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和靖安王凱旋,班師回朝。
玉京城內,又是一番鑼鼓喧天,張燈結彩。
百姓們夾道歡迎,各種鞭炮齊鳴,人山人海。
軍隊一路,來到皇宮門口。
昭明帝下令,讓禮部將排場,弄得盛況空前。百官跪迎,天子親接。
當初,因為擔心柴熙帶兵去再戰九堯山,有可能會再次吃敗仗,所以,將出兵的性質,定義為剿匪。現在,打了打勝仗回來,朝廷的各種宣傳物料,又將功績大大的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將剿匪,變成了平叛。
天子車駕,立於宮門之外。
統帥柴熙、監軍柴安,以及隨行諸將,下馬後,走到宮門前,對昭明帝叩拜。
關於本次攻克九堯山,柴安在向朝廷打報告時,將所有的功勞,都給了柴熙。
大內總管黃錦,宣讀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吳王柴熙,勵精圖治,率領大周王者之師,平叛九堯山,勞苦功高,茲,封賞吳王柴熙,良田三萬畝,絲綢十萬匹,白銀一萬兩,黃金三千兩,駿馬良駒五百匹。”
“冊封吳王柴熙為,威武後勇上將軍,蓋世太保天威大將軍。蕭貴妃賢良淑德,教子有方,功不可沒,賞賜南珠十八顆,金釵五支、玉釵六支、珠釵九支,雲錦十匹,如意一個,精瓷數箱。”
“靖安王柴安,輔佐柴熙,擔任監軍之職,雖無實際功勞,但勞苦功高,難能可貴。禦賜著五爪蟒紋,皇宮內騎馬,白銀一萬兩,五花馬以前匹,冊封忠孝不屈大將軍。”
“寧昭儀,勤儉勉力,踏實教子,委實有功,特將位份,升為……為皇貴妃。”
黃錦話音一出,在場的文武百官,陷入一片嘩然。
別說是百官了,賞賜這麽大,就連貼身伺候了昭明帝幾十年拿到黃錦,都嚇了一大跳。
三宮六院之內,皇後是正一品,皇貴妃是從一品,位份還在貴妃之上,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文武百官們麵麵相覷,議論紛紛。
“豈有此理,這行賞不論功啊!靖安王本次平叛功績,在吳王柴熙之下,寧昭儀的封賞,卻比蕭貴妃高這麽多,這也太不合理啦!”
“就是,皇貴妃的地位太高了,冊封皇貴妃這麽大的國事,陛下怎麽可能乾綱獨斷,不跟百官商議就下旨呢?”
“這已經不是小功大賞了,這已經是小功天賞了!於理不合,於法不合,於列祖列宗的規矩不合。皇貴妃不可如此輕易的冊封,微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終於,在文武百官的方陣中,好幾個禦史言官,冒著殺頭的風險,衝出方隊,走到場麵中間,對著昭明帝跪下請願。
站在天子車駕之內,身穿明黃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的昭明帝,今日卻表現出了極為強硬的態度。
伸出手臂,指著跪地請願的言官們,下令道:“來人,給朕將這幾個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拉出去庭杖,杖斃!”
“啊?”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言官們,也是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
根據他們的印象,昭明帝為了維持自己的千古明君的名聲,是不會當著眾目睽睽,隨意治罪直諫的言官的,沒想到這次,零幀起手,直接下了殺人的命令。
帶刀侍衛們,將第一批跳出來請願的言官們抓去庭杖了,原本在文武百官方陣內,打算跟風衝第二波的官員,全都不再蠢蠢欲動,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昭明帝意味深長地朝著柴安望了一眼,柴安從昭明帝的目光中,讀懂了潛台詞。
之所以昭明帝表現得如此強硬,無非是想要跟柴安表達,封寧弗為皇貴妃,是他作為皇帝,力排眾議,冒著被罵的風險,才降下天恩。
至於說,出兵九堯山之前,答應柴安,將寧弗放出宮的事兒,雖然昭明帝再次反悔了,但是有堂堂皇貴妃之位作為補償,柴安也該知足啦!
