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纏猛然看向身後那扇門,眸底一抹慌亂閃過之後,猛按電梯箭頭向下鍵。可是電梯一直停留在底層未動,下一秒她拉著男人的手直奔樓梯。

那是她下樓速度最快的一次,原本光線不明的樓道,因為三人的腳步聲猛然驚亮了聲控燈。那橙白色的燈光倒映出她滿臉的驚慌……

樓下已然聚集了一大片的人,有保安趕來維持秩序,小區的居民有人已經拿起手機報警了。

夏纏拉著阮景遇靠近,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沉重幾分。心口那種不好的預感已經越發的強烈,心髒仿佛已經快要跳出胸腔了。終於,衝破人群看見了側躺在地上的袁小西。她的周圍有著大灘的血跡在蔓延,空氣中浮動著血腥味。她那一頭長發也被鮮紅的色彩染濕了,她身上穿著一件米色的風衣,衣角已經被血色染紅。那大朵大朵的暗紅色花朵一點點的暈染開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周圍的圍觀人群唏噓不已,“好端端的怎麽會想著跳樓?這女人看上去好年輕……”

夏纏覺得自己雙腿有些發軟,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鮮血,那汩汩的流速像是要把袁小西體內的血液流幹,那樣的淒楚。她看見袁小西的身子**了幾下,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袁小西?袁小西?你撐著點,救護車馬上就到了……”她沙啞著聲音喊道。

可是,袁小西的身子再也無法動彈了。

周圍的人都歎息,“真是蠻可惜的……這麽年輕……有什麽事想不開?救護車來了也無力回天了,那麽高的樓層跳下來……”

“可不是嘛,我正在和小孫子在花園裏玩耍……就看見這個女人站在陽台上,嚇死我了。我剛準備打電話報警,她就已經縱身跳了下來。”

夏纏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蹲下身子,捂住唇瓣,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身邊的男人亦是跟著蹲下了身子,將她摟入懷中。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直到救護車來了之後,將袁小西的身子扶正之後,夏纏才看見袁小西的臉。

頓時,她倒吸了一口氣。

而周圍圍觀的人也紛紛的倒吸了一口氣,驚呼道,“原來……這個女人毀容了?”

夏纏眼淚流的更加洶湧了,她終於明白袁小西剛才跟她說話的過程為什麽一直都戴著口罩了。袁小西那張臉,眼睛以下的部分全被被她毀了。那細嫩的皮膚像是被尖銳的利器劃出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傷口,傷口結痂,在她的臉頰上留下讓人毛骨悚然的痕跡,使得她原先的臉早已毀了,再也看不出半點原先的輪廓。

所以,圍觀的人群中隻歎息她毀容了,卻沒人發現她跟夏纏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

醫生在她口袋裏翻到兩封信,一封信上麵寫著展鵬飛親啟,另外一封上麵寫著夏纏親啟。

阮景遇將那封信接過來之後,夏纏打開信封的手指都忍不住的顫抖。袁小西的筆跡很清秀,上麵充滿了懺悔的寫著————

纏纏,請允許我這樣親熱的叫你一次,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袁小西這輩子沒想傷害過誰,可我還是因為那卑微的愛,而深深的傷害了你。從展鵬飛口中,我了解到你是一個善良又陽光的迷人女孩。是啊,如若不是你的迷人,又怎麽會吸引展鵬飛如此偏激的愛你?

也許,我曾經嫉妒過你,也責怪過你。我覺得我的委屈有很大一部分是你造成的,在每個失眠的夜裏,我會發瘋一樣的嫉妒你埋怨你。

可是,最近我慢慢的想明白了。我有什麽資格責怪你?我有什麽資格埋怨你?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傷害你,是我心甘情願的為展鵬飛做一切。

我曾經很卑微,那是一種我現在提筆想到就會心痛胸悶的卑微。卑微到塵埃裏,開出一朵絕望的花朵。我也曾經很偏激的希望你能夠愛上展鵬飛,這樣他就能幸福了,看著他幸福我也就能安心了。對我來說,得不到並不是最痛的,最痛的看著心愛的人受著愛的折磨。

我奢望你能愛上他,讓他幸福。

可你不愛他,就像他不愛我一樣固執。愛沒有對錯,不愛同樣也沒有對錯。隻是不愛而已!

在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們已經見過麵了。我在等待,等著你找到我。讓我親眼看看你,親口跟你說聲對不起。這樣,我心底的愧疚才能寬恕幾分。

最後我想對你說一句實話,你很漂亮,你的臉蛋很迷人。可我不喜歡自己跟你同樣的臉,所以我毀了我的臉。我死的那一天,會穿上我自己喜歡的衣服,以袁小西的姿態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看到這裏,你會不會覺得我可悲?

我的確可悲,但是不要同情我,因為我不值得!我的可悲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怪你,亦是

不怪展鵬飛。

結束這一切,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最後,祝你幸福,永遠幸福!

