽光明媚,感覺空氣都是香甜的。

“寨主,你果然沒讓王爺失望,昨晚的事情,王爺很滿意。”白玉珠見到公孫昭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哎呀,白玉珠,不可聲張啊!”

公孫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神色緊張地朝著聚義廳的外麵左右張望了幾眼,又退回堂內,壓低了聲音,對白玉珠說道:“昨晚,主戰派死傷大半,幸存的幾個頭領回來後,都懷疑是我出賣了他們。”

“那怕什麽?你是寨主嘛,他們敢懷疑你,你就隨便找個理由,將他們除掉唄?”白玉珠不理解的目光,看著公孫昭問道。

“你不懂!我這個寨主,是一年前,老寨主臨死前,直接交托給我的。我在山寨之中,並沒有多麽深厚的根基。雖然我坐了第一把交椅,但許多輩分很高的頭領,一直以來,對我都是麵和心不和,口服心不服。”

“權力,並不是坐到高位上,就一定有的。權力,來自於下方。如果屬下們,聯合起來不聽命於我,甚至於發現我吃裏扒外,他們一定會團結起來,將我這個寨主廢掉,然後,繼續團結起來,對抗朝廷,對抗吳王。”

白玉珠無所謂的說道:“一群散兵遊勇罷了,冥頑不靈,負隅頑抗,最後隻會落得個,被王爺帶兵鏟除的結果。”

公孫昭一拍大腿,無奈地一聲歎息。

“唉,話是這麽說,但是,吳王帶著兩個營的正規軍來剿匪,本身就是在用大炮打蚊子。勢如破竹地取得勝利,也就罷了。但若是短時間之內,打不下來,那在朝中,就難免會引起非議了。”

“你也知道,咱們山寨裏,有六萬多人,雖然基本上,都是沒什麽戰力的平頭百姓,但就算是六萬頭豬,吳王的大軍,抓也得抓個十天半個月不是?”

“我可聽說,現在玉京城中,那位跟吳王爭太子之位的三皇子柴泓,已經在編造吳王的謠言啦!說吳王遲遲攻不下九堯山,是因為被美色所迷惑,每天沉醉於溫柔鄉中,早就把保家衛國的事兒,拋到九霄雲外去啦!”

白玉珠一聽,如果真有這樣的謠言,那迷惑吳王的紅顏禍水,肯定就是指的自己唄?當場氣得呼吸困難,一雙白色瞳孔的眼睛,滿是憤怒的目光。

“胡說八道!王爺他勵精圖治,枕戈待旦,是天下最勤勉的統帥!”

公孫昭攤攤手,無奈地表示:“你說這些,我也知道啊。但三皇子是皇後所生,在朝中根基極深,背後又是琅琊王氏,影響力可謂一手遮天,他們要抹黑吳王,吳王就不可能白!除非……”

“除非什麽?”白玉珠立刻問道。

“當然是讓吳王速戰速決,最好就在這兩天,就把九堯山拿下來!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幫我在山寨,獲得絕對的權威。然後,我再以寨主的身份,帶領全寨,向吳王的大軍投誠。”

“怎麽幫你?我回去請王爺,派幾名修煉者,跟我一道來,將山寨中,不服你的頭領們,統統暗殺掉,可以嗎?”白玉珠問道。

“沒用的,暴力手段,於人心向背,有害無益。隻有施恩於眾人,才可以獲得他們的擁護。”

“目前山寨之中,糧草困乏,六萬多人,就算吃糠咽菜,都快填不飽肚子了。這個時候,如果我能為大家搞來大米白麵,那大家必會對我這個寨主感恩戴德。到時候,別說我叫他們投降了,叫他們投河都行啊!”

