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律郎此言一出,大包廂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不可能!昨日,鎮北王和幾位老國柱,才剛見過陛下。鎮北王用兵權,換來的恩赦。陛下金口玉言,怎麽可能剛過了一天,就變卦?而且還變本加厲?一定是你在搗鬼!”

趙士程伸出兩指,對著柴安怒斥道。

柴安麵對質疑,一臉無所謂的笑容:“陛下的聖旨,當然不可能朝令夕改。既然,你說有陛下的恩赦,那,聖旨在哪裏?拿給本王看看啊。”

“混賬!似這等偷梁換柱的事兒,怎麽可能明發上諭?靖安王,你少在這兒揣著明白裝糊塗。”趙士程雙拳攥緊,怒不可遏道。

“既然沒有聖旨,那戶部來依法拿人,你就別阻攔,不然,治你個妨礙公務的罪過,你那個當逍遙王的老子,也保不了你!”柴安囂張地警告道。

此言一出,跟鎮北王坐在一桌的逍遙王趙玄朗,一扶桌沿,便要起身。

然而,鎮北王卻率先站了起來,朗聲道:“靖安王,本王可以作證,趙士程說的是真的,昨天,陛下的確當著本王,和五位老國柱的麵兒,同意楊家買一名民女,私下裏跟秦柔對換。本王在邊境,一聲令下,可指揮千軍萬馬馳騁沙場。本王的話,應該可信吧?”

柴安一臉厭煩地歎了一口氣:“唉,本王說了,不希望你多管閑事兒,你怎麽越老越不聽話呢?算了,小二,也給他,給他那一桌,每個人都上一杯茶水吧。”

很快,小二沏好了茶,端到了鎮北王的桌前。

也是武道大修行者的鎮北王,眼睛微微一眯,假裝是為了聞茶香,其實是借機查看一下,茶水是否有毒。

判斷無毒無害後,鎮北王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彈,桌上茶碗中的茶水,水沿著一條特定的軌跡,從茶碗中自動飛起,好像一根活了的麵條,自動飛進了鎮北王的嘴裏。

“嗯,好茶,甘甜濃醇,滿嘴留香。諸位也不妨嚐一嚐。”鎮北王讚歎道。

其他人,一看鎮北王都喝了,茶水肯定沒問題,也紛紛喝了起來。

見鎮北王已經將保護心腦血管兒的茶都喝完了,柴安也就敢放心噴了:“蕭武穆!你這個趨炎附勢,殺良冒功的亂臣賊子,大周子民,有你這麽一個鎮北王,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還特麽,舔著臉問本王,你的話應該可信吧?我呸!你是怎麽做到,這麽無恥,還這麽自信的?天下人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衾你的皮,你還在這兒覺得你自己挺不錯呢?”

蕭武穆深受趙士程的崇拜,一聽到偶像被柴安指著鼻子罵,趙士程徹底忍不了啦!

“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本世子,現在就要宰了你,大不了我全家,換你一命!”

趙士程說完,又看向坐在另一張桌旁的逍遙王,歉意的眼神道:“父王,孩兒不孝。連累您老人家了。”

“兒子!你不需要跟父王道歉!父王也就是坐得離柴安比較遠,要不然,連累的話,應該是父王對你說的。”逍遙王作為鎮北王的副將,聽到柴安敢這麽罵鎮北王,殺心起得比趙士程還早。

趙士程蓄力一掌,對著柴安的麵門就拍了過來。

“宮商角徵羽。”

一段撥動古琴的聲音,沒來由得乍現在包廂之中。

趙士程原本估摸好,跟柴安的距離,正好可以一掌打爆柴安的腦袋。

但是,這聲琴聲流過,趙士程卻發現,自己跟柴安的距離,莫名其妙地,就被多拉開了幾寸的距離。

“嘭!”

楊玉嬈一個閃身,來到柴安的旁邊,迎著趙士程的手掌,打出了一拳。

拳掌相撞,發出一聲劇烈的悶響,將這個房間,都震得微微搖晃了幾下。

“士程哥哥,咱們小時候,你曾教導過嬈兒,恃強淩弱,非大丈夫所為!我夫君他,隻是個手無扶雞之力的普通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動粗,是什麽意思啊?”

“你若一定要找人打架,那嬈兒陪你打個痛快,可好?”楊玉嬈語氣憤怒地質問道。

“嬈兒……不是……我……他……唉!”趙士程被懟得臉漲得通紅,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趙士程顯然是氣得腦子發蒙,忘了他屁股後麵的椅子,已經被柴安抽走了。

眼看,趙士程要坐空之時,大嫂程琳琅精準地踢過來了一把椅子,正好接住了趙士程。

不然,摔一個腚墩兒,倒是不至於受傷,但在這麽多人麵前,麵子要先於屁股裂開了。

柴安這時才想起來,不僅僅大嫂程琳琅,還有好幾個嫂子,也是出自於軍旅世家,都是武道修煉者。

本以為明有楊玉嬈,暗有洛無涯,兩個大修煉者的保護,自己的安全是萬無一失的。

但看嫂子們,對於趙士程的關心程度,如果趙士程被氣個三長兩短的,她們真有可能集體暴走,對自己出手。

她們距離自己有點兒太近了,而且楊玉嬈又對她們禮敬有加,真到了電光火石之間,楊玉嬈一時不慎,漏過來個一拳半腳的,自己這肉體凡胎的,也吃不消啊。

“給趙世子也上一杯茶吧。”柴安心疼地吩咐道。

一百兩的雨前銀毫,今天不會不夠用吧?

