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瑰拿著湯匙的手一頓,有點猶豫要不要喝這一小罐湯了。

但她的肚子輕輕的叫了一下,立馬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虐/待自己的胃。

畢竟大早上過來,剛剛又受了驚嚇,她該對自己好點的。

她喝了一口,然後又喝了一口,眉眼不自覺舒展開。

之前阿玉說的一番鬼話,她本是一點都不信的,多喝了幾口之後,對阿玉的話信了一半。

這湯的確很好喝,在她喝過的湯裏不算是第一,也絕對能夠排在前麵。

難怪長樂郡主那麽嘴挑還喜歡。

湯很清澈,隻是肉眼看上去,一點油花都看不見,喝起來非常清爽。

材料一看很簡單,除了肉眼可見的菌菇還有鴿子之外,應該還加了很多其他的東西在裏麵。

不過那些亂七八糟的調料都被撈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精華,全部都融在湯裏麵。

鴿子燉了一天多的時間,肉質按理來說已經是沒什麽味道不太好吃,這是被精心處理過的鴿子,是用另外的手法做的,烹飪保留了食材本身鮮嫩。

味道非常的鮮美,裏麵應該還有冬筍、蘿卜……各種其他的味道。

等等,死掉的鴿子,肚子會這麽大嗎?

肚子鼓鼓的鴿子,一般是裝滿了蛋的母鴿子,可這麽小的鴿子,分明是還很純潔的乳鴿。

她用筷子劃開了鼓鼓的鴿子,鴿子肉細嫩,很輕易就被劃開了一道裂縫,裏麵果然滿滿當當,都是食材。

阿玉的眼睛更亮了:“殿下好聰明,一下子就發現了這裏麵的玄機。”

他誇的很真摯,一點都不虛偽。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的,燕瑰也不能免俗。

她輕咳了一聲:“倒也沒有,這種事情很容易就能猜出來。”

燕瑰慢吞吞喝湯,阿玉托腮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被這麽幹看著有點奇怪:“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哦哦。”

阿玉稍微收斂了一點,也跟著低頭喝湯。

就是他喝一口,就要抬起來看燕瑰一眼,這行為,簡直就像是拿她下飯一樣。

燕瑰本來想說別看了,一方麵是吃人嘴軟,另外一方麵是在兩個人對視上的時候,他就很羞澀的立馬低下頭去,搞得她被注視仿佛隻是錯覺。

算了,反正她被注視習慣了,多一個人也沒什麽。

燕瑰慢吞吞的喝完了一蠱湯,吃了一半看起來很漂亮的甜點,碰到點心的時候,就有點吃不下了。

阿玉問:“是點心不好吃嗎?”

“那倒沒有,已經飽了。”

燕瑰對口腹之欲本來就不是特別看重,而且湯是真的好喝,點心就一般,普通宮廷的水準。

她在家裏一樣可以吃。

“是嗎,我本來還想著殿下嚐嚐看味道,之後可以改進。”

居然點心都是這個人做的?

他看起來實在是太傷心,以至於燕瑰看在好喝的湯的份上,還是很給麵子的每種點心嚐了一小口,接受了阿玉是個廚藝小能手的事實。

都說君子遠庖廚,熱衷做飯的男人的確少見。

酒樓和禦膳房裏迫於生計的廚子不算。

“味道可以,稍微有些甜。”“這種的要更酥脆一些口感會更好……”

她喜歡更清爽的口感,甜度不需要這麽高。

阿玉一臉認真的把燕瑰的每句話記下來了。

“殿下真是太好了,能給殿下做東西吃,我真的很幸運。”

阿玉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他當然不是那種誇張的掉眼淚,而是眼淚要落不落,含在眼睛之中。

阿玉的眼珠瞳色比旁人更淺一些,含著淚越發清亮,像是在溪水裏浸潤過的琉璃珠子。

燕瑰借著石桌的遮掩揉了揉不再平坦的小腹,她忽然問了一句:“阿玉似乎有外族血統?”