白玉珠被公孫昭最後這一句話給逗笑了,說道:“你早說需要糧食啊?多大點兒事兒?包在我身上。我現在就回去跟王爺說,準保在下午之前,就給你送來。”

“哎呀!若真是如此,那我保證,明天的此時此刻,棲鳳嶺的寨門大開,九堯山一眾英雄好漢,必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公孫昭一拍胸脯,言之鑿鑿地承諾道。

“嗯,我相信你。對了,我上次回去後,就幫你跟王爺問了。這次,你接受朝廷的招安之後,王爺說有意保舉你,為靈州知府,正四品官。”

公孫昭一聽,故意表演出震驚無比的樣子。

激動地說道:“白玉珠!你跟吳王,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這輩子,最大的地盤,也不過是攻占了靈州下轄的六個縣城而已,我連靈州城門朝哪開,我都沒見過。”

“萬萬沒想到,我向吳王投降後,人生不降反升,直達巔峰啦!我家祖墳冒青煙啦,居然除了我這麽一個當封疆大吏的子孫!這,全都是拜你和吳王所賜啊。”

白玉珠禁不住公孫昭的三吹六哨,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吳王的恩澤,你謝謝吳王就行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話可不能這麽說,如果不是你白玉珠,在我和吳王之間通風報信,傳遞消息。我這麽一個江湖草莽,吳王他能認識我是誰呀?而且,我能感覺到,吳王對你的心意,可是不一般啊。”

“哎呀,寨主,你莫要胡說。我隻是王爺手下一名普通的護衛。”白玉珠笑著不肯承認。

公孫昭認真地說道:“反正,咱們九堯山,也算是你的娘家。等吳王帶著大軍,接管九堯山之後,我一定代表山寨,送你一份大禮,別的不敢保證,對你而言,一定意義非凡。”

……

白玉珠離開九堯山,回到軍營,將公孫昭討要大米白麵的訴求,匯報給了柴熙。

“公孫昭真的承諾,隻要今天把糧食送過去,他就保證明天整個山寨的人,都跟著他投降?”柴熙興奮地問道。

“是的,公孫昭作為寨主,在山寨中的口碑,向來都是行勝於言。他敢答應,妾身相信,他就一定能說到做到。”白玉珠堅定的眼神,重重點了一下頭。

“哈哈,不就是大米白麵嗎?給他!來人,通知軍需官,將軍營中裏的所有大米白麵,還有肉蛋奶啊、果蔬啊、酒啊,統統都給對岸送去!”柴熙大手一揮,暢快地笑著說道。

“王爺,把糧食都給公孫昭了,那咱們的士兵吃什麽?”嶽雲問道。

“嶽總兵,軍中的夥食,你還沒吃膩呀?待到明天攻占了九堯山,本王就會下令,讓靈州內的大小飯店們,將山珍海味做好了,給本王送來,犒賞三軍!”

“王爺英明。”嶽雲和夏總兵一齊說道。

柴熙心想,自己這好運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如果攻占九堯山的決戰,是以兵不血刃的方式取勝的,那自己將注定成為大周用兵史上的一段傳奇!

……

下午,收到糧食的公孫昭,在細心地檢測完,每一袋糧食,每一捆菜,每一壇酒,都沒有被下毒之後,下令,支起千口大鍋,劈柴燒水,烹飪席麵。

當晚的棲鳳嶺,山寨中的六萬水匪,吃了近半十天以來,最香的一頓飯。

第二天。

吳王柴熙,率領著一萬精兵,千艘戰船,浩浩湯湯地來到了渡過水泊,踏上了九堯山的土地。

根據夏總兵和嶽雲的計算,九堯山上,有戰鬥力的水匪,原本一共也就隻有一萬人左右,經過前天晚上被箭雨射殺了大半,目前最多隻剩四千水匪,其餘的,五萬人,都是平頭百姓,沒什麽實際戰力。

即便公孫昭想要臨時發難,柴熙帶來的一萬精兵,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控製住局麵。

所謂精兵,除了精在士兵的作戰能力上,也是指裝備精良。

職位在都尉以上的將軍,所乘坐的戰船,非常寬敞豪華,不但能夠容納至少二十個人,還可以運送戰馬,甚至馬車。

兩名嘍囉,一看柴熙大軍的戰船群靠岸,便趕緊過去迎接。

其中一名嘍囉,還端著一個刷了紅漆的木匣子,並且用紅綢綁著。

“我們寨主,讓我倆來為王爺引路。”嘍囉恭敬地,對著吳王儀仗隊領頭的侍衛說道。

白玉珠從柴熙的馬車中跳出,來到前麵,對兩名嘍囉問道:“公孫昭怎麽不自己出來迎接?”