柴安繼續跪在地上聽旨,沒有當場提出任何異議,並非是他認可了昭明帝的交換,而是想要回頭去問問娘親寧弗的態度。
黃錦繼續宣讀著聖旨,也是各種官話連篇。
大概的內容,便是冊封楊玉嬈為大周最年輕的一品誥命夫人、大嫂程琳琅為五品誥命夫人。
二嫂白芷霜、三嫂葉靜蘭、四嫂劉傲雪、五嫂虞蝶、六嫂沈雨笛、七嫂秦柔,都被封了六品敕命夫人。
趙士程被封為忠勇逍遙王,並且將當初朝廷從逍遙王府抄沒的財產,還給了趙士程。
楊五郎被賜還俗,任命為車騎將軍,兵部左侍郎。很明顯,昭明帝有讓楊五郎加入吳王陣營的意思。
免去白玉珠過往罪名,並且賜給白玉珠一枚金牌,以及一個東廠編製,具體職位,由蘇山海考核後再定奪。
迎接儀式結束之後。
柴安沒有先回靖安王府,而是跟楊玉嬈說:“咱們一起五哥回家吧?”
“啊?嗯。”楊玉嬈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但旋即露出了笑容,對柴安點頭道。
在楊玉嬈的印象中,自己在娘家居住期間,柴安總是火急火燎地想讓自己早點兒回靖安王府,沒想到,現在該忙的都忙完了,終於可以回家了,反倒是柴安主動提出,要陪自己回娘家。
楊玉嬈,楊五郎和七名楊門遺孀,一路上,春風得意,滿目含笑。
大家在路上,還打趣地,不斷將虞蝶跟楊五郎往一起推,把虞蝶害羞地滿臉通紅,楊五郎也是心跳加速,被弄得老臉一紅。
柴安臉上掛著笑容,目光卻充滿了唏噓喟歎,因為他知道,從皇宮走回楊府這一路,他們歡聲笑語,滿懷期待,也許是,他們最後的快樂了。
當眾人終於走到了心心念念的楊門府邸之前,卻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呆立原地。
隻見楊府外懸掛的燈籠,換成了白色,楊府的牌匾下方,也掛上了白布,府內氣氛壓抑,傳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娘……”楊五郎心有所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衝進了楊府之內,所有人也都快步跑了進去。
一路來到楊府正廳,隻見楊氏一族的親戚們,布置好了靈堂,小輩們,都在守靈燒紙。
棺材放在靈堂上,棺材南側,放著一塊靈牌和一個香爐,靈牌上寫著:“楊氏華月英之靈位。”
棺材還沒有封蓋,代表華老夫人,剛死了不足三天。
“娘,嗚嗚……”楊玉嬈、楊五郎以及七名遺孀,全都哭著跑了過去。
柴安也跟了過去,看到棺材內的華老夫人,安詳的躺在其中,麵容蒼老,皺紋斑駁。
掐著日子算,依照黃太醫所說,華老夫人油盡燈枯,至少在五天前,就該壽終正寢的。
“華老夫人,真乃英雌也。”
柴安突然想明白了,華老夫人之所以能多活兩天,是依靠著強大的意誌,她想見到自己的孩子們回來,哪怕隻是見他們最後一麵。
然而,可惜,最終,還是沒有等到,便與世長辭了。
操勞一生的華老夫人,躺在棺材之中,再也不用為了楊府這一大家子而操心勞累了。
“唉……”柴安自責地歎了一口氣,自己為什麽要那麽自大,為什麽要默認華老夫人一定活不到她的孩子們班師回朝?如果自己早知道華老夫人能夠硬挺這麽久,自己也許可以早勝利兩三天呢?
