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帶回去扒了拍,我倒要看看她是要錢還是要臉!”

她又退一步,踢到地上的水果袋子,水果骨碌碌滾了一地。

今天大嬸給她留了幾個好蘋果,還日行一善地讓了一塊錢。

一晚上賺了四萬零一塊,林輕覺得人生很圓滿。

隻是沒想到幾年不見,張海濱倒是比她記憶裏機智不少,都有點要讓她擦眼珠子看了。

算上張海濱那根繡花針,對麵有八個男人,林輕掂量了一下對方的腱子肉,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信心十足地得出了結論:現在最優化的辦法應該是走過去,哈腰問“大哥您有啥事就說”。

雕花蘿卜們顯然已經等了一晚上,終於有個找存在感的機會,這時候都十分激動且躍躍欲試。廣傳明天要麵對什麽他們管不著,但是徒手撕個小妞兒他們還是可以且樂意的。

林輕跳開一步躲過一隻雕花蘿卜爪,腦子裏飛快地轉著,最後決定隻能再唬他一唬:“張海濱,聽說廣傳最近……”

張大少直接捂了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林輕傻眼了,這是個什麽戲路?動作片變狗血偶像劇隻需一個跺腳。

不得已隻好擺出戰鬥架勢,沒什麽底氣:“老規矩,揍你一頓你就聽了。”

張海濱:“揍她!是死是活都算我的!林輕,今天不出這口惡氣,我都對不起我過去受到的傷害!”

“八個男人欺負一個弱……呃,一個女、女的,真給咱同行丟臉。”

張超今天穿的是牡丹小馬甲,蹲在牆頭的英姿好像一隻正要下蛋的母雞。

他拍了拍和他一起蹲的小胡子,商量:“橫著上豎著上?”

小胡子擺擺手:“我帶個兄弟倆人就把他們平了。”

張超:“那你帶誰啊?我看新來的大頭不錯。”

小胡子搖頭:“大頭太醜,和他雙劍合璧我吃虧了。”

張超:“那小白鴿長得好,你帶他去吧。”

小胡子還是搖頭:“花架子,夠嗆能打得過。”

張超:“那你帶誰?”

倆人一句句聊得起勁,林輕在下頭憋不住了:“你們到底上不上!”

張超和小胡子一起瞅了她一眼:“急什麽?早上晚上不都是上?”

雕花蘿卜甲對雕花蘿卜乙:“我怎麽覺得這話聽著好別扭?”

雕花蘿卜乙:“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啊……!”

“啊”的時候,是小胡子帶了個小白臉從牆頭跳下去,正好壓在他身上。

所謂同行之間的仇恨是最可怕的,從小胡子和小白臉砍瓜切菜的手法就可以看出來。

林輕站在場邊看了會兒熱鬧,偷撿了倆桔子回來,被人一把拉住。

她下意識回手一拳,一桔子砸進對方眼眶……

砸了以後有點後悔,訕訕:“王公子啊……”

他眼角下的淚痣抽了抽,雙手慢慢撕開一張酒精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桔子汁,歪了頭無聲控訴。

林輕心虛,偷偷摸摸把桔子扔進一邊的垃圾箱,明知故問:“你怎麽來了?”

他從風衣口袋裏摸出沒戴套的手機,指著屏幕上她發的最後一條短信,繼續無聲控訴。

林輕訕訕借著抹過他臉的消毒巾擦了擦手,捂了捂包:“英雄這麽晚不睡,難道也是來打劫的?”

擦幹淨了臉才自在一點的英雄扯了扯她袖子,也不管不遠處還在上演的全武行,拉了她往巷子外頭走。

林輕回頭瞅了眼滿地被踩爛的水果,把這2塊錢記在了張海濱身上。

七拐八拐,就差舉個s市一夜遊的牌子,雪橇犬最後在一家24小時的超市前停住。

林輕看了看玻璃門裏擦得亮晶晶的地磚,莫名其妙:“幹啥?你不會是真想打劫吧?”

她苦口婆心:“王信宏王公子,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要什麽有什麽生活比較無聊,你不用說,我懂!但是吧,其實無聊你可以幹點別的,沒事兒坑個人啊花花錢啊還推動gdp……”

許是自覺無法阻止她繼續說下來,他伸手在她背上一推,把人就這麽推進了超市,一路推到貨架前頭。

林輕看著滿眼保齡球似的橙子,和橙子上頭的標價,感覺自己是在迪拜機場看免稅店裏的跑車……

她不安地去摸摸包裏的錢,一伸手發現連包都沒了。

一轉頭,發現他黑風衣上挎著她20塊錢買的人造革包,正戴著手套往紙袋子裏裝橙子……

林輕一把按住他的手:“王公子!王公子你醒醒!我想了想,生活無聊沒事兒打個劫也沒什麽,你先把這幾個不合你身份的小妖精們放下,再把肩上那個不合你身份的小妖精給我…..”

