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坐在一起,除了國師之外,兩個真男人一個假女人之間暗流湧動,互相鄙視。

謝離居高臨下審視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他自己是男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另外兩個人的心思。

一個可是燕瑰的師父,又硬又臭的老男人,一身凶煞之氣,和他的親親表妹站在一起,怎麽看都覺得不合適。

另外一個太稚嫩了,這種黃毛小子,情竇初開,事業未成,除了家世好一點,自己一事無成,這種乳臭未幹的男人,可能根本就不懂什麽叫做真愛和責任,除了年輕之外沒有任何優點。

他的眼神太過刻薄尖酸,哪怕是郡主,名義上還是燕瑰的表姐,也足以讓其他人心中不滿。

王至臻是最先被刁難的那一個,謝離直接道:“你是王家人吧,你的姐姐和母親都走了,還賴在這裏做什麽。”

王至臻眼角抽了抽,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謝離,謝離又不缺乏追求者,總不能是個人就要追著他跑吧。

但是長公主府內,就算是心生不滿,他也不會表露出來,別看王至臻年輕,在外確實十分穩重,麵對刻薄和刁難,他仍然保持了自己的世家子弟的風度:“表姐,我留下來,是因為母親有些話,需要我為之轉達。”

王夫人能夠有什麽話好說的,王至臻之心,傻子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

謝離冷哼了一聲:“若是什麽私房話,你不妨告訴我,我代為轉達,不然男女授受不親,別汙了公主名聲。”

他又道:“或者書信一封,何須特地留下來,麵對麵商討。”

王至臻還要說什麽,隻見一個俏麗的丫鬟,掀了簾子出來:“郡主說的是,有什麽重要的話。寫在信中,奴婢代為轉交便可。”

燕瑰的確記住了王至臻的臉,她倒不是膽子很小,畢竟現在她和王至臻沒有什麽交集,對方也不可能當眾行凶。

隻是一看到這張臉,她就心窩隱隱作痛,怎麽都覺得不舒服。讓她不舒服的人,當然是直接攆出去,她見都不想再見一麵。

那丫鬟說:“殿下說,再重要的事,沒有書信不能傳達的,還是說,王家二郎連字都不會寫。”

王至臻心頭遭遇重擊,他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麽,原本紅潤的嘴唇都失了血色,臉色看起來比擦了粉的人都要蒼白。

他想,這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可是對方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就更加不能貿然闖進去,白白招惹了長公主的厭惡。

少年抖著唇的樣子,看起來好不可憐,就連侍女看了,都為這意氣風發的小郎君可惜,可是她更聽主子的,主子怎麽說她就怎麽做。

“王小郎君,您這邊請吧。”

戰鬥力最弱的王小郎君被請了出去,那年輕的侍女對岑戈則是另外一個態度:“岑大人,您請這邊來。”

到底是燕瑰的師長,她這個人還是很尊師重道的,雖然不知道岑戈找自己有什麽事,但是肯定是比較重要的事。

岑戈被請去了練武場,和宮裏的不一樣,她這個地方是半開放式的,特別大的平地上搭了一個很大的棚子,練習的時候遮陽避雨。畢竟她又不是需要到戰場上廝殺的將士,沒有必要吃那種非必須的苦。

伺候的下人離得很遠,不會聽到他們兩個人說重要的事情。

燕瑰先指了指一排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先生看,我這武器庫如何?”

她可不是一時心血**才要習武,離開皇宮之後,她也會日日練習,絕對不做那種風一吹就倒的小嬌嬌。

今日的岑戈顯得很好說話,點頭讚揚:“不錯。”

這裏的武器當然都是好的,而且由專人定做了一批,特別符合燕瑰的使用習慣。複製

燕瑰含笑道:“夫子給我打的匕首,就放在那個架子的正中央。”

她剛剛是特地找人來調整了一下,把岑戈送的禮物都安排好了,這樣送禮的人看得高興,說不定上課的時候對她態度好點。

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保持充沛的精力,偶爾也是想要怠惰一下嘛。

看到放在中心的架子,岑戈神色越發溫和,他動了動嘴唇,有些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在這個時候,燕瑰突然感覺頭發被人碰了一下,她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岑戈的手上捏了一片葉子。

“這草葉方才掉你頭上了。”

他的態度過於自然,以至於燕瑰也沒覺得很尷尬,不過要是這麽幹站在這裏,氣氛就會逐漸微妙起來,她轉移話題說:“對了,你留下來找我有什麽事?”

