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競從頭到尾都很安靜,他不看我,我也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哭,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陸堯病了以後,看見舒競我就覺得自己情緒似乎要崩潰。
王梓不理我的鬼臉,往卓玨碗裏夾菜,陸堯看見王梓的動作,一時又有些失神,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因為這是他以前經常做的事情,我忍住要湧出的淚,給陸堯夾菜,說:“以前都是你給我夾菜,現在換成我來做不就好了。”
陸堯忽然捂著臉離開,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王梓去敲門,陸堯不開,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去勸慰他,他自己是個醫生,知道得比我們多,有時反而是件壞事,凡事考慮得太過於周到細致,反而讓自己難以釋懷。
王梓看著我說:“姐姐,這樣下去怎麽辦,你能堅持嗎?”我低頭說還好。並解釋說他平時並不這樣,今天可能有些觸景生情了。王梓低聲說:“以後我和小玨會注意。”
我苦笑,“你們注意了有什麽用,滿大街都是在親吻的情侶,要他自己想得開才行。”
“可是,姐姐,這種生活你能堅持多久?”
“不要小看我,我決不會拋下陸堯,這樣的話你提都不要提。”我警告王梓不要在陸堯麵前瞎說。
我們小聲談論了一會,我又去敲門,還是沒有反應,我們隻好靜默著等他自己平靜,我們五個人在外麵枯坐,連活躍的張文馳都不說話。隻有聖誕樹上的燈光在閃爍!
好久,陸堯才紅著眼睛出來,他嘶啞著聲音說:“對不起!”
王梓和卓玨離開時,舒競和張文馳也一同離開,我和陸堯送他們出去,舒競走在最後麵,忽然低聲對我說:“於容,如果撐不住就不要死撐,需要幫忙盡管說!”
陸堯也聽見了,搶在我前麵道謝!我低頭,不敢看他們兩個人。
回到屋內,陸堯再次道歉:“老婆,對不起,聖誕節都不能讓你好好過。”我從背後抱住陸堯的腰,很想咬他一口。卻又不能,隻好忍了。
晚上,我們躺在**,我打開電視,新聞裏播放著各個地方聖誕節的情況,不時有情侶親吻的鏡頭,聖誕節從西方而來,本就是年輕人過的節日。我怕陸堯看到這些觸景生情,關掉電視,陸堯洗完澡出來,見我沒有看電視,略微有些驚訝。
我看著站在床邊擦著頭發的陸堯,他眼裏的陽光在慢慢退去,我不知道怎樣可以讓他高興。
陸堯轉身離開去放毛巾,我鼓起勇氣抱著他的腰,陸堯整個身體僵住,他站在床邊一動不動。我低聲懇求,“老公,我們用套套好不好?很安全的。”
陸堯僵硬著身體轉身,摟住我的頭,我把頭就埋進他的胸膛,聽見了他熟悉的心跳,我抱住他的頭,不讓他退縮。陸堯整個身體繃得很緊,沒有推開我,我就不依不饒的勾住他的脖子。
陸堯終於抵擋不住,我想給他套上,他卻不放心,又仔細檢查一遍才許可我幫他套上。他曾經是多麽喜歡親吻我,現在卻隻是輕輕觸碰一下我的唇,我也不勉強他,他的雙臂還是那樣有力,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他撫摸著我已經漸漸隆起的肚子,掌心溫熱,我聽見他有力而快速的心跳聲,感受到他強烈地需要,久違的感覺終於回來。
看著陸堯目光裏的溫情和露出笑意的嘴角,我有些後悔,也許我該早些主動一點,白白讓他辛苦忍了這麽長時間。
肌膚相親,我們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尤其是陸堯,他的臉上甚至有了真實的喜悅,他抱著我去衝洗,緊緊把我摟進懷裏,我們似乎有回到了從前,這是我們從醫院回來後睡得最好的一晚。
後來的幾天,我們都是這樣度過,我想,這樣也很好,隻是少了親吻而已。陸堯的心情好轉,做菜的時候我悄悄看他,他居然在抿著嘴唇在笑。他的快樂感染了我,我的心裏立刻也灑進了陽光,我想起我們剛剛在一起,他早晨來叫我開門時的情景,他沐浴在陽光下,整個人似乎都是透明的,泛著炫目的光芒。
隻是,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
因為心情好,陸堯決定陪我去超市購物,為了減少出來的次數,東西買得有點多,所以在超市逛的時間就有些長。我感覺到有人在背後對著我們指指點點,隻當是自己神經過敏,也沒有放在心上。
在收銀處排隊等候時,陸堯遇到以前的一個病人,很熱情的跟陸堯打招呼,陸堯微笑著點頭,但是我們轉過身之後,卻聽見她對別人說:“就是這個醫生,夠倒黴的,救人卻讓自己得了艾滋,真可惜呀!”
我十分生氣,怎麽會有這種人,陸堯卻很平靜,拉著我離開,但是,因為那個女人的言語,我們周圍的人都聽見了,紛紛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們,不時還有人來圍觀。
陸堯顧不上結賬,丟下一購物車的物品,拉著我就匆匆離開,我們都已經離開收銀區,還聽到有人說:“這個女人還跟著他。不會倆人都有艾滋吧?”
