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外麵很快又沉寂到了萬物沉睡的時刻,夜色仿佛是被拉上的窗簾,靜謐而安靜的垂在天地間。
尹婪沒有睡下,她穿著一件薄薄的真絲睡裙,站在窗前,望著頭頂上那輪幽白的明月兀自出神。
深夜時分,客廳的電話突兀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驚得她望著電話還出了一刻的神。
有了那條簡訊,她就有些心緒不寧。隨即眼中的色澤暗了下去,那麽晚,會是誰給她打電話?
走到電話前,望著上方顯示的並不熟悉的電話號碼,她呼出一口氣,接了起來。
“阿婪。”不等她開口,對方已經率先打破了僵局。
那道聲音出入耳,她錯覺的以為是華景笙,而後才反應過來是寧歐,不由疑惑:“怎麽那麽晚給我打電話?”
“我吵醒了你嗎?”寧歐的聲音含著一絲歉意。
“沒有,我還沒有睡。”尹婪張嘴便解釋道。
“那你現在困嗎?想休息了嗎?”
寧歐不說事兒,一直跟她繞著圈子,這讓尹婪有些不高興。
“有事就說,沒事我掛了。”
“阿婪。”寧歐知道尹婪說到做到,立刻叫住了她。聽聞話筒傳來的清淺呼吸聲,他淡淡的一笑,道:“阿婪,我希望你來一趟海邊,我在這裏等你。”
“海邊?”尹婪驚訝,她在這裏呆了那麽久,不知道這裏臨海。
“你待會兒從後門出來,出來之後,穿過一片小樹林,再走出來便是海邊。”
尹婪掛斷了電話,披了一件輕薄的大衣,便順著寧歐指引的路走了出去。外麵之前一直盯著她的人已經離開,順著小徑她走到了樹林,樹林內沒有燈火,隻有薄薄的月光,斑駁的月影無聲的腳下蔓延彎曲,不成形態,卻又特立獨行的穿插在樹林縫隙間。她穿著薄外套,腳上還踩著拖鞋,幽暗的腳下,死寂的光影,她走得極為小心,所以算是平穩。
穿過樹林,沒聽見海浪聲,卻聞到了海腥風。
腥甜的海腥味鑽入鼻尖,讓她有一刻的不適應,但是緊接著的風便清爽利落,吹得人身心輕悅。
借著月光與開闊的地勢,尹婪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麵,蔚藍的海水被黑暗侵蝕,顯露出讓人心驚的墨色,宛若一個巨大的墨池,嵌在了地麵。偶爾有幾道海水推湧著前浪衝上沙灘激起的白色水花,像是墨池邊緣盛開的花,清麗美豔。
她一邊走,一邊張望,一邊裹緊了外衣。長發被風肆意的刮起,散落在背後,眼前與肩頭,她騰出一隻手去撩發,腳下的拖鞋便陷在了沙灘上。她蹙了蹙眉,索性拖了些赤腳走。
走了一路也沒有看見寧歐,再往其他方向張巡了一下,還是沒有看到。
她冷著臉,扭頭便往回走。
“阿婪。”剛走了兩步,後方響起了一道如海風般溫柔,如海水般靜瀾的聲音。
輕柔得如漂浮在海麵的月光。
驀地,她頓住了腳步,柔媚的臉上暈染出幾許怒色,回神欲斥,卻見一圈燭火中,寧歐穿著一身白色,墨發飛揚,眉目
桀驁,嘴唇噙笑,像是蹁躚月色中一抹淨化心靈的清影,瞬間撞入了她的心頭。
被風吹著的燭火一明一暗的跳躍著,他那張俊美無匹的臉隨之明暗交縱,那雙幽深如潭的眼睛隨著光火移動驚豔縷縷瑩輝,讓她怔愕的愣在了原地。
“來,過來。”寧歐站在燭火中,朝她伸手。
尹婪斂了心神,猜不透寧歐的目的,卻還是走了過去。
“你叫我來幹什麽?”
走過去之後才發現,燭火的旁邊搭起了一個帳篷,而且帳篷的前麵還支起了一把太陽傘,傘下放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擺放著一瓶紅酒,和一些水果,小桌子的下方是一張柔軟的地毯,地毯上還放著幾個靠枕,看起來似是要在這裏過夜。
寧歐從用燭火圍成的圓圈中走出來,一身白衣的他,融著月色,有著說不出的雍容雅致。
“你站進去。”他指著那圈燭火對尹婪道。
尹婪看著那圈燭火,又看了看往小桌走去的他,擰眉道:“你要做什麽啊?”
