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遊差點一巴掌呼過去。
離這麽近你是找打嗎, 可惜他現在使不上力氣。
但時遊沒移開視線,在對視的刹那,他的直覺讓他不要動。
為什麽巴倫的笑容會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恍然間,時遊想起了某個暖洋洋的午後, 他躺在醫院病**曬太陽, 總是洋溢著笑容的實習醫生沃爾給他念故事書,還自導自演地為角色配音。
在沃爾露出求誇獎的表情時, 時遊總是很配合地報以微笑, 然後就會迎來更**洋溢地配音朗誦。當時語言不通, 但卻是時遊少有的輕鬆時光。
時遊聯想到巴倫擁有的能力, 以及被扔掉的海藍晶,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在時遊腦海中形成。
“沃、沃爾?”時遊發現他連說兩個字, 都費勁了力氣。
巴倫明顯怔住了,他沒想到換了一張臉人類還能認出自己。
這是把那個不起眼的實習醫生放在心上了吧。
他有些感慨,目光柔和了一瞬:“其實, 在他們要求我陪你聊天的時候, 我恨不得宰了你。”
時遊身體微僵,他居然早就與死神擦身而過, 當時他的確沒感到絲毫殺氣。
不得不說巴倫的偽裝得太像那麽回事了。
巴倫的這句話, 時遊相信不是謊言。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巴倫更反感人類的存在了, 萬年的仇恨又怎麽可能輕易瓦解。
巴倫看他的表情,笑了:“我還記得, 你第一次看到我時, 坐在**時的微笑。每次我要得到他人喜歡, 總要不斷研究他們的喜好, 再一個個攻略, 但你從一開始就很信任我。”
時遊:“……”
你如果仔細看看, 就會發現我當時“信任”身邊的每一個人。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我很討厭人類,但不討厭你。”
所以我該感謝你嗎?
時遊很清楚,巴倫對人類的厭惡是根深蒂固的。
巴倫將虛弱的時遊從棺材裏扶了起來,看時遊使不上力的模樣,暗腦道:“劑量好像多了點,抱歉,身為人類,你實在太危險了。”
巴倫當時能被時遊擊倒,很大的原因在於,他為了港口/爆炸消耗了太多精力,身體在透支。
但那一次的被偷襲經曆,也讓他對時遊的攻擊力有了認知。
時遊趁機看清了外麵,這是一塊被暗色森林包圍的空地,地麵有著瑰麗形狀的深深溝壑,其中流動著猶如火山岩漿的**,鉑金般的流線光澤暗藏其中。
四周圍著無數身穿各色長袍,身體上畫有紋身的老人們,他們低聲念著咒語。
時遊在網絡上看到過,是血巫!
聽說這是一種通過法陣和巫術能夠改天換地的人。
曾經巴倫想得到時遊的時候,就想讓血巫幫自己進行空間轉換法陣,可惜當時反被血巫擺了一道。
血巫們大多臉上皺紋深刻,血族是個壽命極度漫長的種族,隻有在巫術使用過多的時候,才會加速衰老,時遊與離他最近的一個血巫眼神碰上。
時遊:你們為什麽要助紂為虐?
那血巫閉上了眼,不敢多看時遊。
人類啊,這可是全球唯一的人類,居然被擺上祭壇,這要多瘋才能這麽做?
巴倫利用君王梭羅的密函將他們邀來,然後當著他們的麵吸幹了一個血巫。
血族不能獵殺血巫,不然會遭遇詛咒,但這個瘋子不但沒死,還得到了那位血巫的能力。
這樣聞所未聞的存在,讓他們膽戰心驚。
巴倫與一位血巫對視,時間到了,他將時遊扶到一個祭壇上。
時遊這才看到,在溝渠的紋路中心,還躺著一位看上去沒了氣息的少女,少女的容顏與林頓醫生有些像,在少女附近的,居然是失蹤的君王梭羅。這位睜著空洞的眼,就像之前的林頓醫生那樣,像是成了植物人。
角落裏,是老熟人小蝙蝠林頓。
時遊也被放在一團複雜的圖案之上,他扭頭試圖叫醒小蝙蝠,但它好像受了傷,昏睡著。
巴倫正在進行一場禁忌的招魂陣,他將自己的心髒獻給派拉希蒙山,現在他衣物下的心髒是空的,被火山的核心填補。
核心消失的火山,在禁術的作用下,重新蘇醒。
這場招魂術,需要一位人類與君王的鮮血,以及血王級別的心髒,三者缺一不可。
而這具少女的身體是他千挑萬選的,長得與愛人很像,等到他成功召喚靈魂,就讓她重生在這具少女的身體中。
巴倫蹲了下來,將從時遊背包裏取到的六滴生命水一股腦兒地喂給時遊。
一滴五百年,一共加了三千年的壽命,時遊就是想死也有很大難度。巴倫沒說謊,他的確對時遊很有好感,不然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強行給時遊保命。
時遊被迫張開嘴,生命水順進喉嚨,傳到四肢百骸,他的身體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巴倫手放在時遊的額頭上,像是在安慰:“我隻要你體內的三分之一的血,不痛的,等醒來就結束了。”
嘩啦。
時遊的手腕,被割了一道,鮮血湧出。
時遊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像是一道溪流,流向旁邊,在少女的身體上方徘徊。
時遊本就虛弱的身體,在六滴水和藥物、失血多種作用下,眼皮漸漸闔上。
鮮血的流失,並不算痛苦,由於生命水附加的生命力太強,還是一次奢侈的用六滴,時遊甚至覺得有點飄飄然。時遊越來越困,他努力睜開眼,卻抵不過身體的沉重。
我是要死了嗎?
