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大概是蔣聞濤那句發狠的告白太震撼產生了反效果,本來還想著‘是不是再多看幾個地方’的雙喜,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敲定了住處,交了定金,準備趕緊著搬進去了。
回去收拾衣服,一開衣櫥,雙喜被裏麵的容量弄得一呆。
平時沒注意,此刻要收拾走人了,才發現來時隻用了一個輕便中型旅行包便裝下的兩三套衣服,此刻多了七八倍都不止,光是皮鞋已有六雙。
這些衣物,大部分都由蔣聞濤置辦而來。‘男人在外麵跑,穿得太寒酸不行。’這話一度幾乎成為他的口頭禪。他很熱衷於收拾雙喜,大概從中也能感受到無限樂趣。不厭其煩地指導他的發型、他的服飾以及種種小細節,當初汪綺那麽猶豫,很大程度上也是難以割舍雙喜的人才,從這一點來說,蔣聞濤功不可沒。
現在,雙喜看著這些衣服,頗有些動搖。
他不是貪圖這些名牌,他貪圖的是這些名牌之後代表的某種東西。
蔣聞濤給他買東西,向來都是先斬後奏,買下後剪了銘牌才給他,退也無法退。這些東西總是被他輕描淡寫地冠以‘打折的處理貨’或‘朋友買的內部價’,仿佛並不值錢的樣子,但真穿出去,同事們嘖嘖的讚歎總還是能讓雙喜感覺到一點什麽。
蔣聞濤再混帳,有句話卻說得很在理。除了他,確實也再沒人這麽重視過自己,對於這種難得的待遇,叫雙喜怎麽能不留戀?
最後他終於還是隻取了那套價值他全副身家的西裝以及他自己買的幾件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下,提著包包出去。
蔣聞濤正在客廳裏抽煙,隔著一個稍遠的距離,兩人視線一觸,雙喜猶豫了一下。
按理說他走時應該向蔣聞濤招呼一聲,也算謝謝他這麽長一段時間的照應。可是這次搬出去,兩人幾乎算是不歡而散,那該不該向他告別呢?
正躊躕著,蔣聞濤先開口道:“今天搬?”
雙喜尷尬了一小會兒,點一下頭。
蔣聞濤便按熄了香煙,簡潔地道:“我送你。”
“咦?不用——”
雙喜的拒絕,一點用都沒有。蔣聞濤象是根本沒聽見,取了鑰匙說:“走吧。”雙喜根本沒辦法對抗這種強勢,無奈之下,隻得從命。
“租的地方在哪兒?”
“……複興西路。”
蔣聞濤默了兩秒。
複興西路,那地段算是上海的貧民窟。從高級住宅區遷到那種嘈雜髒亂的地方,雙喜真正算得上是上得坡、下得坎。對於他這份隨遇而安,蔣聞濤隻覺得牙根有點發癢,忍不住輕微地磨了磨牙。
隻是他也沒立場來說什麽,有點憋氣地一腳踩下油門,車子便似箭一般彈了出去。
蔣聞濤開著車,在車流間自如地穿行,穿大街,過小巷,兩旁的建築物漸漸變得矮小陳舊破落不堪,與先前那國際大都市光鮮亮麗的形象如同兩地。
“在前麵那個弄堂口停就可以了。”雙喜輕聲地指路。
蔣聞濤如他所言停了車,先歪頭瞄一眼弄堂裏麵。
那是條狹窄細小的小巷,很上了點年紀的老房子,兩旁晾著樓上住戶的衣裳。隻穿一條短褲的小屁孩在大門口玩耍,白頭發的阿婆坐在小凳上,邊和街坊聊天邊擇菜。
這一副下層民生圖看得蔣聞濤好生憋氣,他忍住了,拔了鑰匙:“我送你進去。”
雙喜一怔,脫口道:“不。不用。”
他也是很愛麵子的,並不情願讓蔣聞濤看到自己住在這麽落魄的地方。可是,對這個人說‘不用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隻得鼓起勇氣又稍微加重一點語氣說:“沒有那個必要——”
