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海麵平靜得宛如巨大的鏡麵,黑黝黝的泥灘上空****的,連一絲海風都沒有。
在距離海灘沒多遠的樹林裏麵,四個不久前剛從北韓軍事基地裏麵突圍出來的高中生正坐在空地上發呆。
宗介已經從傷痕累累的AS裏麵出來,這倒不是他缺乏警惕性,而是這台機甲經過長時間的連續作戰,內部的管道、線路都已經不堪重負,如果不能切換到冷卻模式讓它休息一下,接下來隻怕不是轟爆別人,而是直接自爆。
何況,剛才他為了做到那些出神入化的戰鬥動作,耗費了極其大量的體力和精力,內衣幾乎都被汗水浸_濕了,如果不能稍作休息的話,可能會在下一場戰鬥中因為心力交瘁而昏厥過去。
機體需要休息,機師也一樣需要休息,所以雖然明知現在並非可以休息的時候,我們卻也別無選擇。
“秘銀的接應部隊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趕到啊?我覺得北韓軍隊不會給我們太多休息時間的。”看著手表上的秒針滴滴答答地走動,我的心情也越來越煩躁,“幹脆我現在回去,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也省得麻煩!”
沒走兩步,正在幾乎漆黑的陰影中泰然自若看書的勇彥就叫住了我。
“敵襲。”低頭看書的外星人用毫無緊張感的語調說著很恐怖的台詞,“東北方,五百米外。”
還沒完全恢複過來的宗介二話沒說,一個翻身跳起來,隻用了不到三秒鍾就鑽進了AS駕駛艙。然後原本隻有冷卻係統在嗡嗡作響的機甲發出一陣低鳴,頭部的探測器如人類的眼睛一樣亮了起來。
“數量是多少?”
“四。”
“機體型號呢?”宗介追問道,“RK-92還是RK-96?”
“非官方型號。”勇彥依然沒有抬頭,莫非他腦袋後麵還長著眼睛不成?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宗介也已經漸漸習慣了勇彥簡明直接的說話風格,更對他的神通廣大有了直觀認識,所以即使直到現在依然看不到敵人的機體,他卻也並不認為勇彥判斷錯誤,而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問題。
“ECS(電子偽裝迷彩係統)嗎?”
“是。”
宗介輕輕歎了口氣,對著勇彥所說的方向端起了機槍。
“看不到的話,就用子彈來確認它們的位置吧!千鳥,你往後退一點,避免誤傷。”
等千鳥躲到一棵大樹後麵,宗介這才發動攻擊,AS用大口徑機槍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閃動的火舌劃破黎明前的黑夜,傾瀉到那個看起來一無所有的空曠地帶。
乒乒乓乓的響聲傳來,原本什麽都沒有的空氣中突然折射出奇異的光彩,然後四架我從沒看到過的AS一一顯形。
領頭的是一架銀灰色的AS,式樣有點像放大了若幹倍的騎士盔甲,尤其是腦後的飄帶,為凶狠的殺戮機器平添了幾分瀟灑。跟在它身後的,是三架主體為黑色的機體,位於身體前方的加厚護板和頭頂的尖角則塗成鮮豔的紅色,看起來別有幾分猙獰。
“果然,一般來說嘍囉看起來都比BOSS更凶狠……”我隨口的感歎卻讓千鳥要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勇彥,然後繼續發出宛如大叔般的奸笑。
呃,似乎我的確比勇彥看起來更加凶悍一些……
這麽說,其實我隻是小嘍囉,這個外星美男子才是隱藏很深的正義方最終BOSS?
之所以我還有空胡思亂想,實在是因為找不到插手戰局的餘地:宗介的駕駛技術非常精湛,雖然機體的性能明顯不及對方,但是他靠著自己出色的操作,不僅沒有落在下風,反而一直保持著先手優勢。機槍和來複槍交替使用,打得敵人一時間無法衝到近處。雖然那種紅黑機體攜帶著貌似很威猛的超大口徑步槍,但是卻始終沒辦法打中他。而那個看起來就知道是BOSS的鎧甲裝機體則沒有遠程武器——至少沒有看到它使用。
“宗介幹得不錯。”我隨口說道,“能夠這麽堅持到援軍趕來的話,就太好了!”
“四十五秒。”
啊?什麽“四十五秒”啊?