在意識模糊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身影。
原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最想見的,是他啊。
巴倫發現時遊的口中在喃喃自語著什麽。
他湊近聽。
那是在喊:唐洛。
“真是美好的讓人嫉妒啊。”
*
派拉希蒙山即將爆發,地動山搖,波及到整片樊派爾大陸。
滾燙的岩漿滾滾流下,厚重的雲團遮擋了九輪圓月,沉睡中的人們被震醒,廣場、酒吧、大街上慶祝人類降臨的血族也停止了動作,他們紛紛看向外麵,路上全是奔跑的人。
聖山分明是一座休眠火山,就算要爆發也是百年之後。
生活在這片大陸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就忘了什麽叫火山噴發。
當地部門在唐洛的提醒下,也及時注意到派拉希蒙山的動向,以最快速度將徹夜哀嚎痛失人類的血族給招回崗位上,應對一級災難。
巴倫選的時間點恰到好處,晚一點人類乘坐星艦離開,早一點血族們還沒進入狂歡狀態,這一晚正好是所有人精神最放鬆的時刻。
所有血族陷入了恐慌,普通血族沒有神眷技能,比起貴族身體也不足夠強悍,根本抵擋不住火山的幾波衝擊。
災難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降臨,所有交通要塞上擠滿了希望逃出生天的人們。
凝固的火山礫像冰雹一樣,不斷地打在他們身上,就在人群推搡、擁擠的時候,眾人發現地震居然稍稍減弱了。
在震感最強的山脈下方,圍著一群最先得到消息趕來的各族君王、貴族、士兵們,他們仰頭望著火山口,他們被人魚喊醒後,最先發現火山的異常。
等他們趕來後,火山口的岩漿正滾滾下落,噴發了!
一旦任由火山爆發,無論對普通民眾還是留在這裏所有的種族,都是滅頂之災。
濃烈的煙塵幾乎遮擋了他們的視線,眼球仿佛被灼燒。
辛登在接到裴懷的消息時,就將教子們派出去尋找巴倫的蹤跡,正好就在火山附近,他們是最早到的。
但一群血族靠近這溫度過高的地方,就渾身難受了起來,溫度實在太高了,他們的皮膚隨時都會燒起來。
精靈們比他們更難受,他們都是從生命樹中誕生的,木遇火燃,火焰是他們的天敵。
莫格耶將生命樹的種子拋入在附近的焦土之上,種子不懼高溫,能夠深入火山核心,暫緩沸騰的趨勢,其他精靈紛紛催生出更多的枝葉。
莫格耶被飛灰嗆得咳了兩聲,問兒子:“叫醒你的人魚們呢?”
迪蒙在黑霧中幾乎睜不開眼睛:“咳咳咳,不知道,大概跑了吧。”
人魚屬水,比他們精靈還慘,碰到火山這種滅霸,是能直接團滅的。
哈蘭聽到他們的對話,打趣道:“人魚不跑,難道來當烤魚嗎?”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哈蘭的神眷技能叫蒸發,能讓任何**蒸發,但他自持美貌,平生隻愛勾搭美人,根本沒好好練習能力。
他剛將幾立方米的岩漿蒸發,就已經累得快癱瘓了。
此時火山已經噴發,站在這山腳下,不但溫度上升到讓他們快要自燃,就連呼吸都困難之極。吸入的火山灰在肺部堆積,宛如吞了一把把火苗進去,五髒六腑大有野火燎原之勢,痛苦難熬。
就在血族和精靈們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濃霧漸漸散去,他們回頭就看到了仿佛全身都在發光的唐洛,身後帶著一群人魚,支援來了!
人魚居然會來,這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唐洛冷靜地指揮人魚,人魚們朝空中吐泡泡,這些泡泡極為堅固,它們正在瘋狂吸收熱氣與煙,泡泡內很快被火山灰與黑霧填滿。
唐洛的的金發飛揚著,他滿是厲色的藍眸在黑霧中熠熠生輝。
他的手中電閃雷鳴,無數藍色精神球瞬間築成了一道水藍色高牆,波紋流轉間美輪美奐,將岩漿阻擋在分界線之上。
此時的唐洛,宛若降臨的神明。
哈蘭張著嘴望著這一幕,忽然覺得。
網上那群沒事幹的屁民,你們說的對。
唐洛,你真踏馬帥呆了!