小二端來了茶水。

因為有楊玉嬈,以及這麽多嫂子和長輩看著呢,趙士程就算咬碎了後槽牙,恨不得將茶水潑柴安臉上,此時也不得不裝得很有風度,吹吹茶葉沫,人淡如菊地將茶水飲下。

“靖安王,你剛剛說本王是殺良冒功的亂臣賊子,不知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本王戎馬半生,雖不敢彪炳什麽戰功赫赫,但親手斬下的敵軍首級,說不定比你吃的飯還多,何需殺良冒功?”

“其實,靖安王你誤會本王,並不足惜。隻不過,那麽多跟隨本王在邊境拋頭顱,灑熱血的軍士們,不該被潑髒水。希望你不要聽風就是雨,根據一些坊間謠言,就抹黑我們鎮北軍。”

蕭武穆不愧有大將之風,語言鏗鏘有力,有禮有節,絲毫沒有紅溫破防,破馬張飛似的情緒化表達。

柴安搖了搖頭:“不是謠言!本王又沒說除你以外的鎮北軍,都是亂臣賊子。不過,亂臣賊子,的確不知鎮北王你一人。這個包間內,除了本王夫婦以外,在座的,都是亂臣賊子。”

此言一出,又是一擊驚雷。

好幾個老國柱,現在都後悔今天赴宴沒帶著皇權道具來了。

不然,打龍鞭、黃金雙鐧、紫金錘等,老師傅輪番暴打套餐,肯定給柴安加個鍾。

“呔!按照皇族家譜,本王是你爺爺輩兒!你竟敢在這兒信口雌黃?憑什麽說我們是亂臣賊子?今日,你若說出道理,還則罷了。若是說不出道理,本王就將你抓到陛下麵前,問問他,是怎麽教育你這個皇長子的!”

八王爺氣得渾身發抖,對柴安警告道。

“嗬,倚老賣老的老畢登,蒼髯老賊,皓首匹夫,你還真好意思,舔著個老臉問?你們讓陛下允許楊家,將秦柔私下裏換成一個民女。對外仍然宣布,秦柔被當做貢品,送去北燕了。”

“請問,秦柔是人,大周的民女不是人嗎?北燕乃是虎狼之師,當貢品被送去的女子,會是什麽下場,你們難道不是心知肚明嗎?大周民女是不是良?你們吃的這宴席,是不是慶功宴?這還不叫殺良冒功?”

“一個個的,都說自己為了大周流血犧牲,其實真正死在沙場上的,永遠是兵多將少,是大周子民的兒子們衝鋒陷陣,為你們換來了功成名就,高官厚祿。”

“然後,你們眼看都到了黃土埋到脖子了年紀了,又把大周子民的女兒送給敵國,搖尾乞憐,換來幾年和平,好讓你們再心安理得,榮華富貴地吸大周子民幾年血。”

“你還想拉著我去問問陛下,是怎麽教育我的,本王真該掐著你的耳朵,帶你去太廟,問問列祖列宗,一邊拿著用大周子民的鮮血換來的黃金雙鐧耀武揚威,一邊像條狗似的,將大周的民女獻給你北燕的野爹。”

“你這種老狗,又是哪位祖宗身體力行,教導出來的啊?”

柴安小嘴抹了蜜,化身祖安對穿腸,對著滿堂賓客,瘋狂掃射了一頓。

在場的五名老國柱,以及鎮北王等將軍,都親身經曆過不少流血漂櫓的慘烈戰爭。

眼看著一個個士兵,意氣風發地來到軍營,又在一次衝鋒後,成片成片地倒下。

這些刻骨銘心的記憶,被柴安的辱罵與嘲諷所喚醒。

作為在屍山血海中活下來的人,他們隻感覺想起這些畫麵,如同一麵麵燒紅的烙鐵,在心尖兒上嗤嗤冒煙,如同一把把帶著倒刺的冰錐,循環著貫穿心房又猛地拔出。

如果可以選,他們寧可死在沙場上的人,是他們自己。

華老夫人淚眼婆娑,無比堅定地說:“不管是哪個民女替秦柔去北燕,楊家都要供養她的親人一輩子。將那民女送往北燕之時,老身自掛三尺白綾,賠她一命。”

“拉倒吧!你一個沒兩天活頭兒的老菜幫子,也配跟人家妙齡少女比?幹脆把你送去北燕,享受套馬杆的漢子威武雄壯,好不好?”

話音一落,全場沉默。

柴安確信自己已經徹底犯了眾怒,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經從殺人的眼神,升級為吃人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