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江月蝶主動靠近了欄杆邊,那裏放著一個草編的托盤,上麵孤零零的擺著兩碗清水,清水旁邊是六個饅頭。

清水到還湊合,主要是……

江月蝶沉默著拿起了一個饅頭,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比了比,發現還不如自己半個拳頭大。

哦,其中一個上麵還黏著半根稻草。

不僅沒有量,還不保質。

當然,嫌棄歸嫌棄,飯還是要吃的。

江月蝶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隨後將稻草在自己手指上饒了繞,權當苦中作樂。

別說,安靜久了,看根稻草都覺得靈動可愛,江月蝶看著自己手指上繞著的稻草,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邊給自己進行藝術加工,江月蝶還不忘把盤子往慕容靈那邊推去。

經過剛才那一遭,她們的關係倒是無形中拉進不少。

兩人早已不是先前各占山頭的“對角線”方位,不知不覺中,慕容靈已經挨到了江月蝶的身邊。

在意識到有人來送飯時,她就抓住了江月蝶的手,至今沒有鬆開。

察覺到慕容靈的顫抖,江月蝶反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別怕,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倒不是江月蝶料事如神,而是她知道按照劇情發展,慕容靈不會在這裏出事。

感受到手背傳來的溫度,慕容靈深吸一口氣:“抱歉,是我太過緊張,讓你擔心了。”

她本想著自己年長幾歲,也在地牢多呆了幾日,想要安慰一下江月蝶,卻沒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恐懼。

江月蝶搖搖頭,真心實意道:“不必道歉,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你我如今同處一室,其實就是一體,不必這麽客氣。”

畢竟她能不能完成第一個任務,全靠女主。

慕容靈抿抿唇,她出身皇宮內廷,自然能分辨出一個人的話是真是假。

譬如現在,她能感受到江月蝶的話語中滿是真誠。

她是真的這麽認為的。

這個認知讓慕容靈的內心更加糾結了。

就在江月蝶掰著饅頭,思考該如何將話題繼續引到先前的內容時,忽然聽到慕容靈主動開口:“敢問方才江姑娘提及的那位‘大俠’叫什麽名字?”

江月蝶一愣,飛速道:“楚越宣!我聽到過旁人叫他楚越宣!”

在這一瞬間,慕容靈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她下意識將自己的手抽回。

說是沉重,心中反倒像是終於落下了一塊大石,有種塵埃落定之感;可說是放鬆,可慕容靈卻又並不是那麽高興。

她是對楚越宣有些許少女情愫,但同樣的,慕容靈不想為了個男人,就失去江月蝶這個朋友。

是的,在慕容靈心裏,願意和她分享身世的江月蝶已經是她的朋友了。

見慕容靈抽回了手,江月蝶心下微微遺憾。

她是個手控,而慕容靈的手真的很漂亮。

不過幸好,這段劇情過的很順利。

江月蝶便吃饅頭,便思考,一不留神手中就已經空了。

……一頓一個饅頭,不怎麽夠啊。

江月蝶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忍住了去地上尋找饅頭渣的欲望,心中不停給自己鼓勁兒。

沒關係的江月蝶,你要冷靜,馬上就到下一頓了。

江月蝶在腦中呼喚出了人物小傳,見上頭【傀儡師·任務一】的字樣旁多了一個“”,瞬間喜悅起來。

[係統大哥!我是不是能有棉被了!]

江月蝶呼喚了許久,係統才姍姍來遲。

[沒有棉被哦,宿主。]

不知為何,江月蝶從係統口中聽出了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確實有獎勵~獎勵宿主離回家更進一步。]

[宿主不可以好逸惡勞,美好生活確實在前方,但是要通過自己的雙手創造。]

怪不得之前語焉不詳,原來在這兒挖坑等著她呢!

江月蝶本來也抱著試探之心,如今確定係統不會明著欺騙自己,但可以通過語言暗示後,她心中也有了底。

同樣的,江月蝶的氣性也上來了。

畢竟從小到大,除去一些小波折外,生長在紅旗下的江月蝶算是順風順水,哪裏被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過?

[宿主隻要乖乖聽話,配合完成任務,一定能回家的~]

[至於過程中嘛,吃點苦頭也正常,你們做宿主的,哪有不吃苦的道理?]

係統本以為通過這一次江月蝶可以學乖,成為過往優秀案例裏的那些宿主一樣被它拿捏,卻不料江月蝶生有反骨,聽了這一番話後,更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並且,作為“今宵有酒今朝醉”的浪漫主義奉行者,江月蝶從不秋後算賬,也不愛記仇——

畢竟記仇這種事情,記來記去,萬一漏了誰怎麽辦?

一般有仇,她都是當場就報了。

於是江月蝶當機立斷地關閉係統陪伴模式,下手快、準、狠,係統反應過來時,已經一臉懵地回到了小黑屋裏。

……

就在江月蝶和係統較勁兒時,慕容靈一個人已經糾結了許久。

按照以往的模式,一旦有人喜歡楚越宣,那麽這個人一定會討厭她、針對她。

而她則會大發脾氣,大鬧一通——甚至這次出走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現在,慕容靈覺得自己並沒有對江月蝶感到很生氣。

即便真的有氣,好像更多的也是對她自己。

沒等慕容靈糾結出個所以然,她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

“慕容小姐?”

慕容靈看不清江月蝶的容貌,但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雙螺髻的輪廓。

怪可愛的,在黑暗中倒映出來的模樣,像是隻小兔子。

慕容靈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怎麽了?”

