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喜漲紅了臉。

裴銘也有些茫然,他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秋喜絞盡腦汁,都不知道這話要如何接。

好在裴銘反應了過來,強行轉移話題道:“你……”

沒等他說完,書劍匆匆跑了過來:“世子,那個叫小紅的丫頭在柴房鬧騰呢!在那罵秋喜,罵的可難聽了!”

他一臉希冀的看著秋喜。

秋喜莫名其妙。

裴銘看懂了書劍的意思,對秋喜道:“他想看熱鬧呢,他剛剛一直在我耳邊說,說你教訓錢麽麽的戲,演的精彩!”

秋喜有些不好意思。

書劍被裴銘說破了,倒是沒什麽不好意思,大方承認道:“是啊,我是真沒有想到,我們秋喜妹妹有這個本事!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他對秋喜豎起個大拇指。

秋喜還是第一次得到同輩的異性的誇獎(裴銘不算),心底很是開心,裴銘臉色卻淡下來,沉聲道:“誰準你喊她妹妹,沒大沒小,她如今是管事,你是什麽?”

書劍啊了一聲,苦著臉道:“啊,難不成以後我還要叫這麽個小丫頭秋喜姐姐?”

他和莫言都比秋喜大。

秋喜被他的神色逗笑了,裴銘看著他哀怨的臉色,也覺有些好笑,他道:“今天的武練完了嗎,多大個人了,就愛看熱鬧。”

他把書劍打發走了,他和秋喜之間的尷尬氛圍,也不知不覺煙消雲散了。

他道:“書劍說得對,小紅,你該去自己處置一下。”

秋喜茫然道:“奴婢去處置?她不是已經被夫人發落了嗎?”

裴銘道:“她既然已經是個無用的人了,母親不會管她,你隻管去。”頓了頓,他又道:“出了什麽事,我兜著。”

秋喜笑了一笑。

她怎會給他惹事?

不過這話,她可不會說出口,既然裴銘讓她去,她也就去了。

“心狠點。”裴銘在她身後說。

秋喜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隻是遲疑的點了點頭,自顧自去了。

說是被關在柴房裏,其實柴房沒柴。

小紅被捆了手腳,被迫縮在角落裏,厲聲叫罵。

秋喜懶得進門,把門關上,她看到秋喜,恨得直接撲了上來,隻是行動受製,剛起個身就又摔倒在地上。

秋喜看到她的耳垂處還有血痂。

她披頭散發,身上原先的首飾都被人扒了個幹淨。

秋喜聽她罵的惡毒,不由道:“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小紅道:“都是你這個賤人……”

秋喜無奈的搖搖頭:“其實,這件事中,你隻要拿捏住一個人,我對你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你幾乎可以立在不敗之地。”

小紅呆了一下,嘴上繼續汙言穢語的罵著,腦中卻飛快的想起這件事裏的所有人。

秋喜笑道:“憑你的腦子,想必你也猜不出來,告訴你吧,就是小翠。”

小紅脫口而出道:“那個呆子?!她有什麽用,不可能是她!”

秋喜道:“對啊,就是你覺得她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把她推給了我。你沒發現嗎,整件事裏頭,我根本就無人可用,盯梢你們的動向要人,摔壞你的發簪要人,你猜,這些事都是誰做的?若是你的那根發簪沒壞,你怎麽會用上新的發簪?”

小紅漸漸回過味來:“是你!!你居然……!!!”

秋喜靠近她輕輕說道:“還有哦,你讓我擦你的濃痰那次,我是故意惹怒你,故意擦的。若不是這樣,怎麽能讓小翠覺得你過分,生出唇亡齒寒的心思,下定決心站在我這一邊幫我呢?畢竟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做出決策就不會太理智……你要是不那麽過分,小翠還要掂量掂量,幫我得罪你們的下場呢!”

小紅吃吃道:“你……你……”

她心裏一陣陣發寒。

憑她的腦子,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秋喜拍拍手,站了起來:“如何,你現在心服口服了?”

小紅睜著眼,看著她的眼神,像看一隻怪物。

她先是表現出軟弱可欺,讓她們放鬆警惕。

接著不動聲色,毫無痕跡的拉攏幫手。

最後在她們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因為措手不及,所以她們毫無還手之力。

小紅嘶啞道:“你想怎麽處置我……”她仰起頭,眼裏湧現出一陣絕望:“你要把我發賣到勾欄裏?”

