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止靜默,天空落下來的雨水也仿佛在這瞬間凝滯,他沒有直接回答燕瑰的問題,而是拿下半截麵具,露出光潔完好的半張臉來:“殿下喜歡我這容貌嗎?”

姬止整張臉落在燕瑰眼中的時候,給她的感覺是一種極致的美帶來的強烈的衝擊力,現在用冰冷的麵具遮住半張,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樣子,明明是禁欲純潔的修道之人,可因為桃花眼眉目含情,卻讓人生出把這身衣服扒下來的衝動。

燕瑰極為誠實的回答說:“喜歡。”

姬止便笑道:“殿下喜歡,我亦之。初見時,望殿下心喜。”

他明明白白的訴諸情意:“我心悅你。”

能夠得這麽出眾的人的喜歡,是個人都該感到高興。特別姬止還是國師,哪怕他愛的並不是情深意濃,隨便灑灑水的情誼,也夠一個人受益匪淺。

燕瑰這個時候終於知道對方當初說的幫她上位,並不是一句玩笑話,若是國師願意,這個朝代出一位女皇帝,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燕瑰想的卻不是這一些,她本來就不缺什麽,能得國師的喜歡,那是錦上添花。得不到也沒有巨大的影響,她仰著臉,看著對方的眼睛來了一句:“國師就隻是喜歡這副皮囊嗎。”

古往今來,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宮裏的這些美人,若是空有一張漂亮臉蛋,是無法在宮內活得長長久久的。更何況燕瑰有個記不住人的毛病,對容貌帶來的衝擊感隻能在她心裏停留極其短暫的時間。

她望著姬止的眉眼,在初見他的時候,她覺得她能一直記住這張臉,可是過來這些時日,他的麵部輪廓就在她眼中逐漸模糊,能夠一眼認出姬止,也不是因為對方的樣子,而是他身上的配飾,而屬於國師獨有的那種氣場。

燕瑰其實不愛多管閑事,一向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可大概是因為姬止足夠特別,她們兩個人之間又擁有共同的秘密,她到底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國師大人應當知道,紅顏枯骨,裏麵躺著的那一位死了也是白骨一具。”

姬止順著她的話道:“我心悅殿下,便覺得你是我心中最好看的。對我來說,殿下的骨頭生的也是極漂亮的,縱使被大火燒成了灰,我也能認的出來。”

這話聽上去可著實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可死過一回的燕瑰卻不覺得害怕,畢竟姬止又不是給她捅刀的人,這樣一個厲害的存在,能站在她的身邊,會給她十成的安全感。

“國師說的好聽,可是見了我變成骨頭的樣子。”燕瑰說,“我也看過屍骨,哪有什麽漂亮的骨頭。”

上輩子她死了,就徹底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自己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也許是王至臻那個殺人犯還放了火,想要把犯罪現場清理幹淨。殺害一國長公主可是極大的罪名,王至臻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替王家這個大家族想一想。

一想到這裏,燕瑰對王至臻更是厭惡,對後者的死也不覺得可惜了。雖然說這事情是有人在背後推動,可就像是翡翠說的,王家的人真做了殺了那姑娘姐姐的事情,王家的人遭了報應,她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一啄一定,都是因果報應。

這些世家子弟平日裏漠視人命,縱然王至臻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手上也絕對沾了他人性命。燕瑰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閨閣少女,不會為了仇人傷心。

姬止呼吸一滯,他無比鄭重的對燕瑰道::“殿下一定能夠長命百歲,健健康康順順利利的活下去,活得比誰都要長久。”

對他而言,這一世,他最大的意義就是看她能好好的活著。

燕瑰看向天空,這個時候雨已經停了,烏雲飛快的散去,太陽探出臉來,炙烤著散發著泥土氣息的大地,一道彩虹掛在了天邊,讓她的心情也如同雲銷雨霽,一下子絢爛起來。

少女的眼睛似乎被撥開了迷霧,她回過頭,衝著姬止燦然一笑:“看,天晴了。”

在這一刻,姬止的臉印在了燕瑰的眼中,也牢牢的刻在了她的心上,除非她心髒停止跳動,否則她一直都會記得這張臉。

姬止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晴天。

***

王至臻的死,似乎是開啟了什麽奇妙的開關,王家中陸陸續續有人出了事,有跑出來喊冤的,控訴的,背離王家的,發展到最後,王家甚至和前朝謀反扯上了那麽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前朝都已經亡了三百年了,早就氣數已盡,根本就掀不起太大的波浪來,可是如果他們能夠得世家大族支持,多多少少都會讓朝廷傷筋動骨。

皇帝想要削弱世家很久了,可是他又有顧忌重重,一直就在世家,皇權之中維持著平衡。王家出了這麽大的岔子,人證物證俱全,鐵證如山不容他人辯駁。昔日的世家大族,竟然迅速的落敗,大廈將傾,簷下鳥雀四散。

有人擔心是皇帝想要借機削弱世家權利,結果他們瓜分了王家的地盤,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攔。

想來是王家自己出了問題,惹得民怨沸騰。縱然那些小輩之中有些清白的,可是他們吃王家的飯長大,享受著王家的資源,自然要同王家榮辱與共,哪能說撇開就撇開。想想根本,許是王家沒能夠教育好子孫。這個時候,往日裏在京城中橫行霸道的一些家族,在這個時候倒是夾緊了尾巴,怕惹出什麽麻煩。

而且京城之中,還有一件大事吸走了他們的注意力,皇帝下了旨,許女子進朝堂為官。

帶頭做這件事情的不是別人,正是萬分受皇帝寵愛的長公主燕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