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筆仙傳說(下)
其實早在幾千年前,中國古代就出現了類似“筆仙”的招靈法事,那時候叫做“扶乩”。它是中國道教的一種占卜方法,又稱扶箕、抬箕、扶鸞、揮鸞、降筆、請仙、卜紫姑、架乩等等,扶,指扶架子;乩,謂卜以問疑。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這種人被為鸞生或乩身。神明會附身在鸞生身上,寫出一些字跡,以傳達神明的想法。信徒通過這種方式,與神靈溝通,以了解神靈的意思。
扶乩要準備帶有細沙的木盤,沒有細沙,可用灰土代替。乩筆插在一個筲箕上,有的地區是用一個竹圈或鐵圈,圈上固定一支乩筆。扶乩時乩人拿著乩筆不停地在沙盤上寫字,口中念某某神靈附降在身。術士製丁字形木架,其直端頂部懸錐下垂。架放在沙盤上,由兩人各以食指分扶橫木兩端,依法請神,木架的下垂部分即在沙上畫成文字,作為神的啟示,或與人唱和,或示人吉凶,或與人處方。舊時民間常於農曆正月十五夜迎紫姑扶乩。
由此可見,人類對於未知的向往在幾千年來一直都存在著。
我跟學生們講述著關於筆仙的由來和故事,“扶乩的最早紀錄見於我國東晉時期,唐時傳入日本,由日本傳入荷蘭,再由荷蘭傳入歐美各國,在日本叫做‘靈子術’,西方國家稱扶乩的板為‘維吉板’,研究扶乩的組織叫‘靈學會’。據說美國前總統威爾遜生前篤信扶乩,有一次乩盤上寫出了許多古代希伯來文,當時在場的人都不認識;英國著名生物學家查理·達爾文的哥哥伊拉斯馬斯·達爾文堅信扶乩,經常在自己家裏組織扶乩會,達爾文曾經參加了一次扶乩會,但中途退場了,達爾文的好朋友、著名生物學家赫胥黎對扶乩雖然持懷疑態度,但經常參加扶乩會,而達爾文的另一位好友、著名科學家華萊士卻是扶乩的堅決擁護者。”
學生們聽了之後連連點頭,總算是弄懂了這個遊戲的意義。
筆仙遊戲,可以說是扶鸞的一個小小縮影。不過這件事情發生在學校裏麵,卻包含有另外一層含義。
無論筆仙是否招了出來,有一件事情最為重要,那就是——學生們到底問了什麽?這也是心理谘詢的主要問題,無論來訪者做了多麽稀奇古怪的事情,永遠需要探究的並不是他所做的事情,而是他的動機。
這點在犯罪心理學上同樣適用,討論嫌疑人的犯罪動機往往比討論作案手法還要重要。
對於一些十八歲左右的孩子來說,他們的問題大多是“高考能考多少分”,“某某喜不喜歡我”諸如此類。
但是為什麽偏偏是紅旗中學的學生偏偏這麽喜歡筆仙遊戲?
我認為這是一種壓抑導致的必然結果。
這個學校太過看重學習成績,於是學生們也就極度壓抑,隻能選擇一些其他方式來釋放壓力。
與其說他們撞了邪,倒不如說他們是想找個理由歇一歇。
我非常理解他們的感受,高三的確是一個壓力極大的時間段。不過沈依依一直都在低頭做題,貌似並沒有聽我說什麽,這讓我感到有些好奇。
利用一節課的時間,我給他們講了一下筆仙遊戲的原理,盡量讓他們相信“科學”,也希望他們能夠換一種方式來緩解壓力。
下課的時候,我說:“其實你們不用太大壓力,因為上了大學的人都會後悔四年。”
有人問我:“真的嗎?難道大學那麽恐怖?”
我說:“不過沒上大學的人往往後悔一輩子,少年,好好把握青春吧。”
在老校長的安排下,我和沈依依在校長辦公室進行了一次交談,蘇鬱在一旁靜靜聽著。
我問:“學業壓力很大吧?”
沈依依低著頭不說話。
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從一開始沈依依就是這幅模樣,看起來似乎對心理谘詢完全提不起精神。
我說:“我能不能問個問題,你為什麽要去天台呢?”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但還是不肯說話。
我繼續說:“是不是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因為玩過筆仙遊戲?”
她輕輕搖頭。
這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一時間有些摸不清頭腦,按理來講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應該不至於這樣,更何況據老校長所說沈依依平時的表現都很正常的,怎麽現在變成了這幅樣子。
我仔細思考著原因,心想自己從進入學校開始,一直都把話題圍繞著“筆仙遊戲”展開,而沈依依則一直表現的很冷淡,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難道說?
