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起來,匆忙洗漱出來,舒競已經整裝待發。出了門,王梓和卓玨也趕來了,我們一起到達墓地時,陸家已經有很多人在,舒競在我耳邊悄悄告訴我那些人是陸堯的什麽人,我該怎麽稱呼,我非常感謝他,因為我一個都記不得了。
陸媽媽也在,看到我把臉轉了過去,我也不計較,陸堯的骨灰裝在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裏,雖然我們共同的記憶暫時消失了,我卻真切的感受到心靈深處的悲傷。我跪在地上抱起他的骨灰盒,想到他錄音裏的話,不由又滴下淚來。我低聲說:“老公,我一定會好好的,我一定會把孩子照顧好。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遇,那時我們再好好相愛。”
陸爸爸走過來,說:“小容,讓陸堯入土為安吧!”我點頭。
墓碑上的陸堯在微笑,我看著他的照片,有些眼花,仿佛陸堯站在那裏看著我。大概感覺到我的不對勁,舒競過來扶著我。陸媽媽冷冷的說:“我兒子才走,你就迫不及待了。”
她這話什麽意思,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舒競冷冷地掃了陸媽媽一眼,語氣冰冷,說:“陸太太,這個女人肚子裏是你陸家的孩子,你們為什麽沒有人來照顧她呢?”
另一邊的王梓也聽見了,他快步走過來,一雙鳳目裏閃耀著怒火,眼看就要爆發,我趕緊拉住他,低聲說:“梓小,這麽多人,不要讓陸堯難堪!”
王梓冷眼掃了一眼陸爸爸。
陸爸爸立刻過來拉走他太太,我清除的看到了陸媽媽眼裏的不滿。看在她是陸堯媽媽的份上,我不想跟她計較。至於是為什麽,我想我記憶恢複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陸爺爺看上去很蒼老,陸奶奶沒有來,陸舜和陸禹都拖家攜口的來了。他們三兄弟應該感情還不錯,看得出陸舜和陸禹很悲傷。
醫院裏也來了很多人,可能還有陸堯曾經的病人。陸堯看來真是個好人。
葬禮結束後,陸家隻有陸舜和陸禹跟我說節哀順變,其他人都沒有理我,怎麽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陸堯的,舒競說得對,我壞的是陸家的孩子,他們這樣對我,的確有些過分。我不認為陸堯跟我在一起會忽略了孝順他們,一定是其他原因!難道是因為媽媽,嫌棄我的出身?我搖搖頭,想這麽多幹嘛,記憶複蘇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醫院裏倒是有很多醫生和護士過來安慰我,我一一道謝,雖然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但是由此可見,陸堯一定是個人緣很好的人。
人群散了,我卻暫時不想離開,我看著陸堯的墓碑,上麵就隻刻著“陸堯醫生之墓”,然後旁邊是碑刻的時間。以及陸堯的出生和去世的日期。我問這墓碑是誰選的,王梓說是陸堯自己選好的。我想我有些知道陸媽媽看到我生氣的原因了。因為這個墓碑看起來讓陸堯好孤單,別人的墓碑都是什麽“先考”“先妣”類的敬稱,立碑人的身份也會在下麵有所說明,但是陸堯沒有,孤零零的。
他這是不想提醒我未亡人的身份,處處為我考慮,這樣的愛,如此深沉。我為何要把他忘卻?
陸堯的葬禮結束後,王梓和舒競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很沉默,雖然關於陸堯的記憶是舒競講給我聽的,但是,我的心裏有什麽地方是滿的,我知道,那一定是屬於我和陸堯的生活。
從此,房子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要一個人生活了嗎?心裏就有了幾分難過。以前,我和陸堯在一起,我們是怎樣度過每一個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呢?這些舒競可沒法告訴我。什麽時候,陸堯會在我的記憶裏重新出現呢?
到家後,王梓和舒競倆人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麽,王梓就帶著卓玨離開了。我催舒競跟王梓一起離開,舒競卻搖頭,說:“於容,我怎麽會離開?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裏?”
我大驚,說:“舒競,我剛剛失去愛人,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舒競卻沉聲說:“於容,我不是那樣的人,你現在是個孕婦,需要照顧,雖然我沒有答應陸醫生要照顧你,但是,既然他已經不在了,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不管?”
