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戈看著燕瑰,他的眼睛比往日更加的幽深,像是能夠把她吸入其中。

不過被他注視著的人卻低著頭,唇角不受控製的往上翹,愉快的擼著懶洋洋的大貓。

“夫子,阿花她很乖的,真的不撓人。”

“這是殿下養的?”

岑戈的肌肉並沒有完全的放鬆,在他看來,燕瑰對這種猛獸實在是太放心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哪怕是一句讓她掃興的話。

“不是我養的,但是阿花是奶大我的貓。”

這隻花豹其實已經不年輕了,剛做媽媽的時候就入了宮,做了燕瑰這個長公主的奶媽。

沒錯,之前在燕瑰宮中的奶媽,隻是其中之一而已。

隻有一個奶媽,是很容易出岔子的,皇後非常重視自己的女兒,作為一個母親,也無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對別的女性太過青睞。

所以燕瑰剛出生那會,奶媽就安排了十來個,隻是最後留下了三四個。

其中還有個不是人的,就是這隻花豹。

別看燕瑰現在身子好,她當年出生的時候,皇後受了罪,孩子早產了兩個月,生出來的燕瑰跟貓兒似的,哭聲特別的羸弱。

當時的皇後想方設法,拜了不少神佛,然後聽人說,猛獸的奶汁營養更好。

什麽綿羊,水牛之類的,都是些性格溫順的食草動物,塊頭再大,都算不上猛獸。

然後國師府那邊,老國師送了一隻生崽沒多久的母豹子過來,成功把哭聲羸弱的長公主奶大了。

燕瑰後來身體被調養的很不錯,花豹有不小的功勞。

但是阿花畢竟是一隻大豹子,不能和小貓一樣養在燕瑰身邊。

燕瑰長大了,也希望阿花自由,然後就放了阿花回歸山裏。

說起來,阿花好像是養在山上,而且還是那種沒有什麽其他猛獸天敵的山上。

這山並不高,就在宮城內,上麵有栽種的鬱鬱蔥蔥的樹林,還有山泉和流水。

平常阿花就和她的孩子待在林子裏,自由自在的活著,除非有什麽事情需要人類幫忙的,根本不可能下來,山下有護欄攔著,有專門的人負責看守,並不會隨便跑到宮裏來。

負責看守珍獸的宮人終於急匆匆的趕到:“欄門被一陣大風破壞了,修的時候沒注意,讓這隻豹子跑到的宮裏來,讓殿下受驚了。奴才罪該萬死。”

燕瑰搖搖頭:“本宮沒受驚。”

嚇到她的也不是阿花,怎麽能把錯誤怪在這麽漂亮的大貓身上。

她有些不舍得絲滑的手感,卻也知道留這麽一隻猛獸在這裏,隻會嚇的人心慌慌。

“本宮把它送回去吧。”

雖然沒衝撞到什麽貴人,但是他們疏忽之下阿花跑出來,肯定還是犯了錯的。

她要去看看現場,若真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倒也可以,免了責罰。

她今日能見到阿花,心情很好,可也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賞人,隻要不是刻意疏忽,就饒了他們這回。

畢竟阿花是真的很聰明,趁人不注意跑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燕瑰看了眼那些受到驚嚇的宮人:“受了傷的都拿些藥吧。”

這些宮人的身份都不高,受了點這樣的小傷,根本是拿不到藥的。

宮中規矩森嚴,太醫院那些太醫都是給貴人們看病的,學徒也沒有資格拿出來做善事。

平日裏這些宮人有個小毛小病,基本上都隻能靠自己扛。

長公主開口發了話,就算他們拿不到貴人們能用的好藥,那也是珍貴的藥啊!

這種事情燕瑰一向是交給自己省心的大宮女去幹的,畢竟這種也算是收買人心的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是這一回,她把視線轉向了跟著她的小太監裴青。

“這事情就由你去做吧。”

燕瑰帶了不少人出來,回來的時候隻坐了一趟馬車。

那些侍衛另說,回到宮中之後,他們也並不和她一道走。

翡翠是跟著她貼身伺候,一同坐在馬車更舒服的車廂內部,而身份低微一些的小太監裴青,就隻能坐在馬車的外頭,和五大三粗的車夫擠在一起。

燕瑰沒有辦法放太多心思在人身上,對環境就比普通人更加敏銳。

坐在馬車外頭,肯定是不比裏麵更舒服的。

可就是享受了更好待遇的翡翠,卻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裴青的聲音雖然被其他人急呼聲掩蓋,但她聽到了的。