“娘,你睜睜眼,兒子回來了,兒子,回家來了。”楊五郎淚眼婆娑的扶著棺材,哭得傷心至極。
這時,楊氏家族的一名輩分很高的祖叔,拿著一封遺書,來到了楊五郎的身前,同情的表情,說道:“五郎,這是你娘留下來的遺書。”
楊五郎接過遺書,顫抖著雙手,展開查閱。
遺書上寫著:“五郎,嬈兒,琳琅、霜兒、小蘭、小雪、小蝶、小笛、柔兒,我的孩子們,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們應該已經建功立業,從前線上凱旋啦,楊門以你們為驕傲,為娘的,也以你們為傲。
“五郎,兒啊,當年都怪娘訓斥你,導致你負氣而走,一去就是二十年,娘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將你盼回來。可惜,娘沒有機會再哄你了,兒啊,回家來,好好跟小蝶過日子,楊家的香火,不能斷啊。”
“你們都長大了,凡是,應該以國家大事為重,以天下百姓為重,咱們楊家的人,世代簪纓,深受國恩,不可仗勢欺人,不可害怕犧牲。這些道理,娘跟你們嘮叨了無數遍,怕你們煩,就不再說了。”
“寧娘娘對我楊家有恩,如果寧娘娘有難,楊家斷不可袖手旁觀,如果楊家不夠分量,就拿著這封遺書,去找其他老國柱,相信他們也看在咱們楊家滿門忠烈的份兒上,出手相助。”
“娘要走了,你們好好活,娘在天上,看著你們呢,如果你們想娘了,就衝著天空,笑一笑吧。”
看完遺書,不但楊五郎楊玉嬈和七個遺孀,在場之人,無不淚目。
遺書之上的字,顫顫抖抖,不難想象,華老夫人在親自書寫的時候,身體狀況,已經到了何等糟糕的程度。
“泰水大人,本王,也是你的孩子。你放心,今後,隻要有本王在,楊門再也不會沒落。”
當柴安看到華老夫人,在短短的遺書之上,還要占用那麽多的篇幅,交代後代要報寧弗之恩。柴安就在內心暗自發誓,要將楊家之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了。
楊家的兒女們,悲傷過度,已經無力操持華老夫人的後事,楊門的親戚們都來幫忙,柴安也不閑著,花大價錢,請來梁徽因,為楊家陵園,設計修繕。
……
皇宮之內。
昭明帝心情大好,換上了一身戎裝,來到了鹹福宮。
寧弗出來跪迎道:“臣妾寧弗,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愛妃,免禮。”昭明帝眉開眼笑地上前攙扶寧弗。
而寧弗向後微微一傾,躲閃一下,便自己站了起來:“謝陛下。”
麵對寧弗的躲避,昭明帝皺了皺眉,瞬間不悅了,說道:“寧妃,咱們兩人,就真的回不到從前了嗎?當初,朕年少登基,總想著禦駕親征,做一番豐功偉績,你不是還鼓勵朕嗎?”
“當初,你給朕講民年的趣聞軼事,朕也聽得津津有味,如今,你對朕,就隻有循規蹈矩和一張冷臉。”
寧弗微微低頭,請罪道:“臣妾有罪,請陛下責罰。”
然而,臉上還是不帶一點兒笑模樣兒。
“怎麽?朕封你為皇貴妃,你還不滿意?非要皇後之位不可啊?”昭明帝擠出一臉討好的笑容問道。
聽了這句話,寧弗的內心更加失望了,回答道:“臣妾絕無此念,請陛下不要亂猜。”
昭明帝臉色頓時變得陰冷,湊到寧弗的耳朵旁,低聲說道:“朕知道你這些年,心心念念的都在想誰,放心,你這一輩子,都不用想再見到他,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宮內,享用你的榮華富貴吧。”
這時,黃錦走了進來,稟報道:“主子爺,靖安王殿下來了,在殿外求見。”
昭明帝皺著眉頭,站直了腰板,說道:“叫他進來吧。”
柴安進來後,對著昭明帝跪了一下,隨口說了句:“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沒等昭明帝喊平身,就自己站了起來。
“嘿!你們母子,還有沒有個尊卑貴賤的規矩啦?”昭明帝當場就不樂意了。
然而,換來的,並不是柴安的誠惶誠恐,柴安甚至沒有搭昭明帝的腔。
寧弗注意到柴安的臉上有淚痕,關切的問道:“兒子,你哭過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娘,華老夫人她……走了。”柴安悲傷的說道。
“啊?這怎麽……唉。”寧弗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華老夫人的死,對於昭明帝來說,並不是一個壞消息,至少,執掌先皇禦賜榮譽道具龍頭拐杖的人死了,對於昭明帝來說,多多少少也是減輕了一些束縛的。
“陛下,請恩準臣妾,出宮去楊府吊唁華老夫人。”寧弗對昭明帝請求道。
“胡鬧!楊老太公生前雖是國柱,但隻是個國侯,並未封王。他的夫人死了,你身為皇貴妃,身份至尊,怎麽可以親自去吊唁呢?賜一塊兒滿門忠烈,或者,巾幗英雄的牌匾過去,就已經是皇恩浩**了。”昭明帝斬釘截鐵地說道。
寧弗一聽,走到昭明帝的跟前,鄭重其事地跪了下來,對昭明帝,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就請陛下,廢去臣妾皇貴妃之位,隻求能去親自吊唁華老夫人。既然陛下,還記得年輕時之事,那更不該忘了,當初是誰,拚的全家年輕死盡,才換來陛下回朝禦極?”