寧歐拿出放在桌子下方的小型音響,調了調手機,然後將其放在桌上,微笑著跑過去拉著她的手,往燭火裏帶。
尹婪被他帶到了燭火裏麵,看起來隻是星火之光的它們,圍成圈後卻成為了一許璀璨火焰。
映得兩人五官明亮,眉目清湛。
寧歐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托住她的腰,兩個人瞬間貼在了一起,眼睫相近,呼吸相纏。
一曲悠揚柔和卻又帶著明顯節拍的音樂幽然而起,仿佛散播在空氣中的種子,瞬間便飛揚了一天一地。
“我們從未一起跳過舞,我想和你跳一支舞。”寧歐的聲音含著沉沉的低柔,清清淺淺的纏住了她。
尹婪望著他那雙幽深的眼睛,看著裏麵那簇顯而易見的光火,身心隨之放鬆了下來。
隨著他的節奏,沉浸在了隱約中。
兩人踩著相同的節奏,一轉一拉,一收一貼間,找到了一種默契。這種默契,生生將站在兩頭的人,引攏在一起,那一瞬間,橫頓在兩人間的矛盾消失不見,外麵的那些喧雜聲也不見了,隻有兩人。
伸手可觸的兩個人。
“阿婪。”柔和的音樂中,寧歐的聲音都不自覺的放低了。
尹婪的目光深深的看著他。
“生日快樂。”
尹婪的視線突然僵住,連帶著身體也停了下來,過分平靜的眼睛裏壓抑著一分幾欲噴張的鬱色。
寧歐見她停下,從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項鏈,細細的帶子中間綴著一顆心形的鑽,泛著柔和光澤的鑽石在月光下剔透瑩白似一片雪。
“你喜歡嗎?”
尹婪看著那串項鏈,再看著他,語氣有些激動,“你怎麽知道的?”
她的生日很多時候她自己都記不清,這十幾年也是偶爾想起了才會過,甚至好幾次生日的當天她都是在刺殺任務中渡過的,以至於她抖不覺得這個日子有什麽特殊的。
更不要說,有人專門帶著她來一個地方,再送禮物給她,還要小心翼翼的
問她,喜不喜歡。
這種感覺,隻有她的家還在的時候才出現過。
寧歐見尹婪愣愣的望著他,輕然一笑,走到她的身後撩開了她的發,親手替她帶上了項鏈,才答:“我一直都知道啊,隻是不確定這一天,你是不是在我的身邊。”
尹婪輕輕側頭,便見寧歐放下了她的手,而後又從後方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輕輕的將臉埋進了她的發,一呼一吸間一股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脖間。
“阿婪,我很高興,今天的你是在我的身邊。”
尹婪聽著他的話,之前壓抑的東西正一點一點被解禁。
“寧歐,為什麽偏偏是我?”
他認識的女人何其多,想要陪著他的女人更多,為什麽偏要看上一個並不算幸運的她?
她身上到底有什麽吸引人的特質,讓方元淅,讓六音,讓他都深深的吸引了。
寧歐動了動頭,將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目光望著頭頂的明月,聲音卻含著一股愉悅,“這個世界那麽大,卻隻有一個你。你那麽獨一無二,為什麽不可以是你?”
世界那麽大,卻隻有一個你。
一句平淡的話,卻含著極深的情。
“可是你明知道,我和你之間隔著太多的東西,是很難在一起的。”尹婪的目光緩緩落在了他抱著她腰的手上。
“那是你覺得。”寧歐搖頭,“我一直堅信,我們應該在一起。不管明天和未來會發生什麽,但是我很清楚,從以前到現在,甚至到以後,我都想要跟你在一起。每一天在晨光中醒來看到的人,每一夜在月色中緊緊相依的人,甚至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希望你在我的身邊。隻要你在,我無所畏懼。”
“可是,寧歐。”尹婪的聲音變輕,“我不是你,我沒有那麽強自信,也沒有那麽多的堅持,我怕……”
腰上的手力道加大,讓她吞下了即將要出口的話。
“隻要你不拒絕我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奢求。”寧歐的聲音隨之變沉,低沉的嗓音中融著一抹深極則淺的無奈,“我不會逼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剝奪我的權利,或許你不會喜歡我,或許你這一輩不會愛上我,但是我會留下你,不惜一切的留下你。現在的我可能成為不了你堅強的後盾,但是相信我,不久以後,我將會是你最值得信賴的羽翼。”
尹婪倏的閉上了眼,胸腔中積蓄著一股膨脹欲裂的情緒。
一生,一輩子。
到底是長,還是短?
蠟燭燃得隻剩下了一點底座,垂死掙紮著想要在人間留得久一些。
隨著夜深,海風漸漸變冷,四周的溫度逐漸下降。
平靜的海麵隨著海風的加劇,海水的翻騰,漸漸湧現了濤濤之勢。
太陽傘下,帳篷裏麵,尹婪靜靜的睡著。時隔十多年了,她從未有一刻入這般安靜輕鬆的睡過。
寧歐坐在她的身邊,一直睜著眼看著她,柔媚的五官被燈火照得白皙瑩潤,帶著一份安淺的柔色。冷厲的眉眼褪下了棱角,沒了那份咄咄之氣,看起來像是一個安靜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