看完之後,夏纏淚如雨下。看著袁小西一動不動的躺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這一瞬間定格成了永恒。蒼白而又惋惜的永恒,她的心裏很難受。不禁要問自己,怪過袁小西嗎?說實話,真的怪過,曾經怪過這個心機深重陷害她的女人。可是,這一刻起她心底有的隻是濃濃的感傷和惋惜。原來,在生命麵前,一切的對錯和不那麽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

袁小西的屍體被抬上了擔架,最後被放入了靈車……

她掩唇哭泣,喃喃的道,“袁小西,你一路走好!!”

阮景遇將她攬進懷中,任由她哭泣。

…………

袁小西跳樓的當天下午,夏纏給展鵬飛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展鵬飛才接通了電話,他的嗓音裏明顯的有著沙啞和頹廢,再也沒了往昔的溫潤,“纏纏……”

說完了這兩個字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夏纏亦是沉默,良久之後才幽幽的道,“展哥哥,我們見一麵吧。”

展鵬飛沙啞著聲音道,“好,明天上去九點我在夏媽媽的墓園等你。”

夏纏點頭,“好。”

翌日早晨,阮景遇安排四名保鏢陪同夏纏一起去墓園。

道了墓園之後,夏纏讓保鏢在車裏等著。保鏢有些為難,她執意如此。她心底相信,展哥哥不會再傷害她了。

保鏢請示了阮景遇,阮景遇允許了,他隻沉聲交代,“在車裏待著機靈著點,目標不止是展鵬飛,還有make!”

保鏢們恭敬點頭,“是!”

三月的墓園,仍然有些蕭條蒼涼。

夏纏一襲黑色風衣走上前,而展鵬飛早已來了。

看見夏纏走過來,他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波動,隨即隱去,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裏環境的影響,夏纏竟覺得空氣中多了一絲的涼意,攏了攏身上的風衣,走過去。

展鵬飛坐在夏如蘭墓碑前的台階上,眸光放空,身上的西裝也皺巴巴的,俊臉上籠罩了一層滄桑,唇邊布滿了青色的胡渣,,跟昔日那個謙謙君子判若兩人。

夏纏先是將手中的白菊放下,彎腰在夏如蘭墓碑前鞠躬,隨後在展鵬飛身邊的位置坐下。

展鵬飛微微意外,終於看向她,嗓音沙啞無比,“你都知道了吧?怪我嗎?”

夏纏微微歎了一口氣,坦白道,“怪過。”經過袁小西跳樓事件,她覺得在生死麵前什麽都不重要了。責怪或是怨恨,隻能讓自己心累。何必揪著不放?

展鵬飛看著她的眸光中,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半響,他壓低聲音問,“為什麽?”

夏纏看著他,唇角綻放出一抹笑意,清甜的笑容宛如甘泉一般,她的眸底折射出一抹回憶,“還記得嗎?在孤兒院時候,我第一次被小朋友欺負是你勇敢的衝上前用自己還並不強壯的身子保護我。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在那以後我就把你當成了我的親哥哥一樣看待。在我生命中,你跟夏媽媽一樣是我生命中的親人。我們在一起朝夕相伴的那些日子,已經融入到了生命的長河當中,曾經的那種溫暖是無可取代的。”

展鵬飛瞳仁微微的顫了顫,那一段回憶對他來說同樣刻骨銘心,深深的觸動了他的情緒。

夏纏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又笑道,“之後,我被阮家領養了。可我一直記得你給我的溫暖,很慶幸我們沒有斷了聯係。我還記得每次我在阮景遇那裏遭受到委屈,我都會第一時間向你傾訴。我會在你那裏尋找安慰和溫暖。而你的確是世界上最會安慰我,最能給我溫暖的人。我還記得曾經你一次一次的鼓勵我去追求我的幸福,追求我的愛情。那個時候的你,是我最堅強的後盾。再後來,我一條短信你便放下一切來接我去曼徹斯頓。我知道你原本在美國有著很好的發展前途,可你因為我選擇了放棄了美國,而陪我一起去了曼徹斯頓。隻因為我喜歡有雪的城市,曼徹斯頓的那個四年你又給了我源源不斷的溫暖。你關心我,照顧我,對我無微不至。而我一直無法回應你的感情,這一點我始終很抱歉。你對我的好,不是我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你從來不忍勉強我半分,就連我要回國,你也義無反顧的答應陪我回來。我剛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震驚,之後便是空落落的難受。我不能接受你為什麽要弄出這麽事情來傷害我,我也曾短暫的怪過你。可是冷靜下來想想,展哥哥,給了我這麽多溫暖的你,讓我怎麽繼續怪你?”