“寧妃!你好大膽,你敢提那件事兒?”昭明帝當初被北燕抓走,如果不是楊門虎將,付出沉重的犧牲代價,將他從北燕救回大周,他隻怕要當一輩子留學生了。
這件事兒,一直都是昭明帝最深的恥辱,最不願被提及的逆鱗。
如果不是看在柴安在現場,昭明帝肯定會反手就給寧弗一巴掌。
畢竟,現在柴安剛剛在剿滅九堯山一戰中,立了功勳,當著他的麵兒,責罰寧弗,也不是那麽回事兒。
昭明帝絕對不是個明君,但也絕不昏庸,九堯山之戰,真實情況是怎麽回事兒,昭明帝早就通過自己的情報部門知道了。
根據昭明帝對柴安的價值評估,大周強敵環伺,以後需要用到柴安的時候還多著呢,沒必要為了一時意氣,跟柴安把關係鬧得太僵。
“哼!寧妃,朕就罰你,禁足閉門思過,沒有想明白之前,不得離開鹹福宮一步。”昭明帝說完,看了柴安一眼,氣衝衝地離開了。
待到昭明帝走後,柴安將寧弗攙扶了起來,問道:“娘親,你真的寧願不要這皇貴妃之位?”
“虛名一個,何足惜哉?兒子,你長大了,以後要學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寧弗有些心灰意冷的語氣,對柴安叮囑道。
柴安握起寧弗的手,承諾道:“娘親,兒子說要救你出皇宮,就說到做到,你相信兒子,就在明天!你不但可以去楊府吊唁華老夫人,還可以在宮外,開個大酒樓,從此遠離宮中的紛紛擾擾,勾心鬥角,自由自在的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兒。”
“你父皇,不會答應的。”寧弗有些擔憂柴安會闖禍。
柴安卻是露出了一個自信地微笑,讓寧弗放心道:“沒事兒,現在兒子在父皇眼中,早已不是一無是處的廢柴,現在又剛立了軍功。就算父皇執意不肯恩準兒子的請求,也不會在盛怒之下,傷害兒子的。”
“好吧。不過,你要答應為娘,如果你父皇不同意,你切不可堅持,不可惹怒他。”寧弗說道。
“嗯,知道了。娘,你收拾一下東西吧,明天,兒子就要帶你離開皇宮了。”柴安輕鬆地語氣說道。
寧弗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不想掃了柴安的興致,便假模假式地收拾了一個包袱。
……
從後宮離開之後。
柴安直接寫了一道奏折,內容隻有一句話:“請按照約定,放本王娘親離宮,君若戲言,君將不君。”
折子呈送司禮監之後,柴安徑直來到了北鎮撫司。
“恭喜呀,本督就知道你能贏。”蘇山海見到柴安,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蘇公,本王已經正式上奏,要求父皇放本王娘親出宮了。你跟不跟?”