在我疑惑的眼神注視下,勇彥終於收起了那本既厚且大的精裝書,平靜的眼神透過眼鏡片,投向槍火沸騰的戰場。
“RK-92將於四十秒後過熱,有百分之五十三的可能失去動力,百分之四十七的可能自爆。”
“不要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這麽嚴重的事情啊!”
我的怒吼並沒有讓勇彥那張_萬年冰山臉產生絲毫變化,他說完那句話,就又恢複了之前的沉默狀態——話說,認識他也快半年了,我覺得他絕大部分的時間——一天二十四小時裏麵的二十三個半,或者更多——都是這種和石頭沒多大差別的樣子,如果不注意他手上間或更換的精裝書和翻書的動作,簡直就是個從愛琴海底打撈出來的古希臘“閱讀者”雕像啊!
冰雕的美男子,長門勇彥……
雖然腦袋裏麵在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我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一手拖著為了看熱鬧而不怕死的千鳥要,一手拖著不看熱鬧卻也同樣不怕死的長門勇彥,把這兩個問題兒童硬拽到臨時充當掩體的大樹後麵,勒令他們老老實實呆著,不要探頭探腦!
千鳥隻是普通人,而長門——就我所知,這個“高等生物”外星人的身體強度比普通人好不了太多,雖然“資訊修複”可以視為超越覺醒者的逆天恢複能力,但如果被流彈爆頭的話,隻怕神仙也沒辦法修複他!
而比那些到處亂飛的流彈更加糟糕的,是迫在眉睫的大危機——宗介的AS已經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無論機體自爆或者失去動力,都隻有死路一條。
如果我要出手幫忙的話,就得先解決一個問題——“勇彥,你能擋住那些流彈嗎?”我低聲問,“不需要很久,幾十秒鍾就行。”
“可以。”
“那麽千鳥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了解。”
但是還沒等我采取行動,異變突生——
那個貌似騎士的隊長機之前一直在稍稍落後的位置觀戰,看到三名屬下花了這麽長時間還沒幹掉宗介,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了命令。
“一群廢物!使用那個係統!”
隨著他的命令,三架AS的身體周圍突然漾起一層水波般的漣漪,仿佛罩上了水幕一般,接著它們就完全無視宗介的攻擊,吼叫著衝了上來。
宗介當然不會放過打活靶子的機會,他幾乎在敵人發起衝鋒的同時就扔下了機槍,雙手各端起一杆來複槍,對準放棄躲閃專心衝鋒的敵機開火。
和之前遇到的RK-92不同,這次我們遇到的敵機,裝甲強度明顯有所提升,機槍子彈基本上隻能起到騷擾的效果,來複槍也需要連續命中同一個部位,才能產生較為明顯的破壞。所以當看到敵人衝過來的時候,宗介是把火力集中在最前麵那台機體上的,以他精準的槍法,一口氣五六槍全部轟在機甲相對脆弱的頭部,卻驚訝地發現,足以摧毀主戰坦克的大口徑來複槍,居然連對方機體上的噴漆都沒能蹭掉一塊!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同樣是AS,沒理由性能相差這麽大吧!
“能量護壁。”一直冷眼旁觀的勇彥突然開口說道,“星際航行時代科技。”
還沒等我追問所謂“能量障壁”究竟是什麽意思,更加不可思議的場麵出現了:那台距離宗介還很遠的隊長機,突然對著躲在樹後的宗介,舉起了右手。從它手掌上發出肉眼清晰可見的波紋,這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波紋卻蘊含著極為驚人的能量,一擊就將胸徑超過一米的大樹攔腰打斷,樹後的宗介躲閃不及,被轟飛起來,隨著一聲乒乓巨響,摔在距離我們不遠的一株大樹上。
即使是高科技結晶的AS,也無法承受如此猛烈的重擊,RK-92整個機體處處都發出刺耳的電流聲,冒起了一串串電火花,然後宛如人類斷氣之前那樣掙紮了一下,隨即陷入沉寂。
“宗介!”我和千鳥齊聲驚呼。
話音未落,AS駕駛艙猛地彈開,宗介稍稍有點艱難地從裏麵爬出來,他身上看不到血跡,隻是看來受了嚴重的震**,有些眩暈。本來似乎是要跳下來的,卻在落地的時候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稍稍有點泥濘的地麵上。
奇怪的是那架銀灰色的AS並沒有發動進一步的追擊,甚至連正在突擊的三台AS也放慢了腳步,隻是端著步槍,遠遠地圍住了我們。
他們究竟要幹什麽?
