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上)
雪結成了冰,很滑。兩人互相拉扯著,連滾帶爬,費了半天勁才到達山下。李明飛自小在林長縣長大,對這種冰天雪地的環境還算適應,但張夢菲就不同了,渾身沒一處不疼的,欲哭無淚。身上也越來越冷,李明飛把她半摟在懷裏,艱難的往前走著。
走了一會兒,張夢菲就堅持不住了,跌坐在地上,一會兒又由於寒冷被凍得跳了起來。“怎麽辦?怎麽辦啊!”張夢菲都不敢哭,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因為李明飛告訴她說,眼淚流下來也會結成冰,如果臉上有兩個冰疙瘩,會更冷,而且搞不好凍傷了就破相了,因為凍瘡就算好了也會結疤。張夢菲挺愛美,強忍著不再哭。
李明飛站下四顧,這周圍的環境很熟悉,但畢竟多少年沒來了,又有點摸不著路。按他的印象,這下山走上幾分鍾,就能到公路邊。可眼見走了半個來小時了,就算是扶著張夢菲走得慢,也該到了,為什麽找不到公路的影子呢?
就算是被雪蓋住,剛下雪時總也有來往的車輛吧,為什麽找不到一點有東西走過的痕跡呢?李明飛心裏越來越毛。
“不會是……”張夢菲怯怯的問。她想起來出門前李全柱說的話。李明飛心裏一凜:“你的意思是:我們失蹤了?”
張夢菲點了點頭:“也許我們迷路了,會凍死在這野外,跟那對情侶一樣……再也回不去了,這山上,有狼嗎?”
“有。”李明飛老老實實的回答。這會兒,再哄著張夢菲不是辦法,應該讓她意識到麵臨的現實情況,然後兩個人一起想辦法。他找了塊還沒有壓實的雪,用手指劃了個大概:“按理來說,這兒是縣城,這是雁歸山,這是我們現在應該在的位置。在這個位置,應該有個小公園,有條公路。可是,我現在找不到那個小公園和公路在哪兒。”
“位置對嗎?會不會你認錯了?我看這山……好像長得都一樣。”張夢菲帶著一絲希冀問道。
“不會錯。”李明飛指著那座山頭也不抬,繼續研究:“這座山叫象鼻山,你看山像不像大象?頭上有一座峰被風化了,就像象的鼻子……山頂上原來還有個小亭子,看上去就像象背上綁的坐椅……”
李明飛說了半晌,見張夢菲沒動靜,抬起頭來一看,也呆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張夢菲依舊癡癡的望著前方那座山。那座山,赫然是一頭象的形狀。但沒有象鼻,也沒有亭子。
“地震了?”李明飛喃喃自語。“沒有。”張夢菲吸了吸鼻子。
“象鼻子怎麽會沒有了?”
“還是認錯了吧。”
“也許……是吧。”李明飛撓了撓頭皮。心裏卻非常肯定,這周邊的所有山,他幾乎都很熟悉。童年時代,沒少在這些山上爬上爬下。雖然大人一直唬他說有狼,禁止他們亂跑,但那些小夥伴們可不管這套,一有機會就往山上跑。直到後來,有一個小夥伴失蹤了,大人上山找了一宿都沒找著,隻找著一隻帶血的鞋,說怕是被狼叼了去,那以後,李明飛他們上山的次數才少了些。
“對了,咱們找荷葉坪!”李明飛突然腦子一陣閃亮。
“荷葉坪是什麽地方?”張夢菲有點迷糊。李明飛解釋道:“我們這裏一到十月份就大雪紛飛,家裏的糧食都不夠人吃的,哪裏管得了牲口?所以一到九月底,大家就把牲口往荷葉坪趕,到了開春再趕回來,一冬天下來,也沒人照看,他們照樣吃得膘肥體壯。”
“冬天這麽冷,荷葉坪難道有吃的?”張夢菲有點納悶。“是啊,不知道什麽原因,荷葉坪以下的山全是積雪,以上的山也全是積雪,但唯獨荷葉坪四季溫暖如春,草木繁盛。那是一座平頂的山,因為長得像荷葉,所以都叫它荷葉坪……”
“好,我們去看看吧,遠不遠?”張夢菲想著,也許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找到荷葉坪,可能還有吃的,包裏這點零食,可撐不了多久。再說這兒天寒地凍,如果有個溫暖如春的地方呆著應該會好受了,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個上山找牲口的老鄉,這樣就可以回去了。
李明飛又習慣性的撓了撓頭,“荷葉坪應該就在象鼻山的背後……可我們現在不確定象鼻山的位置……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荷葉坪。”
“試試吧。”張夢菲發現自己現在習慣苦笑了。
兩人鼓足勇氣,以“象鼻山”為座標,向著荷葉坪應該在的方向走去。轉過山背後,兩人驚呆了。不是因為找不到荷葉坪。而是……荷葉坪就在那兒!可以看到,山頂上溫暖如春,草木繁茂。
兩人如見了鬼般驚懼萬分。可是今天一早的遭遇,又誰說那不是見了鬼?
上不上?兩人問對方,也問自己。
7、“咦!前麵有人!”沈誌誠歡呼一聲,劉勝武,白海文也跳下車,欣喜的發現,沈誌誠手指的地方,果然站著兩個人,老遠望去看不太清,但看著衣著顏色,像是一男一女,站在前麵。錢明濤畢竟有點老大樣子,比較老成:“你們確定嗎?會不會是光影?”
