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間本來布置得又舒適又奢華,空間也夠大,可是有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生生給這一片地方增添了幾分詭異氣息。

見陸小川目光一直在那些東西上流連,蘇夏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窘迫:“是我婆婆弄的,說能給孩子辟邪。”

陸小川點點頭,看來這家人信佛,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陸小川又隨便跟蘇夏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大部分時間都是陸小川在說話,蘇夏隨便回答,看得出來,對於她這個和前夫息息相關的“故人”,蘇夏並不想多說,而且陸小川有種感覺,蘇夏其實很希望她快點走。

待了十多分鍾,氣氛越來越壓抑,陸小川也沒心思繼續待下去,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今天來這裏幹什麽,於是也不再多做停留,跟蘇夏打了聲招呼,她準備走。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房門毫無征兆的背推開,兩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一起走了進來。

和那幾個孩子打了個照麵,陸小川一愣。

一共五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三四歲,小的隻有一兩歲,被兩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抱著,其中兩個大的長得一模一樣,身上穿著同款的裙子,用不同的顏色來辨別身份。

那幾個孩子進了門,看見陸小川,一個個眼中全都露出訝色,但是很快,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兩個大的帶著會走的那個小的,撲到蘇夏麵前,甜甜的喊道:“媽媽……”

陸小川渾身一個哆嗦。

媽媽?

這五個小女孩兒……全是蘇夏的孩子?

陸小川把不解的目光轉向蘇夏。

蘇夏臉色發白,嘴唇顫抖著,陸小川能肯定她知道自己在看她,但她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不看陸小川,也沒理會那幾個孩子。

陸小川一直死死的盯著她。

半晌後,蘇夏突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渾身的力氣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樣,她扭頭對上陸小川的目光,眼裏全是無奈,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在你麵前我還是下意識的想保持尊嚴,但是……好像沒有意義,無論我怎麽往上爬,我都沒辦法企及到你那個高度。”

陸小川怔了怔,問道:“這些孩子全是你的?”

“是。”蘇夏看向其中一個孩子,摸了摸她的腦袋,抬頭對保姆說:“帶她們出去玩。”

保姆應了一聲,趕鴨子一樣把幾個孩子趕了出去。

“跟趙峰在一起兩個月後我就懷孕了。”蘇夏淡淡的說:“是雙胞胎,生下來是女兒,我們結婚了。”

陸小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前腳流掉快足月的孩子,後腳就懷上現任的孩子,身體怎麽可能受得住,難怪短短幾年時間她就從原先那個清麗的少女變成現在看起來快三十歲的女人,這前後差別未免太大了。

“後來我以一年一個的頻率懷孕,前後生了五個女兒,這是第一個兒子,我終於解脫了。”

陸小川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蘇夏低頭,眼淚猝不及

防的掉下來:“婆婆和老公都是很傳統的人,家裏一定要生個男孩,原本以為趙峰為人儒雅又事業有成,我算是撿到寶了,但是後來才知道,他前後結了三次婚,兩任前妻,一個不會生孩子,一個生了兩個女兒後不願意再生,都被婆婆逼著離了婚,要是有得選擇,我也不會生這麽多孩子……”

陸小川被深深的震撼了,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蘇夏壓抑太久了,自從進了趙家,為了掩蓋以前和簡白結過婚的事,她和朋友們斷絕了所有來往,在這個家裏,她的責任是生出兒子,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孤獨像一顆顆釘子,把她釘死在這個大房子裏。

甚至在最難受的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現在陸小川來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裝滿了情緒垃圾的垃圾桶,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一個出口,把這些情緒傾倒出來:“生孩子就算了,婆婆這個人信佛,我每周都要跟著她去上香拜佛,家裏這些東西全是她弄的,我要是不想去就是不聽話,她這麽認為,趙峰也是這麽認為……可是我沒得選擇,小川,我很後悔,為什麽我總是在自取其辱。”