蘇山海一聽,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仿佛在內心,下了某種決定,目光變得無比堅定,點頭說了一個字:“跟。”
柴安繼而,又在獨臂神拳秦毅的護送下,來到了五柳山莊。
見到謝道韞後,柴安將從九堯山得到的賬本,推到了謝道韞的麵前,說道:“請韜元聖女,調動朝內,琅琊王氏的一切勢力,幫本王一個忙。”
謝道韞放下手中的圓扇,笑著搖頭道:“不行,現在琅琊王氏正在關鍵時刻,要韜光養晦,突然調動太多的資源,有引起皇帝注意的危險,你這賬本是……”
當謝道韞翻開賬本的內容,淡然微笑的表情,瞬間凝固。
場麵陷入了長達十分鍾的安靜。
最後,謝道韞權衡再三,終究還是選擇了冒險,幫柴安。
畢竟,一旦昭明帝知道琅琊王氏,將每年全國收上來賦稅的四分之三,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昭明帝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琅琊王氏的。
“好。怎麽幫?”謝道韞問道。
“讓所有獻王一黨的官員,都上奏折,說支持本王所啟奏之事。”柴安說道。
“你所奏何事?”謝道韞問道。
“這不重要,就算,本王是啟奏,讓父皇將皇位讓給本王,獻王一黨的官員們,也得上奏折附議,不是嗎?回見。”柴安抱拳一笑,說完,抬腿就走。
謝道韞放下賬本,對身旁的丫鬟吩咐道:“今日不做飯了,回獻王府。”
……
柴安回到靖安王府,對管家周福說道:“你去公使驛館,找司徒旺公使,跟他說,如果他還想知道九字方針的最後三個字,明天就讓他和鬼穀先生張秦,一起來皇宮。”
“如果他問起,為什麽這麽著急,你就告訴他,明天本王去皇宮,有可能會死,怕他來晚了,就來不及告訴他了。”
“啊?王爺,您碰到什麽事兒啦?”周福一聽,驚訝的問道。
“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打算欺君。”柴安無所謂的聳聳肩說道。
“這……”周福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楊五郎來到了靖安王府。
“妹夫,我已決心還俗,但來去應該明白,大悲寺的僧眾們,是跟我一起下山的,我該有始有終,陪他們一起回大悲寺,將三寶交還給佛祖。”楊五郎對柴安解釋道。
柴安拍了拍楊五郎的胳膊,點頭道:“嗯,等你回來。”
周福暗自搖了搖頭,心想,欺君之罪,不是鬧著玩的,但願別是,等楊五郎回來收屍的好。
……
次日,卯時。
天色,才剛剛露出一抹魚肚白,就有一名公公,急匆匆的敲開了靖安王府的後門,來到了柴安的麵前。
一見麵,就跪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柴安說道:“殿下,老祖宗叫小的來跟您說,您將天給捅了個窟窿,昨夜,萬歲爺,看了您和百官們呈上來的奏折,罵了整個通宵!”
“您快去將奏折收回來,並且跟萬歲爺悔過認錯吧!不然,難保不會出現,虎毒食子的事兒來啊!”
柴安穿上外衣,用濕毛巾擦了擦臉,感謝的語氣道:“黃公公,他這次,也算是冒死來通風報信了。但是,今日,本王必救娘親出宮。備轎,上朝。”
乾清宮,早朝上。
昭明帝盯著一雙黑眼圈,一臉怨恨的表情,說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啟稟父皇,兒臣昨晚奏折,所奏之事,請父皇依照承諾恩準。”柴安站出來說道。
“胡鬧!自打大周建國以來,後宮之內的妃嬪,哪有再離開皇宮的?更何況,是堂堂皇貴妃?這有違禮製啊,禮部尚書,朕說的對不對啊?”昭明帝問道。
“回稟聖上,不對!列祖列宗的執政綱領內,從未有一條,不允許後宮嬪妃,進入皇宮後就不能再離開。民間尚且允許和離,更何況皇家呢?皇家的權利應該大於民間,才是對的。”禮部尚書說道。
“來人,將禮部尚書,給朕拖出去砍了!”昭明帝瞬間暴怒,直接下了殺令。
憤怒,源於對權力失控的恐懼。
昭明帝怎麽也沒想到,禮部尚書,居然敢在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說自己不對。
柴泓連忙求情,說道:“父皇,禮部尚書大人,他罪不至死啊!求父皇開恩,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哦?獻王,你認為,禮部尚書,剛剛所說的,對不對?”昭明帝眉頭一提,對柴泓試探著問道。
柴泓咽了咽唾沫,心一橫,說道:“對!禮部尚書所言,合乎祖宗舊曆,合乎大周律法,並無任何錯處。”
“造反啊?反啦!朕就知道,你們琅琊王氏,有不臣之心!”昭明帝以為百官們附議柴安的奏折,隻是一時糊塗,看到自己發怒後,都會改口,沒想到,就連柴泓,都敢跟自己當朝忤逆!