莫格耶看到唐洛來,驚詫道:“是想變成魚幹嗎!?還不滾回你們的海裏去!”
唐洛卻沒回答,反而冷聲道:“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聽哪個?”
“先好的。”
“這次派拉希蒙山爆發,是人為,所以噴發級別遠不如萬年前。”
“那壞的呢?”
“不找到那個罪魁,我們這些人撐不住半小時。”
偷聽了一耳朵的辛登驚喊道:“槽,一起玩完嗎!”
所有人魚將各自形成的小精神球疊在唐洛的附近,積少成多,在一些球撐不下去破碎的時候,新的球又會填補上,將岩漿阻擋在防線外。
人魚們的精神力在快速流逝,當阿加看到正在享受新鮮空氣的血族,怒道:“呆站著幹什麽,你們的神眷技能呢!”
人魚們築起防線,血族們感覺自己終於能喘口氣了,他們當然不甘心被人魚看不起。
有的天賦無用,就咬牙在人魚來不及布控的空隙用堅固的肉身擋在最前方,有的天賦技能是增幅,能夠給人魚們的泡泡增加厚度,延緩泡泡破碎的速度。
向來愛美又挑剔的萊拉、粉裙美女一個個將自身的技能甩出去,哪怕有人魚降溫,高溫、幹燥、濃煙依舊讓他們在死亡線上掙紮。
即便他們是血族在這種滿是灰燼的空氣中也存活不了多久。
她們的臉都是黑灰,幹脆撕掉了礙眼的長裙。
她們的能力算不上雞肋,但用處也不算很大,一個是變大,一個是變多,血族的神眷技能每次都要依靠血液作為驅動力,血液就是他們的**黃金,每個血族都珍惜極了。
所以當她們好不容易把人魚的泡泡變大變多,就看到它們一個個承受不住地破裂,心都碎了,怒吼道:“你們的泡泡到底行不行啊!”
人魚也怒了,他們是最怕火焰和高溫的,能堅持住不被烤熟就是萬幸,立馬回懟:“怎麽不行了,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咳咳咳咳,為什麽灰還那麽多,噴不完了是吧!!”
“我真的懷疑是你們血族幹的,想大家同歸於盡是吧!”
“關我們什麽事,老子被人魚叫醒的時候,還在酒窖裏喝酒,快樂的很,鬼曉得為什麽會突然爆發!!”
“沒我們喊醒,你們就等著在岩漿裏做夢吧!”
哪怕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三族依舊在互相嫌棄。
血族看有些精靈在被高溫灼傷後無法使用木元素,就這樣留在原地躊躇,他們不知道該留下還是離開。
血族們:“別發傻,快去疏散山下的群眾啊!”
他們在這裏死撐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拖延時間給民眾逃離的時間,不然真的來送死嗎?
一部分精靈去了,但還是有一些木屬性濃鬱的精靈,為受傷的血族、精靈療傷,綠色的光點在空中飄**著。
那個在所有人眼裏,愛犯懶、四處留情的迪蒙,沒有退到後方,他在最前線搶救傷員。
當他剛剛看到一條精神力透支,已經變回人魚狀態的獨眼人魚躺在地上,現場所有人都在拚命搶時間,無人注意他即將被高溫燒成魚骨。
他剛剛看到這個憨憨的大個子,拚了命地釋放泡泡,這才不小心玩死自己了。
他口袋裏有一滴好不容易從莫格耶那裏求來的生命水,就那麽一滴,求了老半天的。
他抹了一把臉,心痛地將瓶子裏的一滴喂給那條快要死亡的人魚,邊在口中念叨著:“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啊!”
放眼望去,莫格耶、迪蒙、辛登、林頓將軍、阿加、萊拉……無數熟悉的,不熟悉的,不同種族甚至對立的人們一同堅守在陣地上,他們用各自的種族天賦阻擋在所有逃難的百姓前麵。
唐洛的消耗是最多的,那圍繞在火山腳下的一整麵精神力牆,幾乎都由他完成,他的臉色漸漸從蒼白變得灰敗。
這時候,他的通訊響起,他沒時間接通,通訊器卻因為過高的溫度脫落,不慎碰到了接通按鈕。
一個顯示屏出現在前方灰霧上,一張可惡的臉對著唐洛打了招呼。
畫麵一轉,時遊眼神空茫地躺在祭壇上,他手腕上的血正在輸送出去,看起來生死不知。
這畫麵,像一記千斤重的石塊砸向唐洛。
他目眥欲裂,時遊的血型是稀有型,他不能受傷!一旦受傷,很有可能……
唐洛體內虧空的精神力迅速暴漲,烏煙蔽日的天空雷聲大作,雨水落了下來。
聽說,王級人魚在極度痛苦的時候,能夠影響雲雨。
紅色的淚,從唐洛眼角滾滾落下,化作血色珍珠掉在地上。
“啊——”
“巴倫,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