對方的胳膊明明就很瘦弱,一直在發足了狠勁試圖拉住馬。

先前的時候,這兩個人是什麽表情,動作姿態如何,她看得甚是真切。

燕瑰一直都是一個非常念舊情的人,所以翡翠犯了這樣的錯,她也沒準備對她做什麽。

但是裴青做的不錯,值得讚賞肯定。

在心中表揚了一下賞罰分明的自己,手上摟著大貓的燕瑰問岑戈:“今兒個好像是休沐的日子,夫子怎麽會在宮裏?”

阿花在這個時候出現,是它和她之間特別的緣分,但是岑戈也在,這一點就很奇怪了。

從她進宮城,聽到動靜到現在,時間也不過一刻鍾。

岑戈的府邸,離宮城沒有那麽近,至少等人前去通報再加他過來的時間不大夠。

岑戈呼吸一窒,口中有些酸澀,說話似乎比往日更艱難一些:“有些公文沒批完。”

這當然不是真正的原因,自打昨日晚上,他就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一大早上就爬起來,換了親娘讓裁縫給他定製的新衣。

這衣服的顏色是往日他不怎麽會穿的,但是穿在身上的確顯得年輕許多。

穿了這麽件衣裳,他不知不覺的就出了府,然後不知不覺走到長公主府,看著對方早早出門。

今兒個燕瑰去赴宴,他就一直恍惚跟著。

從她入府,到出來,再到她回來。

大部分時候燕瑰坐的都是馬車,岑戈是走路,所以他並不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就像是現在這樣,在發現對方離開了長公主府準備回宮的時候,他就早早提前的回了宮城,然後以這樣的借口出現在對方麵前。

沒錯,就算他一直試圖粉飾太平,但是心裏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隻不過都是他找的借口,自己都沒辦法欺騙自己的拙劣借口。

殿下年紀還這麽小,他長她十餘歲,已經是個老男人了,連參加宴會的資格都沒有,隻能狼狽的在外麵徘徊。

這是岑戈二十多年的人生當中,從來都不曾體驗過的患得患失的滋味。

在麵對年輕貌美的長公主的時候,他竟然破天荒的自卑了。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看自己哪裏都不完美。

可是方才燕瑰遇險的時候,他又不這麽想了。

那些人的確是年輕,可是年輕又如何,他們的身體過分羸弱,年紀輕輕就被什麽五石散和酒掏空了身體。

一群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碰到這種時候,可能膽子還沒有長公主大。

他們拿什麽來保護公主?就憑借那弱小的身板,如鼠的膽子。

岑戈看著燕瑰的眼神逐漸幽暗且貪婪。

看不到的時候,他在內心中糾結了很久,幾乎要成功說服自己。

但是在看到了燕瑰之後,所有的說服的變得無比的蒼白無力。

憑什麽這麽輕易的就放棄,爭取都不爭取一下就把還沒有開竅的長公主拱手讓人。

若是真有一個特別合適的夫君也就罷了,那些男人在他眼中,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岑戈說:“我陪你一起過去。”

燕瑰詫異的問:“不是還有公文沒批完嗎?”

“那是來的時候,剛剛已經批完了。”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那些公文並沒有燕瑰重要。

更何況,根本就不存在所謂需要批改的公文,那隻是他等她的借口。

“而且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我還能幫得上忙。”

剛剛的確是他憑借著一己之力就阻止了發狂的馬兒。

“那就有勞夫子了。”

雖然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但是並不想和自己的安全過不去的燕瑰還是答應了。

在這個時候,被她擼夠了的大貓終於站了起來,阿花張開嘴,輕輕的叼住了燕瑰的褲腿。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走嗎?”

燕瑰就知道,如果沒什麽事,阿花不會出來的。

它跑出來,說不定是為了向她求助!

阿花帶著燕瑰走的,就是那條去她居住的山林的路。

不過大概是嫌棄燕瑰走的太慢了,阿花趴在了地上,示意燕瑰上來。

十分信任阿花的燕瑰沒有多猶豫就爬了上去,然後這隻豹子就如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燕瑰緊緊的抓住了豹子長長的絨毛,緩過神,抬頭一看,然後看到了一隻夢中情貓。

夢中情豹,小小的一隻豹子,被一個戴著麵具的青年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