陸小川不說話了,看著她的眼神裏帶了深深的憐憫。

隻是這次的憐憫和上次不同,她覺得她可憐沒錯,但是不會再心軟的原諒她,幫助她,她沒這個義務和責任。

簡白的死像根刺一樣梗在她心口,她無法原諒在這件事中責任最大的蘇夏,這輩子,都不會原諒。

“雖然知道繼續這樣下去會很痛苦,可是我沒辦法離婚。”蘇夏低低的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裏全是蒼涼:“我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我今年二十七歲,生了六個孩子,沒有人會願意要我,趙峰對我至少還有那麽一絲絲情意,即使他不愛我,可是他有錢,能給我好的生活,這就夠了。”

陸小川聽著聽著,忍不住插嘴道:“當初赫連徵受簡伯母所托清算簡白的資產,那些東西折現有兩千多萬,再加上股市裏的股票,動產不動產有三千多萬,隻要經營得當,這筆錢夠你衣食無憂一輩子,帶著簡白的孩子,安安心心的花這筆錢不好嗎?總比你現在在這裏仰人鼻息要自在得多!”

蘇夏搖搖頭:“當時我太壓抑,太痛苦了,一心想著從簡家脫離開來,我以為趙峰能讓我忘了簡白,可是事實卻不是那樣的……是我害死了簡白,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蘇夏哭得心酸至極,陸小川冷眼旁觀,心裏雖然一抽一抽的,但她臉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在看到來人是個頭發花白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後,蘇夏連忙手忙腳亂的擦掉臉上的眼淚,朝老太太擠出一個勉強至極的笑容:“媽,您怎麽來了?”

老太太掃了一眼四周,沒搭理蘇夏,目光落在陸小川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開口了:“你是誰?”

陸小川一愣。

老太太說話帶著一股子濃厚的口音,語氣也很不客氣,顯然,對於陸小川來探望蘇夏這件事她很不高興

“我是……蘇夏的朋友。”陸小川說。

“你進來的時候用麻葉水洗臉洗手了嗎?”老太太問。

“……”陸小川一臉茫然,這是什麽習俗?

蘇夏連忙解釋道:“媽,這邊沒這個習俗,小川不知道……”

“沒洗臉洗手你也敢進坐月子的人的房間?當心帶進來的邪氣衝撞了我們伢子,出去出去,快出去!”老太太吼道。

“……”

就在陸小川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時,趙峰連忙跑進來,一看這狀況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好說歹說把老太太給勸了出去。

“……”陸小川一臉無語。

蘇夏則苦笑連連:“你別見怪,我婆婆是鄉下人,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大了趙峰,所以趙峰對她特別孝順,她信佛,對這些東西很忌諱,她和趙峰每次從外麵進來都要用麻葉水洗臉洗手,規定客人來的時候也要這樣,你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

從蘇夏家裏出來,陸小川臉色不太好看。

上了車,赫連徵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她的神色,斟酌了好久才輕聲問:“發生什麽事了?蘇夏跟你說了什麽?”

陸小川盯著赫連徵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抱了他一下。

赫連徵受寵若驚:“小川?”

陸小川聲音悶悶的:“蘇夏現在過得一點都不好。”

“你可憐她?”赫連徵問,相處了這麽多年,他可以說是最清楚陸小川秉性的人,蘇夏害死了簡白,又差點害死她,她是不會原諒她的,現在這麽難過的原因,隻可能是因為……

“如果簡白在天有靈,他不會願意看著蘇夏這麽痛苦。”陸小川腦袋埋在赫連徵胸口,吸了吸鼻子,心裏堵得不得了:“我隻是為簡白難過。”

赫連徵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她。

簡白已經成為蘇夏心中的白月光了,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他。

可是他應該感到慶幸,簡白是以朋友的身份留在陸小川心中的,而不是以前男友,愛人,或者是曾經心儀的男人,這就夠了。

“你想幫她嗎?”赫連徵問。

“不想。”陸小川老老實實的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應該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做得對!”赫連徵讚賞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也覺得你不應該幫她,沒弄垮趙峰的公司,給她來個雪上加霜,你已經算很給她麵子了。”

陸小川忍不住笑了:“你比我還壞。”

“不壞的話要怎麽鎮得住你這個更壞的?”

“我什麽時候壞了?哪裏壞了?”

“沒有人比你更壞!”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今天你就橫著出去!”

“都把我的心偷走了,你說你壞不壞?”

“……討厭!”

前麵開車的司機哆嗦了一下,方向盤差點打歪,他目不斜視的開著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