“寨主說,他對吳王絕對沒有不敬之意,隻不過他是墨者,不能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從這裏到山寨,還要走二裏多山路,吳王隻管率領軍隊,上去便是,寨主在寨內恭候。”

白玉珠注意到其中一個嘍囉抱著的木匣子,問道:“這是寨主獻給王爺的禮物嗎?”

“白女俠,寨主說,這是他代表山寨,送給您的謝禮。”嘍囉說著,雙手將木匣子獻出。

“這……不是說,等王爺完接管山寨以後嗎?你們在前麵帶路吧。”白玉珠語氣為難,但還是含笑接過了木匣子。

回到柴熙的馬車之內,白玉珠將木匣子,放到了自己座位旁邊。

“珠兒,這是什麽?”柴熙好奇地問道。

白玉珠不好意思地一笑:“哦,公孫昭說,為了感謝妾身,幫他跟王爺取得了聯係,送給妾身的謝禮。”

“放在木匣子中,還用紅綢綁著,這裏麵,會是什麽呢?要不,打開看看?”柴熙語氣看似輕鬆,但是內心卻很警惕,擔心這木匣子中,會放有如暗器、毒物、炸藥等危險物品。

“山賊水匪,想必也沒什麽寶貝。不看也罷。”白玉珠臉龐緋紅,害羞著婉言拒絕。

根據白玉珠所知,整個山寨之中,能拿得出手送禮的,隻有老寨主的夫人,生前嫁給老寨主時,戴的點翠鳳冠。想必,這木匣子中,就是這鳳冠。

鳳冠這東西,一看就是嫁妝。

若是讓柴熙看到了,豈不是要羞死人?

柴熙看得出來,白玉珠也很想要看看木匣子內的東西,隻是由於某種原因,不希望自己也看到。

柴熙心想,正好可以避免潛在的危險。索性站起身來,對白玉珠說道:“本王去夏總兵馬車,跟他聊點事情,一盞茶的時間,就回來。”

說完,柴熙離開了馬車。

白玉珠將紅綢解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木匣子的蓋子。

然而,下一秒,白玉珠看到了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幕。

這一幕,會讓她接下來的人生,做無數次噩夢。

這木匣子中,放著的,並不是什麽點翠鳳冠,而是,白無雙的頭顱!

“啊——!”

隨著馬車中,傳出一生淒厲地尖叫聲。

這聲尖叫,仿佛是一個信號。

尖叫聲一落,無數弓箭的破空之聲,響了起來。

“嗖!嗖!嗖……”

隱藏在山路兩旁,樹林之後的水匪,對著柴熙率領的軍隊,射出了無數箭雨。

朝廷的精兵,被殺了猝不及防,瞬間被箭矢射死上千人。

其餘的士兵,趕緊就地尋找掩體,阻擋箭雨。

“殺啊!”

漫山遍野的水匪,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居高臨下,朝著朝廷的軍隊,嘶吼著衝殺過來。

朝廷的軍隊,個個身經百戰,倒也不慌,提著刀奮勇反擊,雙方短兵相接,很快陷入了混戰。

夏總兵一看射過來的箭矢,便瞬間全想明白了:“王爺!壞了!咱們都中了公孫昭的詐降之計啦!”

“什麽?花千樹,琵琶鬼姬何在?快來保護本王啊!”

柴熙直接傻眼了,萬萬沒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帶兵打仗,就身陷萬人規模的血戰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