這句話徹底打擊到陸堯,他本來平靜的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的身體整個僵硬無比,牽著我的手握得很緊,我有一點疼,卻不敢提醒他。
我立刻就想到王梓不肯媒體公布陸堯的資料是為了什麽,顯然,那幾家不負責任的網站泄露了陸堯的身份,怪不得當時王梓那麽生氣,原來他早就想到了。
我們空手而回,陸堯臉色鐵青,回到家,我抱著他,他推開我,說:“小容,我們分開吧!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恨恨的看著他:“你休想!”
陸堯捂臉,“我被別人說也就罷了,連累你也被別人說三道四,將來還會連累我們的孩子被別人指指點點。你離開吧,到另一個地方生活,我會幫你安排好!”
“我不要!”我很堅定地告訴他,“要走,我們一起走,要留,我們一起留。”
晚上,平靜下來之後陸堯撫摸著我的臉,眼裏是深深地依戀,“老婆,我舍不得你!”
我們更少出門了,需要的東西都是請卓玨或者王梓買了送過來。晚上也不再出門散步,一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陸堯不想出門。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傑出青年醫生,現在卻把自己禁錮在家裏,他在慢慢消瘦。
我知道那次去超市傷害了他,他害怕那些奇怪的眼神,更害怕聽見那些不負責任的言論,我很擔心,也哪兒都不去,一直留在家裏陪他。
臨近春節,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陸堯忽然發燒,我認識他以來,他一直很健康,雖然經常值夜班,一工作就是很長時間,但是他身體狀態卻一直很好,我見過他很疲憊的樣子,眼睛裏布滿血絲,但是,他隻要休息一下就會很快調整過來。我還沒有看見過他發燒,我很慌亂,因為我雖不是醫生,但是知道這可能意味著什麽。我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不會這麽倒黴的,陸堯一定隻是感冒了。
陸堯戴著口罩,不肯我靠近他,說是萬一感冒傳染給我,他打了電話給王梓,王梓火速趕來帶著陸堯去了醫院,卓玨留在家裏陪我。晚上,陸堯沒有回來,王梓回來了,他滿臉疲憊神色凝重,很艱難的告訴我,陸堯開始發病了。我難以相信,很驚訝地問為什麽這麽快?不是說有人十到二十年才發病嗎?
王梓沒有說話,他的意思很明顯,陸堯就是倒黴的那一個。王梓安慰我說可以慢慢治療,讓我不要擔心。我怎麽能不擔心,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爸爸,我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而且,我最擔心的是陸堯的心裏狀況,他是個醫生,他可能反而比普通人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我在驚恐中度過了漫漫長夜,王梓不讓我去醫院,說醫院這個地方,孕婦最好少去,如果我想讓陸堯好好回家,就乖乖在家哪兒也別去。卓玨寸步不離的跟著我,生怕我會想不開。
還好,陸堯第二天晚上就回來了,似乎精神還不錯,也不敢問他身體怎麽樣,摟著他的腰,依在他懷裏,陸堯輕輕抱了一下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說:“老婆,我想你,我想回家,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們分房睡吧!”
我點頭,他說什麽我都同意,隻要他能好好地的。我還記得去年春節下大雪,我們因為下雪窩在家裏的情景,怎麽才這短短的時間,那些美好的日子就一去不複返了?
今年春節前後天氣真好,每天都是晴朗的天氣,氣溫也不是很低。去年下雪的時候陸堯向我求婚,天氣那麽惡劣,我們卻是那麽幸福。現在天氣晴好,可是我們心裏藏著陰霾。
我和陸堯躺在樓上的朝陽的榻榻米上,互相摟著對方不說話。陸堯也不再做飯,頓頓都是定做的外賣。陸堯每天都在吃很多藥,但是我還是感到他還是在消瘦,他的臉頰很快的凹陷下去,顴骨也變得很突出,連眼鏡架子都變得大了。
他吃得很少,似乎沒有什麽食欲,精神差了很多,抱著我的手臂似乎也沒有以前那樣充滿了力量。我常常感到他是在強打精神陪著我,如果我離開他一會,我會感到他的目光追隨著我,我強裝笑臉,他也在假裝微笑,我們對視,卻都能看到心底的悲傷大年夜,王梓和卓玨沒有回卓玨的老家,專程過來陪我們,但是大家都沒有什麽話說,王梓終究是忍不住,說過了年可以到國外看一看,說不定有更好的治療方法。陸堯微笑道謝,說過了年再說。
電視裏的春晚依舊歌舞升平,我們相擁著看了一會兒電視,夜裏,鞭炮聲響遍了全城,我和陸堯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煙火升騰。陸堯輕輕的說:“老婆,新年快樂!”我也同樣輕輕地說:“老公,新年快樂!”
我們心裏都不快樂,大年初一,陸堯也不提回陸家,陸家也沒有人來,媽媽和李教授打電話來祝我們新年快樂。舒競也打了電話問我好不好,我隻說好。他沉默半天,說:“於容,你在撒謊,你一點也不好!”我沒有說話,忍住要溢出眼眶的淚。陸堯站在我身邊,他應該能聽見是舒競的電話,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輕的將我摟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