“吳王,你怎麽說?”昭明帝對柴熙問道。
柴熙也是克服著內心巨大的恐懼,對昭明帝抱拳道:“皇長兄所奏,兒臣也附議。”
“什麽?”
……
三個時辰前。
蕭氏一族,才知道柴安的奏折內容。
而在那時,吳王一黨和獻王一黨的官員們,早就將附議柴安的奏折遞上去了。
蕭貴妃氣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大罵道:“柴安這個王八蛋,真是害死人不償命!他還不如上奏陛下,讓陛下封他為太子呢!這下可把陛下得罪毀了!”
桂嬤嬤說道:“娘娘息怒,獻王那一邊,不是也上折子,附議靖安王所請了嗎?依老奴看,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
“怎麽說?”蕭貴妃問道。
“事到如今,陛下必是龍顏大怒,正是咱們逆風翻盤的機會!明日早朝,如果靖安王繼續作死,要求陛下放寧弗出宮,那他將首當其衝,徹底喪失聖心。陛下為了反駁靖安王,肯定要禮部為其說話。”
“如果禮部,臨時變卦,跳反轉而支持陛下,靖安王將會徹底視獻王為死敵,日後靖安王和獻王鬥起來,吳王可以坐收漁利。娘娘,不會現在還認為,靖安王,隻是一個廢柴,根本對獻王構不成任何威脅吧?”
蕭貴妃點了點頭,同意桂嬤嬤的觀點,道:“本宮聽熙兒說,這次九堯山之戰,完全是柴安一人操盤,此人心機智謀,皆深不可測,與之為敵,絕非明智。那,如果禮部繼續支持柴安怎麽辦?”
“那就更是好事兒了,獻王不是靖安王,靖安王在朝內沒有根基,惹怒了陛下,陛下也隻是憤怒,但,如果代表了琅琊王氏的獻王跟靖安王堅定地站在一起,那陛下,就不僅僅是憤怒,而是害怕皇位不穩啦!”
“害怕的情緒,有可能讓陛下的憤怒失去理智。甚至會起心動念,消滅威脅,殺掉靖安王和獻王。唯獨,不會殺吳王。因為,靖安王是帶頭的,獻王是有威脅的,吳王最弱,弱就是強,陛下總不能殺光所有的兒子,最後,不論陛下願不願意,太子之位,也隻能是吳王的。”
正當蕭貴妃和桂嬤嬤正在權衡時,獻王府內的韜元聖女謝道韞,態度卻很堅決地,對柴泓囑托道:“明日早朝,不惜一切代價,支持柴安。”
柴泓心有不服的問:“老師,柴安這次擺明了是欺君啊,支持他,對咱們有什麽好處?”
“其中的道理,我懶得跟你解釋,我隻說一句,像靖安王這樣的人,如果他要死,他一定會拉最多的人,給他墊背,記住,永遠不要把這種人逼上絕路!”謝道韞很不耐煩地對柴泓說道。
……
這就造成了,現在,早朝之上,昭明帝同時被三個皇子架到火上烤的狀態。
“來人!”