岑戈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是再怎麽奇怪也不至於留下來就是為了看她這個武器庫。她可是參觀過岑戈的收藏,都是一些開了鋒沾了血的兵器。讓人看著就覺得壓迫感十足,說是神兵利器也不為過。

她這些練習用的刀刃,大部分都是特地未開刃的,在那些真正的好東西麵前,那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岑戈深吸一口氣:“殿下可曾想過入朝堂?”

燕瑰睜大眼睛:“怎麽這麽問?”

這個問題來的好突然,她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找到了合適的話題之後,岑戈變得嚴肅起來,又有了平日夫子的嚴格做派。

“殿下天資聰穎,困於這府邸之間,難道不覺得可惜。”

他教導了燕瑰一段時間,對自己這個學生摸得也算清楚,作為長公主,燕瑰從小學的東西,和那些皇子區別不大。

他作為師長,現在這個身份要把自己的心意訴諸於人,未免太占便宜。而且他也不想逼迫燕瑰。讓她心不甘情不願的。

可是想要在兩個人之間製造更多的交集,他不可能退,那就是燕瑰要進。

燕瑰怔住了,她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直接戳在了她的心上,回答的太快,就顯得太敷衍。

兩輩子加起來,她活了也二十多年,在幼年的時候,就像是皇後手中的提線木偶,母親父皇想要什麽,她就讓自己變成他們喜歡的模樣。

小孩子不懂事,說話的分量也不重,能夠做到東西有限。但是現在呢,她已經及笄了,還搬出府,是個能夠當家作主的大人了。

男子都要先成家後立業,二十多的男人,能夠娶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可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紀就要開始婚嫁。

小戶人家的女子,要操持家務,還要為生計發愁,既照顧全家老小,還得養育孩子,要是生的孩子多,在很長一段時間中都圍著孩子打轉。

大戶人家的姑娘,便是那些金枝玉葉,也日日想著,嫁一個好夫婿。嫁人之前,同姐妹鬥,同父親的妻妾鬥,嫁人之後,同自己夫君的妾侍鬥,同婆母鬥。

總是有千般才華,全部都消耗在了看不見的地方。甚至有些才女,嫁給了不夠優秀的丈夫之後,替丈夫博出才名,自己卻泯然幕後。

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別人摘了自己的桃子,怎麽換成丈夫之後,就心甘情願的替別人作配。

她是長公主,而且深受寵愛,從來沒有人敢搶她的東西,可在別人眼中,她這個長公主,好像也就是這樣。

便是天姿國色,美名遠揚,她也不可能在史書上留下多少痕跡。被王至臻所殺,皇室為了遮蔽醜聞,肯定會壓此事。

王至臻若因她而死,說不定後世還會把她寫成什麽禍水。光是想到這個畫麵,燕瑰突然就覺得惡心。

“夫子覺得我可以嗎?”

燕瑰望著岑戈,她問的是疑問的語氣,但人眼睛分明在說,請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

岑戈的聲音如同他這個人一樣堅定有力:“論天資,殿下勝過朝臣八成,隻是缺乏一些鍛煉的機會。”

是了,這麽厲害的岑戈都這麽說,說明她本來就很厲害。而且記得不人,還能夠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把自己的毛病瞞了這麽久,都沒有讓那些聰明人發現,說明她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要強

她有種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謝謝夫子,我知道了。”

少女眉目盈盈,整個人非常的耀眼奪目,鋒芒之盛,讓岑戈一時間都不敢直視。

他避開眼:“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他很想留下來,可是不合適,而且現在的燕瑰,想要的東西應該很多,他等著,等著她走過來。

“我送一送夫子。”

燕瑰心中感激,特地送了出去,等對方的馬車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才折返回來。

她一轉頭,就對上了謝離那張含著怒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