這時候,蘇鬱突然開口說道:“你根本沒有玩過筆仙遊戲,對嗎?”
聽到這句話的沈依依突然抬頭看向蘇鬱。
她繼續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班級裏玩筆仙的人無非兩種,一種是問筆仙感情問題的,還有一種是問筆仙學習成績的。而你看起來並沒有這方麵的困惑,所以並不需要玩筆仙遊戲,是嗎?”
沈依依怔怔看著蘇鬱,雖然仍然不說話,但是很明顯她被蘇鬱說中了心事。
蘇鬱說:“我注意到你的座位雖然在班級前麵,但是周圍的人似乎並沒有人和你說話。甚至就連你的同桌,寧可和另一邊的人說話,也不理你。你沒有朋友,是嗎?”
沈依依忽然開口反駁道:“不用你管!”
蘇鬱耐著性子說:“我不管,也管不了。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和你經曆過同樣的事情,或許你不願意說……”
什麽事情,還不願意說?我頓時一頭霧水。
沈依依沒有理會我倆,突然站了起來逃了出去。
我看著蘇鬱,問道:“什麽意思?”
蘇鬱解釋說:“古奇,我懷疑沈依依會突然發瘋,應該和筆仙遊戲沒有關係。”
我對此有些好奇,說:“怎麽解釋?”
“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但我覺得她和我小時候很像,或許也正麵對著我曾經曆過的事情。”
我想象了一下蘇鬱高中時候的模樣,她那時候應該是孤僻的,而且沒有朋友。並且因為自己總會出現“鬼上身”的現象,可能還會被同學看成怪胎,遭受惡作劇。
沉默片刻之後,蘇鬱突然開口說道:“咱們去教學樓的天台看看吧,或許會有一些收獲。”
現在正是午休的時間,學生應該已經吃完飯紛紛回到宿舍休息了。我和蘇鬱在空無一人的教學樓中行走,然後來到了天台。
出乎意料的是,在天台上,我們碰到了沈依依。
還有幾個打扮很“成熟”的女同學。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蘇鬱的意思。紅旗中學裏根本不存在什麽筆仙撞邪的故事,沈依依之所以會“發瘋”,純粹是因為出現了校園欺淩的現象。
果不其然,其中一個女生狠狠的打了沈依依一下,說:“你昨天沒事幹抽什麽風,難道還想自殺嗎?還是你覺得把警察引過來,你就能為所欲為了?”
另一個女生也附和道:“就是,你學習成績那麽好,幫我們寫點作業又能怎麽樣?話說回來,你也就隻有這點作用了吧。”
沈依依捂著挨打的地方,蹲在地上低頭不語。
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和蘇鬱對視了一下,我低聲說道:“怎麽辦?”
她沒有回答我,隻是皺著眉頭看向天台那頭。
那邊的兩個女生從書包裏掏出來兩份卷子,還有一根圓珠筆,說:“趕緊幫我倆把作業做了,不然我就把你給那誰寫的情書貼在黑板上。”
我心想,還真是惡劣啊。
沈依依似乎想要反抗,她看著扔在地上的卷子和圓珠筆,一動不動。
她說:“不要。”
“呦嗬,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還敢反抗我們?”兩個女生開始用手掐沈依依,一邊掐還一邊罵:“有本事你再叫警察過來啊!”
沈依依沒有還手,隻是默默的說道:“心理老師說的很對,你們玩筆仙遊戲是因為不自信,就像你們現在欺負我,也是因為不自信……因為你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而我確定我一定會比你們過的好!就算我讀大學會後悔四年,但是你們一定是後悔一輩子的那種人!”
就在這時候,我身邊的蘇鬱突然衝了過去。
她撿起地上的圓珠筆,猛地一把扯開那兩個女生,然後一把揪住其中一個,惡狠狠的說道:“你再碰她一下試試,信不信我用圓珠筆戳瞎你的眼睛!”
這時候蘇鬱的表情很凶狠,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不是蘇鬱。
是蘇曉。
或許是沈依依的話觸痛了蘇鬱的某根神經,讓她回想起了自己經曆過的事情,於是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
眼看著事態馬上就要失控,我趕緊衝到蘇鬱旁邊,將那兩個女學生扯到了自己身後。
蘇曉冷聲說:“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說完她就扔掉了手中的筆,拉著沈依依離開了天台。
那兩個欺負沈依依的學生明顯被嚇到了,兩個人眼圈通紅的看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歎了口氣,說:“都是同學,何苦為難同學。”
校園裏麵存在很多成年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筆仙遊戲,比如欺淩事件。當我長大之後重新麵對這些問題的時候,突然發現解決方法很簡單。
其實隻需要對學生表現出適當的關注,僅此而已。
十八歲的天空,需要有人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