昭明帝大喊一聲,蘇山山率領著殿外的帶刀侍衛們,全都衝了進來。
“陛下。臣在。”
手持九節鞭的蘇山山,對昭明帝抱拳道。
“將這個……逆子,給朕拉出去砍了!”
昭明帝剛想指禮部尚書,但心中的恐懼,讓他臨時,將手指,指向了一切的發起人柴安。
蘇山山走到柴安的身邊,低聲道:“小杖受大杖走。你先跟我出去,等陛下消了氣,你再給他認個錯,應該會沒事兒。”
“山山姐,本王今日不將娘親救出皇宮,絕對不會後退半步!”柴安堅定的語氣說道。
“你真是冥頑不靈!”
蘇山山生氣地一揮手,身後的帶刀侍衛得令,走過來就要抓柴安。
“宮商角徵羽。”
一道古怪的琴聲,傳入乾清宮內,直接將靠近柴安的帶刀侍衛們彈飛了。
洛無涯、戴宗、石昊、秦毅,四名東廠的天字號密探,走了進來。
昭明帝抬眼望去,隻見蘇山海在四人之後,也緩緩踏進殿來。
柴安轉身看向蘇山海,露出了笑容,說道:“蘇公,你這出場,可是比本王還要大逆不道啊。”
“本督是北鎮撫司鎮撫使,你是小旗衛,當然要比你更放肆一點兒啊。”蘇山海得意地一笑,走到柴安的身邊。
“哈哈哈!蘇山海!二十年前,朕就知道你要反,你今天,真的造反啦!”昭明帝仰天大笑。
“臣,北鎮撫司鎮撫使,東廠掌印太監,蘇山海,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並無反意,隻是請陛下,君無戲言。踐行自己的承諾。”蘇山海跪在地上,對昭明帝抱拳說道。
“哼!”昭明帝冷笑一聲,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狡黠。
作為兩次登基的君主,豈會不為事情發展到最壞情況,做一手力挽狂瀾的準備?
“護龍者,還不現身嗎?”
話音一落。
乾清宮內,八條盤龍柱上的金龍,眼睛亮了起來。
眨眼之間,八個鶴發童顏的修煉者,站在了昭明帝的前方。
洛無涯明察秋毫,頓時探知到了對方的境界,眉頭一皺:“小心,是八個第四境的修煉者。”
“刷!刷!刷!刷!”
四位東廠天字號密探,竄到了蘇山海和柴安的周圍,從四個方向,將他二人護在身後。
昭明帝對八位護龍者說道:“亂臣賊子,要造反奪權,你們給朕,將他們都殺光。”
站在中間的護龍者開口道:“我們隻保皇權,不保皇帝。隻要是你們柴家嫡係之間的爭鬥,我們都不會插手!”
大周境內,曆代達到第四境的修煉者,雖然強大,但壽命有限,為了能夠長生,他們隻能歸順皇族,依靠吸收皇族龍脈的氣數活著,成為護龍者。
大周皇族的民心越盛,龍脈的氣數越充沛。如果把皇帝,當得天怒人怨,百姓怨聲載道,那龍脈的氣數,就會變得稀薄。這個時候,護龍者,很有可能會因此心生不滿,扶持更得民心的新皇。
這也是,昭明帝極為重注自己名聲的原因。
“朕懷疑,逆子柴安,不是柴氏子孫!一旦不是柴家皇族的血脈做皇帝,大周的龍脈就會枯竭。你們敢賭嗎?”
昭明帝為了消滅對自己皇位有威脅的不安定因素,不惜拿柴安的身世造謠。
護龍者麵麵相覷,交換了一下眼神,達成了某種默契,對蘇山海和柴安,擺出了,要進攻的架勢。
柴安看向蘇山海,問道:“真的假的?”
蘇山海白眼一翻,叉腰道:“當然不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本督會敢生,不敢認嗎?”
“那太可惜啦。”柴安笑著搖了搖頭。
昭明帝下令道:“殺!”