江月蝶:“你剛才半天沒有說話,是還在害怕嗎?”

慕容靈動作凝滯片刻。

她沒想到,身旁這位江姑娘在如此險境下,還能這樣關心自己。

江姑娘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可越是這樣,慕容靈越是覺得心中有愧。

江月蝶心中醞釀著計劃,她方才本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居然真的問到了點子上。

慕容靈久久不曾回複,大抵是真的怕了。

江月蝶分神,安慰道:“別害怕了,你相信我,我們一定能從這裏出去的!”

畢竟你有女主光環,江月蝶默默想到。

“不,我不怕——我的意思是,也不是害怕這個,我隻是想起了一件事。”慕容靈道,“這件事很棘手,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想這件事會讓你心情更糟糕麽?”

慕容靈低下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那就別想啦。”

慕容靈錯愕地抬起頭。

“既然你想不通,就別想啦。”江月蝶聳聳肩,“我們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差了,再想著這些煩心事,還要不要活了?”

江月蝶猜測,慕容靈是在想出走前男主楚越宣和女二白容秋的事。

她真誠勸說:“你先冷靜些——有什麽事等出了這裏再說。到時候想打誰打誰,想罵誰罵誰,沒人攔得住我們!”

上述言論句句發自真心,出自肺腑。

慕容靈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發現無論如何,自己都很難討厭江月蝶。

既然如此,就不想啦!有什麽事情,等出去再說吧!

“你先前拉我袖子,就是想說這個麽?”

“也不全是。”江月蝶道,“我是想問,下一餐飯要過多久?”

據說古代有吃兩餐的習慣,江月蝶摸不準自己還要餓多久。

慕容靈疑惑道:“下一餐?”

“對呀,下一餐。”

慕容靈出神了幾秒:“若是下一餐,他還沒有……我便不能陪你了。”

江月蝶困惑極了:“為何?”

“我了解過傀儡師。”回憶起曾經和楚越宣一起收集線索的日子,慕容靈抿抿唇。

“一日描皮,一日畫形,一日淨體膚,一日熬人骨,一日閉人目。”

“傳聞中,傀儡師會將最滿意的作品留到第五日,在第五日時,他會完成被選中之人的一個願望,然後……總之,在傀儡師手裏,通常人都活不過第六日。”

“今日是我的第四日,明天便是第五日了。”

江月蝶詭異地沉默了。

她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又看向放清水的碗——碗中水已經被喝了大半。

腦中似乎有一根弦“啪”的一聲繃斷了。

江月蝶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再次確認。

“所以他們下次來送飯的時間是……?”

“呃,十二時辰之後?”

江月蝶又用手指敲了敲碗壁,發出悶悶的聲響:“那這些……?”

慕容靈被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如實回答:“這些是我們今日的飯,哎呀,要先把饅頭拿掉,他們一會兒就會來收碗——嗯?江姑娘,你的饅頭呢?”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地牢。

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慕容靈像是發現了什麽,她頓了幾秒,將自己的饅頭推向了江月蝶,別別扭扭地開口:“我不愛吃這東西,味道粗糙得很,你若想吃,就趕緊拿走。”

江月蝶沉痛的拒絕了。

她獨自安靜地盤腿坐在原地,幾秒後,冷靜地發現了一個事實。

突如其來的穿書、過於冷硬的“床鋪”、少得可憐的餐飯——這三座大山,已經將自己這個美麗可愛柔弱無依的溫室花朵擊垮。

更何況,係統口中的“完成任務後回家”實在虛無縹緲。

比起未知的恐懼,意料之中的死亡似乎更讓人能夠接受。

原本隻是細小的思緒,快得如流星般劃過,但江月蝶卻牢牢抓住,不停地在腦中投入,並反複回想。

片刻後,江月蝶慢吞吞地開口:“你說,倘若我提出要在死之前吃一頓好的,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傀儡師會同意的吧。”

慕容靈:“呃,應該?”

“太好了!那如果他們來拉人走,讓我先走吧!”

慕容靈:“好……嗯?!”

江月蝶倏地抬頭,目光犀利,擲地有聲:“別和我搶!”

“我沒搶——不是,江姑娘你先冷靜些!”

“我、很、冷、靜。”

江月蝶大義凜然地站起身,一邊起身還一邊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頓饕餮斷頭飯我江月蝶今天吃定了!”

慕容靈懵了。

作為公主的她,隻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這麽操心過。

她苦口婆心地勸了江月蝶許久,到了最後發現對方已默不作聲。

於是慕容靈欣慰一笑,以為江月蝶方才是天然氣小,如今已經被自己勸好了,殊不知對方根本就是在暗戳戳研究係統功能設置,打算玩一場大的!

地牢的氣氛一時間寂靜無比,記住愛慕容靈以為今日也會這樣過去時,收盤子的使者到來了。

使者按照慣例伸手去接盤子——

嗯?今天的盤子好像有點重?

使者拽了一下,沒拽動。

使者拽了第二下,還是沒拽動。

使者:……?

從掌管地牢以來,未曾遇見過這種情況的使者怒氣橫,尖聲尖氣:“你找死?!”

本以為這句話足以威懾這間地牢裏膽大包天的人族女子,卻不料話音剛落,裏麵緊接著就傳出來了一道極其雀躍、甚至滿含期待的聲音——

“是的,請問現在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