在我們驚疑的目光注視下,銀灰色AS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猶如巡視被捕獲的獵物那樣,掃視著我們。
“卡修姆,你現在的樣子還真是難看啊……”從機體的揚聲器裏麵傳出了聽到過好幾次的聲音,粗魯、無禮,還夾雜著讓人厭惡的狂妄,正是那個被稱作“九龍”的劫匪頭目,“真是沒想到,年紀輕輕就成為戰場鬼神的你,居然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刻。”
“真是讓人遺憾哪。”AS忠實地反映著駕駛者的動作,仿佛很惋惜地搖了搖頭,隻是從九龍的聲音裏麵,我找不到絲毫惋惜的意思,全部都是得意和狂妄。
卡修姆?是宗介曾經用過的化名嗎?還是他的綽號?
靜靜躺在地上的宗介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粘液,有點艱難地扶著已經失去動力的機體,站了起來。
“我也沒有想到,為何你這個混蛋還活著?”他毫不示弱,冷冰冰地仰視著鋼鐵巨人,“我可以確定,那一槍正中你的眉心!”
銀色的AS大笑著,用左手指著自己額頭部位——那是我之前看到過的,九龍臉上傷痕的位置。
“嘻嘻……由於舊傷,我曾被在頭蓋骨中埋入鈦合金板。而你那一槍雖然打中了,子彈卻很不巧地擦過合金板而飛走,所以我保住了一命。話說回來……還真愉快啊,竟然以這種形式再見麵。很好,太爽了!”
刺耳的笑聲回**在樹林中,可以想象九龍此刻得意的醜態。
“哼,你倒是變得很有精神了……”
“是啊!托你的福,從那以後又經曆了許多事情……嘻嘻,雖然有很多話想要問你,但是好像時間不早了。我很忙,宰掉你之後,還有玩弄那女孩腦部的工作要做呢——”銀灰色的AS扭過頭,看著剛剛衝到宗介身邊的千鳥,“‘Whisperd’的腦袋就像是神秘的寶藏,從裏麵找到有價值的資料,就像是尋寶遊戲啊……”混雜著憎惡的懷念感,九龍變得多話了起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女孩的腦袋裏麵裝載了被稱為‘黑科技’的奇異技術,包括AS在內,很多超時代的新發明都是由此而來——包括我這台‘地獄騎士’上搭載的λ-Driver,都是因此得以問世。如果能夠完成研究,也許連核武都會失去其戰略價值吧……”
“……什麽?”除了萬年冰山的勇彥之外,我們都驚呼起來。
貌似很普通的千鳥要,腦袋裏麵竟然儲存著那麽驚人的資料?為什麽地球人的大腦裏麵會有這種本該出現在勇彥腦袋裏麵的東西?難道她實際上是流落地球的外星人?
“你好象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但是,我不想再和你多廢話了。替我轉告地獄之河的船家‘快有團體生意可做了’。”九龍已經沒有說話的意思,稍稍後退了兩步,抬起左手,示意部下們舉槍瞄準,“死吧!”
宛如電影中烈士就義時常常出現的場麵,三支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宗介。
“宗介!”千鳥嚇得大叫起來,“不要!”
嗯?稱呼從“相良同學”變成“宗介”了……這意味著好感度上升了一個台階嗎?呃,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再不出手的話真的要糟糕了……
不過,這次我依然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因為在我衝上去之前,一陣猛烈的槍聲已經從天空中傳來,然後伴隨著水波般流動的五彩閃爍,一台又一台我在“丹努之子”號上見慣了的M9型AS乘著噴氣降落傘,在空中顯出了身影,宛如神兵天降。
三架紅黑相間的雜兵機,幾乎是一瞬間就被猛烈的炮火撕成了碎片,而九龍所搭乘的銀灰色隊長機則依靠著他出色的反應,在第一時間就衝進樹林裏麵,才躲過一劫。
不過,接下來他要麵對的,就是秘銀的優勢部隊了!
一、二、三……一共六架M9,灰綠色的機體一字排開,以扇形姿態對九龍形成包圍,它們的式樣上有細微的差別,各自都持著不同的武器,顯然早有分工——換句話說,這些機體全部都是根據機師的特長進行過改造的,是貨真價實的專人專機,絕非一般的嘍囉可比。
“嘿,宗介,看到我們及時趕到,有沒有感動到淚流滿麵啊?”站在最後麵、舉著大型狙擊槍的那架M9裏麵,傳來了克魯茲輕佻的笑聲,“呦——霍,可愛的小天使也在啊——小要,好久不見。”
“克魯茲,你來的太遲了。”我替精疲力盡需要休息的宗介發出抱怨,“該不會是和女孩子搭訕,忘了時間吧?”