長樂郡主的生母得了一兒一女,但那個兒子絕對不可能是她眼前的這個。

而且金貴的世子,如何也不至於養成這麽個小可憐的性子。

阿玉說:“我的母妃有一半的外族血統。”

這就說的過去了,阿玉的樣貌和中原地區其實很有差異,他的五官偏立體,眼窩更深邃一些。

這符合燕瑰在小本子上記下來的外族人臉特征。

她的父皇後宮佳麗三千,什麽地方的都有。

長樂郡主的母親身份地位雖然高,嫁的男人也不差,不可能為了她來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養個外族的妾侍再正常不過。

府上幾位側妃,都是正兒八經的京都人士,外族人雖然貌美,可因為身份低賤,基本上隻能做最為低下的姬妾。

燕瑰再抿了一口茶,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之後,她的態度並沒有什麽變化。

畢竟不管阿玉在這府上是誰生的,都比她身份低。

“玉少爺,客人們來了。”

在阿玉看燕瑰歇得差不多了,正準備邀請她一起下棋的時候,管事的突然冒出來了。

在燕瑰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刀子剜了管事的一眼。

狗東西,真是沒眼色。

管事的一哆嗦,到底還是硬著頭皮再重複了一遍:“郡主大人正病著,府上也沒有身份足夠尊崇的男主人。”

女子舉辦的賞花會,由專門的女賓負責接待,今兒個辦的宴會,大多卻是年輕的男性客人,自然是要男主人接待才合適。

阿玉說:“殿下同我一起過去吧,我沒操辦過這種盛世,怕出什麽亂子。”

先謙虛一下,降低期待值,再辦得漂漂亮亮的,就會加深他其實很能幹的印象。

燕瑰及笄之後,很快就會搬出宮裏,住她的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會有能幹的管事,可也需要一個同樣能幹的男主人對不對。

他現在身份的生母,和燕瑰不同父且不同母,說卑賤,可父親的血足夠尊貴,說高貴,母親的身份又不太夠。

天子給長公主擇婿,肯定不會選那些地位太高的。

太高的,心高氣傲,太低的,天家看不上眼。

他這個身份安排的就剛剛好。

賢惠、善良、性子軟弱,可在下人們麵前,還能拿捏的起來,不會給燕瑰丟了麵子。

至於今兒個來宴會的男人,那些花裏胡哨的家夥,都會是他今日的陪襯。

燕瑰不是很想去,可她今兒個來這裏的目的,就是來見這些客人的。

她興致缺缺的說:“你安排就好。”

離開湖心亭,小太監裴青也跟上了。

他和謝離抱的是同一目的,隻區別於兩個人的身份。

裴青的身份,在燕瑰跟前,甚至說不上太多話。

不過不要緊,今兒個殿下看上的,他都會一點不差的牢牢記在腦海中。

縱使過程曲折一些,他也會一個個的把這些男人解決掉。

賓客入座,一個個穿得光鮮亮麗。

那種空有家世的架子,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能夠資格被長樂郡主府邀請的客人不多,家裏知道這場宴會的目的,更是在受邀之前,就精心打磨過。

花孔雀,騷/男人。

阿玉在心中辱罵了這些年輕郎君一百遍。

“殿下且同我到亭子這邊來。”

宴會是安排在外部,綠草如茵的大草坪上,有假山,有流水,還有幾張擺放了點心的大長桌。

這個宴會的主題是琴棋書畫,遊戲就是曲水流觴。

看這些士子到底是有才華,還是草包。

做駙馬可不能肚中毫無點墨,是個隻有臉蛋的繡花枕頭。

郡主府設置的地點十分精心,對著士子們的地方,遮了簾子。

內裏的主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麵,外頭的人隻能隱隱綽綽看到主人的影子。

燕瑰坐在裏頭,阿玉大半身子露在外頭,保證士子們能把他的情緒看得清清楚楚。

阿玉在燕瑰能看到的地方保持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對上那些賓客,就颼颼的放冷刀子。

有個家世低微些的,被他嚇得倒退兩步,腳上一個趔趄,直接被絆倒在地。

“我聽人說,這種路都走不穩的,可能是小腦不發達,他這般有才學,真是身殘誌堅,讓阿玉好生欽佩。”

裴青眸光閃爍,這位阿玉少爺當真好生惡毒,明明是個正常人,被他這麽一說,就成了個殘缺人士。

長公主的未來駙馬,再怎麽樣,都不會從個殘疾裏選。

這也是阿玉看到他,卻沒有對他釋放敵意的原因。

誰會想到,一個連那物事都沒有的太監,還敢肖想頂頂尊貴的長公主呢。

裴青從未想過自己能當殿下的駙馬,但他仍有自己的私心,不願意燕瑰對其他人動心動情。

燕瑰很敷衍的應了句,表現得對這些年輕俊俏的兒郎沒什麽興趣。

直到一個人走進來,她的表情終於有了很大的波動。

在阿玉,不,應該說謝離。

他作為長樂郡主,同燕瑰相處的時光當中,從來沒有看過她有過如此動容的時候。

燕瑰不管是哭或者笑,情緒都十分的克製,動怒都不會扭曲麵容到猙獰的地步。

他看向被她特殊對待的人,心中煩躁起來。

怎麽會是這個家夥,這人的身份,的確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