展鵬飛的脊背微微的僵住,那荒蕪的眸底終於閃過一抹愧疚,又聽夏纏繼

續道,“你給我的溫暖和傷害相比,還是溫暖多的多。所以,我不會再怪你。我這個人很懶,懶的不想去記得那些讓我不開心的事情。”

“展哥哥,隻是你確定你愛我嗎?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是愛嗎?”她突然看著他,語氣淡淡,眸底卻透著一絲清晰的質疑。

展鵬飛楞了一下,眸底閃過一絲迷茫,隨即啞聲回道,“愛。”

夏纏卻淡淡的笑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最快給出的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你發現你自己剛才楞了一下沒有?或許,你把我們在一起朝夕相伴的相依為命的溫暖錯誤的當成了愛。其實展哥哥你愛的不是我,愛的是那一份陪伴,童年的我們互相陪伴著相依著,你把這種陪伴當成了愛,在你我的小時候都是那樣的孤單無助 。你並非如你以為的那般愛我,隻是依戀我們曾經的溫暖。聽了袁小西的述說,我很心疼她,也很心疼你。我猜想你逼著她整容成我的樣子,然後麵對著跟我一模一樣的麵孔,卻全然不是一模一樣的表情,你其實並不開心。袁小西說你占有了她,這就足以證明你對我不是愛。如果是真的愛,是不會接受另外的女人。心髒的位置很小,隻能容的下一個人,根本容不得心猿意馬。在我十八歲的時候,你曾情真意切的跟我說,纏纏,我要你幸福,我隻要你幸福。在我回國之前你曾經試圖對我表白,可被我婉拒了。那時候的你已經事業有成,你不再是那個孤苦伶仃的窮孤兒了。你是讓多少女人崇拜的成功男人,而我恰巧是你人生中的唯一不成功。你慢慢的把你的對的感情,演變成了占有欲。事情發展到現在,你對我的所作所為真的已經不是愛了,而是占有欲在作祟。我是你唯一的不成功,所以你處心積慮的想要得到我。但是你表麵上卻還是對我溫暖如初,因為你不舍得破壞我們曾經溫暖的相處模式。我說的對嗎?展哥哥?”

展鵬飛沉默了,眸底狠狠的顫了顫。他一直覺得自己很愛很愛她,很早很早就把她當成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她就像是陽光,照亮他的生命。隻是,有一點她說的很對。在他還是個泛泛之輩的時候,他並沒有強烈的渴望得到她。還記得那一年她說她要放棄阮景遇了,他已經激動的買好了回國的機票,可後麵因為她又說他們和好了,他默默的將機票壓在了箱底。那時候,他心裏有著淡淡的失落,卻並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在曼徹斯頓的四年,他越來越成功,他越來越渴望得到她。可,表麵上他還是會溫潤如玉 ,他不忍心破壞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他心底也一直認為他的溫潤,她的微笑便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這也是他昨天接到她電話,聽出她聲音異常,判斷出袁小西將事實說出後,他覺得無法麵對夏纏的原因。因為這件事,他怕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溫暖模式了。

以前他有真心祝福過她,可後麵在曼徹斯頓的那四年,他真的越發控製不住的自己的內心,越來越想得到她。甚至後麵那麽偏激的讓袁小西去整容,來滿足他內心偏執的渴望。

是愛?還是偏執的占有欲?

一陣風吹過,他有些恍惚。隻是,他明白他跟纏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回不去了。

當他看見夏纏和阮景遇並沒有爭吵而是選擇相信之後,他就徹底絕望了。

所以,是愛還是占有欲似乎並不那麽重要了。

扭頭看著纏纏臉上恬靜的笑容,他眸光愧疚,“如今唯有坦白能讓我心裏平靜些,所以我向你坦白。其實你跟你跟阮景遇並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有讓人調查過阮家爺子。我知道他其實一直都不反對你跟阮景遇在一起的,老爺子知道你是他的親孫女卻並不反對你跟他的私生子在一起,所以隻能證明阮景遇其實並不是他親生的,你們並沒有血緣關係。而我當時,卻自私的向你隱瞞了這些。纏纏,因為我的自私讓你錯過了四年。你現在知道了,還會用一句‘怪’過來回我嗎?”

夏纏歎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我早就說了我很懶,我不想記得那些不開心的事。我隻知道,因為錯過的這四年我跟景遇都成長了,我們的感情更加堅固了。也更加珍惜彼此了,彼此之間還多了一份堅定不移的信任。也正是這一份信任,才讓我們這次依然恩愛如初。這些開心的事情我願意牢牢的記著,不開心的就不想浪費腦細胞了。況且,在一條鮮活的生命麵前,這一切都是小事。”

她後麵的話,讓展鵬飛微微的不解,他空洞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迷茫。

夏纏那雙清澈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傷感,從包包裏翻出那一份沾染了幾滴鮮血的信遞過來,深吸了一口氣,“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昨天上午袁小西跳樓死了。這是她在臨死之前,給你留下的遺書。”

一瞬間,展鵬飛僵硬如化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