“克魯茲?”作為保鏢三人組一員的克魯茲,千鳥也是認識的——不過她認識的是“住在附近的英俊小提琴手克魯茲”而不是“秘銀組織西太平洋戰隊首席神槍手克魯茲”……
“嘿,就是我。”克魯茲嘴上說笑著,瞄準九龍的槍口卻沒有絲毫鬆懈。
“這麽說來,你們真的是……”千鳥的臉色非常複雜,除了驚訝、釋然之外,還隱約有些——興奮。
“我剛才就說了,宗介他們是貨真價實的特種兵——莫非你直到此刻才相信我說的話?”
千鳥露出尷尬的笑容,不安地左顧右盼,然後低著頭解釋說:“宗介他……看起來就像是狂熱的軍事愛好者;長門同學沉默到極點,似乎神經有點不正常;而你——怎麽看也隻是個普通的不良少年……”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是莫非你沒有聽過一句諺語“人有古怪相,必有古怪能”嗎?
“其實,現在知道我們沒有說謊,倒也不遲……”我一手扶著相良,朝著海邊走去。
從海麵上升起的巨型潛水艇“丹努之子”號,派出了接應我們的船隻。
“九龍,投降吧!”左側第一位的M9裏麵,傳來了加裏寧少校威嚴的聲音,“你已經輸了。”
“嘻嘻……連你這個膽小的老頭子也跳出來了啊!這次我還真是釣到大魚了呢……”身陷重圍的九龍沒有絲毫不安,依舊笑得那麽猖狂,不知道是臨死前的瘋狂呢?還是有恃無恐?
勇彥突然抬起頭,看著西南方的天空,輕聲說:“敵襲,十三。”
什麽?不會吧!
我還沒來得及驚叫,刺耳的呼嘯聲已經傳來,幾枚導彈伴隨著空氣撕裂的巨大響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了過來。
我能夠做的,隻是連忙把宗介撲倒。
零點幾秒之後,我們所在的位置,先是掠過了連大樹都被瞬間夷平的衝擊波,接著又被連金屬都能熔化的火焰風暴所包圍。
靠著及時發出的靈力護罩,我的聽力並沒有被衝擊波所傷,伏在地麵上的我,清楚地聽到一聲又一聲沉重的金屬落地聲,伴隨著猛烈的炮火和激烈的刀劍碰撞。
顯然,秘銀的軍人們,正在和九龍的援軍展開激烈交鋒。
可惜的是我周圍隻能看到一片火海,根本看不到遠處的情景。
此時此刻,我們需要的是——
“勇彥,能幫我滅火嗎?”
“可以。”
隨著這聲冷靜如昔的話語,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電影特技般不斷降低,最後變成一縷縷稀薄到幾乎看不出來的青煙。
勇彥神色平靜地站在同樣升起青煙的黑色灰燼之中,他身後是雖然毫發無傷卻驚魂未定的千鳥。
再向他身後看去,正是我猜測中的畫麵:黑紅色的AS和灰綠色的AS正在展開激戰。
以單兵實力來說,秘銀的機師們顯然有優勢,可是敵人的數量卻比他們多出一倍有餘,機體性能則毫不遜色,雖然機師的能力稍稍差了一點,可數量上的優勢足以彌補這點差距。
“轟!”一架M9剛剛揮著宛如古代戰刀的武器將一台敵機攔腰砍斷,就被來自側麵的炮火擊中,半個身體被打成了碎片,摔了出去。
偷襲它的,正是九龍!
克魯茲怒吼著,一槍正中AS駕駛艙的位置,卻被那層猶如水幕的漣漪擋住,徒勞無功。
事實上,截止到現在,秘銀組織所受的損傷,大多來自於九龍。那架鎧甲般的AS,擁有非常詭異的能力,那種“漣漪”用於防禦,實在是固若金湯;而用於進攻,則無疑是無堅不摧。最新型號的AS在它麵前,脆弱無力到和玩具也沒什麽區別,猶如對著坦克衝鋒的騎兵,隻能無奈地迎來失敗的命運。
“哼!用這種金手指武器,未免太無恥了吧!”我解開紐扣,把已經多處破損的校服脫下來,甩到一邊。
既然你們開金手指修改武器,那也就怨不得我們出外掛了!
靈力,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