她既然那樣得罪了秋喜,秋喜的手段這麽狠毒,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秋喜搖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不想成為像你這樣的人,那樣讓我覺得……”她歪了歪頭,笑了一下,很有幾分嬌俏天真:“很掉價。”

小紅呆住了。

秋喜走出屋子後,小紅再也沒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似乎跟死了一樣。

秋喜沒想到裴銘在外頭等他,走了過去,喚道:“世子。”

裴銘問道:“處置完了?”

秋喜道:“嗯……想是她接受不了落差吧,奴婢說了幾句她做的不好的地方,把她說服了,她就安靜了下來。至於發賣到哪裏去,就聽憑夫人的處置吧,定是公正的。”

裴銘靜靜看了她一會,嗯了一聲:“先去吃飯。”

秋喜福了一禮,裴銘讓書劍先領著她走了。

他又對莫言道:“找副藥,把這丫鬟嗓子灌啞,別讓她被發賣出去後,說些不該說的話。”

莫言神色不變,低聲應了個是。

了卻一樁事,秋喜本打算好好歇息,這麽多日鬥智鬥勇,她心弦一直緊繃著,沒想到還未躺下,裴銘就敲了她的門。

秋喜自被提拔成了管事,裴銘就讓她遷住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問她要不要丫鬟服侍,若是喜歡小翠,就讓小翠跟在她身邊,秋喜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一個人就好,多了人反而不習慣。

她是做下人出身的,實在不習慣有人服侍自己。

錢麽麽年紀大,輩分高,拔兩個小丫鬟去伺候她,還說得過去,自己年輕力壯的,還要比自己小的丫鬟來伺候自己,像什麽話。

何況她是新人,根基未穩,何苦勞動那麽多人。

秋喜問小翠想去哪裏做事,小翠說想去小廚房,哪怕做個燒火丫鬟也好,她很想學習廚藝,秋喜就遂了她的意,讓她做了廚娘的助手。

秋喜開了門,見是裴銘,她倒也不吃驚了。

這段時間,她心性穩重了很多,再也不會一驚一乍的。

裴銘笑道:“庭前芳草意,洛陽遊客來?”

秋喜一窘:“世子,奴婢隻是認字,沒讀過什麽詩詞……”

裴銘失笑,倒也沒有介意,揚了揚手上的酒壺:“來,陪我喝一杯。”

秋喜推辭道:“世子,奴婢不會喝酒……”

她是真沒喝過酒。

裴銘道:“給你帶的是果酒,不會醉,不是說好了陪我的嗎?”

秋喜心道我何時說要陪你?但他想飲酒,自然是心情極好的,一而再再而三打消他的興致,會不會不太好?

隻是自己一個丫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陪世子喝酒,也並不好罷!

秋喜陷入了兩難之中。

她想要守規矩,但更不想裴銘不高興。

裴銘道:“你怕什麽,出了什麽事,我兜著。”

秋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若是被人發現了,他要怎麽兜著?

她被安上勾引他的罪名,隻能他納了她。

但是她費盡心思,坐穩這個管事的位置,可不想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這一步!

更何況……世子未必不會介意自己已經失身於人……

短短幾秒,秋喜腦子裏轉過了許多念頭。

但最終對上他的目光,所有的擔憂,全在一瞬間潰敗。

她想讓他開心。

她道:“……那世子稍等,容奴婢巡查一番,看看四下有沒有人。”

裴銘好笑道:“我既然敢過來,四下自然是無人的!傻丫頭,你難不成不相信你家世子爺的本事。”

秋喜想起他第一次過來的時候,也是避開了所有人,第二天也無事發生。

想來也是,世子素來小心謹慎,應該也不想如今的局麵出現意想不到的問題。

在屋內喝酒明顯不妥,秋喜問道:“那……我們坐院子裏喝?”

坐在院子裏喝,被人發現了,她離世子爺遠遠的,應當也不要緊。

裴銘指了指天上。

秋喜抬頭看去,見一輪新月掛在天邊,月光淡淡,繁星點點,偶爾有蟲聲嘶鳴,讓人生出安靜淡然之感。

她不禁出了神。

沒等她回神,裴銘忽然攬住了她的腰,她眼前一花,居然已經站在了屋頂上!

秋喜這回真的嚇住了,這屋頂是斜簷的,她不得不抓住裴銘的胳臂,免得自己掉下去。

裴銘牽住她的手:“不用怕,我會護著你。”

她心裏一顫,偷偷的下意識的,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他居然也正看著她,四目相對,兩人倏地,同時移開了目光。

裴銘忽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太清爽了,她淡粉的唇落在瓷白的臉上,就算移開了目光,那唇似乎將他的心都燙了一下。

他不由想,不知那唇瓣上,到底是什麽樣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