“不會不會,我們都看到了,肯定是人!”沈誌誠歡呼著,“我們過去問路吧!”錢明濤盯了林苦娃一眼,點點頭:“好,你去問一下吧。”林苦娃被錢明濤的目光刺得縮了縮脖子。
接到這四個人後,很快便出了縣城,往雁歸山方向開去。自從宋長城被發現後,常常有遊人來林長縣,指名要遊覽宋長城,林苦娃的車幾乎每個星期都要跑一趟雁歸山,這條路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
林苦娃開到一處農家宅院時還指說,就是這兒發現的那塊石碑,離雁歸山不遠了,應該是轉過個彎就是。但那句話剛說完沒多久,林苦娃就覺得不對了。轉過彎來,依舊是雪原,白晃晃的刺人眼,看不到雁歸山的蹤影。
他以為走錯了路,慌亂的掉頭,直走,轉彎,但走來走去,始終見不到雁歸山的影子。連剛才那處農家宅院也不見了蹤影。
滴水成冰的天氣,林苦娃卻覺得汗從背後滋滋直冒。錢明濤坐在車裏,也覺得時間有點不對。從記載上看,宋長城離縣城半個來小時就能到,就算下雪路滑,走上一個小時也該到了吧?可是自從幾人上車,一直走了三四個小時了,還是沒看到宋長城,還可以看出來,林苦娃似乎是在兜圈子。
劉勝武脾氣急躁,一聽錢明濤這麽一說,不顧林苦娃正在開車,就要去抓林苦娃來打他一頓。白海文與沈誌誠好不容易把他攔住,林苦娃把車停了下來,哭喪著臉道:“我迷路了!”
“怎麽會迷路?”錢明濤臉色一頓:“這條路線你第一次走嗎?”
林苦娃搖了搖頭:“來看宋長城的遊客很多,我幾乎每周都要拉一趟活,這條路閉著眼睛也能摸得到了……”
“那你怎麽會把我們帶到這鬼地方?”劉勝武怒喝。
“我……我真不知道了……”林苦娃磕巴起來:“剛才那個宅院轉過彎,就應該能看見雁歸山了……可是不知怎的,轉過彎來看不到雁歸山,我就以為自己轉錯路口,又想兜回去……這一兜,我搞不清自己在哪兒了。”
劉勝武又想撥拳相向,錢明濤勸阻了他,叫林苦娃再試著找找路。又轉了半天,依然找不到路,連回去的路也找不著了。這時,沈誌誠眼尖,看到前麵站著兩個人。
沈誌誠穿著登山靴,防滑性能還不錯,故而很快走到那一對男女跟前,過去了,才大吃一驚。不用說,這一對,就是張夢菲跟李明飛了。沈誌誠見兩人狼狽不堪,以為他們遭劫了,當他們跟自己一樣,落入了黑車司機手裏。張夢菲與李明飛見了沈誌誠,也是驚喜交加。
三言兩語交待清楚,才知道都一樣:迷路了。李明飛將自己迷路的經過一說,錢明濤等人咋舌不已,林苦娃卻頓時變了臉色,喃喃道:“難道那傳說是真的?”
李明飛看了林苦娃一眼,苦笑道:“你也知道那個傳說?”
林苦娃點了點頭:“我在這兒多少年了,怎麽能不知道?要不是窮得揭不開鍋,怎麽會出來拉這票生意……”
劉勝武卻瞪了他一眼,喝道:“走錯路就走錯路,少給我裝神弄鬼找理由!”
林苦娃卻並不反駁,隻是冷冷的哼了一下。不管怎麽樣,迷路了這個現實擺在眼前,在這冰天雪地,要想能平安回去,隻能仰仗林苦娃這個地頭蛇了。林苦娃卻埋下頭,一聲不吭,一副我也沒辦法,聽天由命的態度。
在雪地裏折騰了這麽久,幾人都餓得撐不住了,幸虧大背包裏沒少裝吃的,紛紛拿出來充饑,李明飛與張夢菲還有些小零食,也吃了一些。隻有林苦娃原以為這一趟很快就能跑完,隻帶了一個凍得硬梆梆的饃饃,幹嚼了咽下去,張夢菲看了林苦娃一眼,分了些牛肉幹給他。林苦娃接過塞到嘴裏,也不細嚼,咽了下去,一個謝字都沒有。白海文嘀咕:“真是個粗人!”林苦娃咧嘴無聲的一笑,一摸腦袋,又到車裏坐著去了。
李明飛看出錢明濤像個領頭的,便與他商議,下麵該怎麽辦。幾個人嘀嘀咕咕,也沒個好辦法。最後還是錢明濤拍了板:“咱們上荷葉坪!”
張夢菲見人多,膽也壯了,讚同道:“對,不管怎麽說,先去荷葉坪。要不一直找不到路,在這兒凍也會把咱們凍死的。”
商量定了,幾個向荷葉坪走去。錢明濤要求他們都下車步行,把車子推過去,以節約柴油。眼前的情況不同尋常,柴油無疑對他們將來尋求幫助會有很大的作用。
誰也沒有疑議,李明飛與張夢菲前頭帶路,錢明濤,沈誌誠等人輪流推著車前進。先時看著已經離荷葉坪不遠了,真的走起來,卻也費了大半個小時,外冷內熱,隻覺得特別不舒服。劉勝武還罵罵咧咧的,嫌這個車太破,推起來費勁。平時多嘴的沈誌誠倒是一句話也沒有,他感覺眼前的形勢很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