“慢著!”殿外傳來一個女子聲音。
隻見,楊玉嬈雙手拖著龍頭拐杖,身後跟著另外四名大周碩果僅存的老國柱,楊門七個遺孀,攙扶著他們走進乾清宮。
“陛下,請開恩,放寧娘娘離宮吧。”楊玉嬈對昭明帝說道。
“哼,你們幾個老白菜幫子!還真以為可以在朕麵前,倚老賣老啊?給你們麵子,叫你們一聲老國柱,不給麵子,朕送你們入土!護龍者,將他們,一起殺掉。”
昭明帝今日徹底放飛自我,準備大開殺戒了。
……
“誰敢殺本座弟子?”又是一個人未到,聲先到。
隻見一串兒琉璃佛珠,從外麵飛了進來,佛珠不斷擴大,懸浮在空中,將蘇山海、柴熙、以及四大天字號密探,圍繞在裏麵。
六欲和尚,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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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楊五郎帶著大悲寺的僧眾,回到了寺院之內,發現已經枯坐在這裏將近一個月的六欲和尚。
“是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誰寫了這首禪詩?”六欲和尚對僧眾們問道。
楊五郎說:“是我妹夫,靖安王,柴安。”
當六欲和尚聽到“柴安”這個名字的時候,隻感覺頭皮發麻,腦袋嗡地一聲,二話不說,直接朝著玉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幸好,在關鍵時刻,趕上了。
六欲和尚走入乾清宮,文武百官全都露出了尊敬的表情,對著六欲和尚雙手合十行佛禮道:“見過國師。”
昭明帝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對著六欲和尚說道:“國師,您怎麽來了?”
六欲和尚根本沒給昭明帝好臉色,指著台上的八個護龍者說道:“你們敢殺本座的弟子,本座跟你們玩兒命!”
蘇山山看到六欲和尚,不顧形象大喊大叫的樣子,有些掛不住臉,尷尬地跑到六欲和尚的麵前,勸說道:“師父,陛下沒說要殺我。你快回去吧。”
“為師說的是你嗎?為師說的是柴安!他就是為師要找的親傳弟子!”六欲和尚說道。
蘇山山一聽,臉色一變,態度堅決,握起九節鞭,轉身麵向台上的昭明帝,說道:“那這就沒辦法了,山山承蒙皇恩,但是,今日,就算拚上性命,也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柴安一根頭發!”
“好!你們全都造反了是吧?你們一起上,朕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可以戰勝八個第四境的修煉者!”昭明帝徹底瘋狂了,聲音幾乎咆哮道。
六欲和尚氣勢絲毫不弱,對著八個護龍者說道:“你們第四境怎麽了?第四境就不會死嗎?你們出去打聽打聽,整個大周子民,本座讓他們吃齋念佛,積德行善,他們不幹,本座讓他們砍人,你問問他們幹不幹?”
“本王的弟子,今天少一根毫毛,明天大周就天下大亂,斷了皇族的龍脈氣數,你們全都陪葬!來不來?要動手快點兒啊,別墨跡!阿彌陀佛,不動手,就滾!”
八個護龍者一聽,當場就慫了,站在原地,沒有一個敢往前走,哪怕半步。
“怎麽個事兒?有人要殺我們下一代鬼穀先生?”張秦和司徒旺,在此時,也來到了乾清宮內。
司徒旺指著龍椅前的昭明帝,其實跋扈地問道:“大燕國師張秦上師到,南周皇帝,還不跪迎?”
“朕……跪迎。”昭明帝心態徹底崩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跪了下來。
其實,六欲和尚讓護龍者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昭明帝就知道自己敗局已定了。再加上代表了北燕鐵騎的張秦和司徒旺,昭明帝發現自己的抵抗,像是個小醜行為。
“靖安王,九字方針的最後三個字,是什麽?”張秦站到柴安的身旁,謙卑的態度問道。
“緩稱王。”柴安回答道。
“妙哉!”張秦恍然地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後宮的門,打開了。
寧弗從深宮走了出來,看到宮外有好多笑臉在等著她。
有兒子柴安,有故人蘇山海,有朋友蘇山山,還有許許多多人。
一個月後,大周第一大的酒樓,在玉京城內正式開始營業,招牌上,四個大字:東坡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