蔣聞濤眼皮兒一撩,盯了他一眼,雙喜外強中幹地作強硬狀。蔣聞濤淡淡笑了下,說:“那好吧。”倒把雙喜弄得意外非常,簡直不相信這人會這麽好說話。
他怔了怔才連忙提了行李下車,誰知沒走兩步,便聽身後車門啪地一響,蔣聞濤也下來了。
雙喜回頭一看,蔣聞濤優哉遊哉地跟在他後麵。這下他可忍不住了,質問說:“你幹什麽?”蔣聞濤挑下眉,彬彬有禮地:“這弄堂不是你家的吧?”倒把雙喜堵得說不出話來。
看看四周,已經有人對他們之間這種情形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了,雙喜一點兒也不想成為大家矚目的焦點,更不想搬進來第一天就成為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隻得一回頭,繼續走自己的,可是蔣聞濤亦步亦趨,著實令他如芒在背,一想到身後跟著個尾巴,雙喜就又氣又急又無奈,簡直不知道要如何對付這個沒皮沒臉的人。
走走停停,終於到了住處。兩層樓的木板房,大概是五幾年的老房子了,樓梯踩上去會咯吱作響,透過裂開的縫隙,能看到樓下的情形。
雙喜在一扇門前站定,有點無奈地說:“就是這兒了,可以了嗎?”
蔣聞濤收斂了臉上那種無賴神色,走到他麵前,他想解釋一下自己並不是想看他笑話,正欲開口,雙喜又用投降的語氣說:“是不是你還要參觀一下裏麵。”開了門便讓他看。
蔣聞濤老實不客氣地瞄了一眼屋內,狹窄的麵積和簡陋的擺設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看看雙喜,指出一個最現實不過的問題:
“這裏交通並不方便,你平時上班,打算幾點起床?”
看來這個人不把他想要知道的東西弄清楚是不會走的。雙喜歎口氣,隻得老實交待。
“有交通工具。”他簡略地一指,“房東一百五賣給我了。”
蔣聞濤順著他手指望過去,對著那輛款式老舊的永久牌打量數眼,嗤之以鼻:“這是哪年的古董,除了鈴兒不響哪兒都響吧?”
雙喜尷尬地反駁:“哪有那麽誇張……”
蔣聞濤有點煩躁地來回踱了個步,問:“你真覺得你能適應這裏的環境?”
不是他說,這兒的條件比雙喜家裏還要差了十倍不止。距離上班的地方遠,廁所是公共廁所,沒有淋浴間。木質樓房安全性極差,易失火,更沒有個人隱私可言。雙喜雖然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但這種地方,即使是從這兒出去的人隻怕都無法再回到這裏生活,他覺得雙喜真是自討苦吃啊,到底在跟他堅持個什麽勁兒?!
雙喜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蔣聞濤把困難無限放大了。誠然這裏的條件的確不好,但也絕不至於象蔣聞濤批評的那樣一無是處。他盡量以很樂觀的語氣說:“可以,怎麽不可以?生活不可能來遷就我們,自然隻有我們去適應生活。”
這話說得太高調,蔣聞濤立刻逮到破綻乘機追問:“那你為什麽不試著來適應我呢?”又趕緊表白一句:“跟我一起生活,也許並不如你想的那麽糟糕。”
雙喜一怔,立刻逃避地調開視線。
蔣聞濤絕對是個投機者,抓住一切機會對他洗腦。這個樣子的蔣聞濤讓他既困惑又懊惱,“我們不要再談這個話題行嗎……”
蔣聞濤眼神銳利地盯著他,雙喜的視線卻固執地投注在板壁上,始終拒絕與他對視。蔣聞濤歎了口氣,緩聲應道:“行……”既然不想談,那就用行動來做吧,雙喜,我看你要逃避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