“可是……”
“我知道,明天我會去找一個阿姨來!”舒競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打斷了我的話。
第二天,舒競真的請了一個阿姨過來,阿姨姓丁,我叫她丁姐。丁姐人很好,家務裏外是把好手,家裏因為沒什麽人,本來就不亂,丁姐飯菜做得也不錯,也很幹淨,又從來不多話,我很喜歡她。
我以為丁姐來了,舒競就不會再來了,但是舒競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周末哪兒都不去,一直留在我這裏陪我。,他還是個學生,王梓又有很多事情要他去做,他也很忙,我讓他不要來,有丁姐陪我就行了,等有什麽事在打電話給他。他不聽,說等有什麽事就來不及了,隻能後悔了,他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
丁姐把家裏的事情都做了,我反而無所事事,就開始整理陸堯的遺物。我把他生前的每一件衣服都細心的疊好,放進衣櫥。他的剃須刀、沐浴露等生活用品能收著的我都仔細收好,連他的拖鞋也都收起來,好像陸堯還會回來用到一樣。
整理書房的時候,我發現陸堯寫的字很好看,就像他的人一樣,骨節分明,蒼勁有力,尤其是他的簽名,十分大氣。能寫這樣的字的人,一定是個很值得我去喜歡的人。
我寫的漢字很難看,要不是*著,我大概不會寫漢字,一直都寫得歪歪扭扭,所以,回到國內,看到同學的字,我是很慚愧的,我交作業從來都是打印稿,筆記也從來不肯給人看。在國外時,我曾經因為會寫漢字,被很多同學羨慕過,誰知道到了國內就不能見人了。不知道陸堯有沒有見過我寫的字,他會嫌棄嗎?
我問舒競有沒有見過我寫的字,舒競說見過,我很驚訝,問他什麽時候見過的。舒競有些臉紅,說是我丟在垃圾桶裏的刷卡單上的簽字。我無語了,問:“你去翻垃圾桶幹什麽?”
舒競老實回答:“不是故意翻的,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清理自己的包,然後會丟出很多不要的東西,其中有很多是你購物時刷卡簽單和購物清單付款的紙條,一般人都會隨手扔掉,你卻喜歡先收著,過一段時間才會丟掉。有一次倒垃圾我覺得好奇,就拿起一張看了看。”
“這有什麽好看的?”
“想看看你喜歡什麽?”舒競從來不隱藏自己。
“你看了不止一次?”
“嗯,其實也沒有看出什麽,都是些超市的購物清單,全是日常用品,比不是很喜歡逛街,想知道你喜歡什麽有點難,後來你跟陸醫生在一起後,不怎麽回王家,我就沒再看了。”
我心裏十分震撼,卻不敢再問下去,而是轉換成我最初想問的,“那你覺得我寫的字怎麽樣?”
“不怎麽好看,像是小學生寫的,很僵硬!”舒競實話實說。
我有點下不來台,說:“難看你還看?”
“這有什麽,你一直生活在國外,能把字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而且,寫字對你來說也不是一向很重要的技能,你何必在意!”
“陸堯的字很好看!”
“我的字也很好看!”舒競一點不謙虛。
“你說陸堯如果見過我寫的字會不會嫌棄我?”
舒競搖頭,說:“不會,你在他眼裏什麽都是完美的!”
舒競就是這點好,他雖然明確表示對我的愛慕,卻從來不會說陸堯一點是非。也不會刻意討好我,說話中肯,做事有分寸。
舒競繼續了陸堯生前的任務,每晚飯後會陪我散步,我問他怎麽會知道陸堯陪我散步的,他坦言說是陸堯告訴他的,要求他這麽做的。他把陸堯生前的談話內容都告訴了我,在陸堯萌生死誌前,曾將找過舒競,舒競看了我一眼,說:“如果不是你失去記憶,你應該還記得我們那次談話,因為我們倆吵架了。”
他說陸堯跟他說了很多我的事情,要求舒競能替他照顧我,打理他留下的一些財務,舒競說他看出陸堯的不對勁,同意幫助陸堯打理財務,卻不肯答應陸堯來照顧我,要陸堯自己好好治療,我是他的妻子,應該他自己來照顧!但是沒想到陸堯還是選擇了離開。
舒競低頭,聲音有些悶,說:“對不起,於容,也許我應該告訴你,那樣你就會看著陸醫生,那樣他也許沒有不會離開!”
我看著舒競,說:“現在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你,也許,等我記憶恢複的時候,我會明白陸堯的心情!”
舒競什麽都不隱瞞我,我很感激他的直白,這樣使我們相處的時候沒有尷尬或者不自在的感覺。
散步時舒競不會拉著我的手,隻是跟在我身後走。我也不敢回頭看他,怕看見他眼裏流露出的關心與愛意。陸堯屍骨未寒,即使記憶空白,我也隻能忽略舒競的情意,我不會做這麽過分的事情。我歎息,在陸堯的手機裏,我們倆手挽著手的照片有很多。所以,我隻能將雙手插在兜裏,雖然身後有舒競跟著,我還是感到了孤單。
舒競看到家裏有很多兒童故事書,他說陸堯沒有告訴他要怎麽對待這些故事書,猜想陸堯一定是會讀這些故事的,於是,舒競每晚也笨拙的給我讀故事,他大概是沒有看過胎兒躍動的樣子,所以第一次看到我的肚子隔著衣服突突在動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站了起來。
我撫摸著肚子,告訴他孩子在做運動。我示意他可以摸一摸,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樣有何不妥,當舒競伸出手撫摸我的肚子時,這種溫暖讓我忽然有了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舒競的手靜靜的停在我的肚子上,眼裏是掩飾不住的神奇。
我心裏倍感淒涼,如果陸堯在的話,他會用耳朵來傾聽胎兒的心跳,他會溫柔地感受它的寶貝成長的律動。可是,舒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