王公子皺了皺眉,明顯沒有聽懂,隻捧著袋子往收銀處走。

夜班的小哥剛才聽到林輕那句“打劫”,到現在手還按在手機上,以備隨時報警。

王公子老老實實把袋子放在收銀台上。小哥警惕地數了一遍:“二百五。”

林輕“刷”地一拍收銀台,凶神惡煞:“你才二百五!”

小哥差點就按了“撥打”鍵,愁苦地解釋:“我是說五個橙子250。”

林輕指著袋子裏怪委屈的幾個橙子:“你家橙子是人生出來的?50一個?!臍帶剪了嘛?”

說話間王公子已經從風衣內側口袋裏掏出張不起眼的黑色卡。

店員瞄了眼卡,就有點看不起:“我們店的客人啊,都是刷金卡的,偶爾還有白金卡。你們這個階級,來這種地方消費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

王公子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把黑卡收回去,又摸出張白金卡來。

店員傻眼了,態度轉了540度:“哎呦,先生挺低調啊。”接過卡雙手刷了。

林輕見他擦了擦才把卡放回口袋,眼皮跳了跳,摸著圓滾滾的橙子問:“喂,少年,聽說過黑金卡沒有?”

店員小哥臉上很純情:“啥?”

林輕勾了勾手指,要他湊過來點:“你沒聽過也正常,因為黑金卡根本不能申請,是信用卡公司在白金卡用戶裏邀請的。舉個例子吧,應該是五年前的要求,持卡人最低年薪要求200萬港幣,或最近三個月存款餘額不少於800萬港幣,年費嘛……我記得是19800港幣,入會費23800港幣。至於有什麽好處,其實也沒什麽,最多就是讓飛機掉個頭,讓火車停個駛……”

店員“哎呦”一聲:“這麽厲害?”

林輕哼哼:“不信你去搜啊。”

店員還真就著電腦查了一下,網上和林輕說的*不離十,還加上幾個更誇張的可以下搜捕令之類。他讀了一會兒,還是“噗嗤”一聲笑了:“我才不信呢!還讓飛機掉頭?我還用它找失聯飛機呢!去去去,拿著你的橙子快走,別耽誤我看灰太狼。”

林輕還想給他點顏色看看,那邊黑金卡持有者已經把紙袋口認認真真折好,拉了林輕袖子往外走。

出了門又是一陣冷風,林輕緊了緊身上的eb戰服,嘀咕道:“你拉我幹什麽?!你說這人哈,不認識黑金卡也就算了,證據都擺在眼前了,他怎麽還這麽堅貞不屈呢?”

抱著橙子的人站在風裏低頭聽她說話,聽了一會兒以後必然也是沒有反應,等林輕說了一路,才默默把紙袋子遞給他,摸出現代化通訊設備——小杯子,低頭寫起來。

林輕伸頭一看,見他寫了兩個字:習慣。

字她倒還認識……那麽問題來了,這兩個字是個什麽意思?是說店員不相信別人是習慣?還是說她習慣性地抱怨別人不相信她?

犬次郎的世界她不懂。

林輕莫名其妙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掏出電話來撥了出去。

那邊正睡得無欲無求的薑楚喬幾乎要罵爹,聽到林輕的聲音以後又把要罵的這個爹請回去了:“林輕?這個點?有什麽急事?”

林輕清了清嗓子,聲音有點喝酒又嗑藥的興奮:“楚喬姐,我們的客戶群選的不對。”

薑楚喬腦子裏的語言識別係統還沒啟動:“啊?”

林輕:“是我貪心了,十萬以上的賬戶持有者大多有一定炒股經驗,見識也廣,已經形成自己的投資習慣,就算相信我們能準確預測市場,也不會輕易改變已有的模式。舉個例子,如果是我爸,別說我們連續三天預測大盤走勢,就是連續預測十天他也不會搭理。我想這就是為什麽30個賬戶裏隻有一個回複我們。我們現在不應該瞄向這些有經驗的客戶,應該從十萬以下的小散戶下手。”

薑楚喬雖然對炒股沒天賦,但腦子還是不笨的,很快反應過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給最近三個月才注冊的散戶發郵件,還是原計劃,4%到-2%裏取值?”

林輕想了一下:“這幾天大盤有變,我今天還沒來得及看市場,你等我想一想未來三天大盤震動會在哪個區間。”

放下電話,她正要上網查一下今天的新聞,見他慢慢遞過來一張紙。

林輕瞄了一眼,不太肯定地問:“你是說……未來三天大盤震動的置信區間是正2.5%和負1%?置信水平95%?”

點頭,點頭,眼角的痣也跟著點頭。

林輕縮了縮下巴:“你懂股市?”

愣了一秒,點頭,點頭。

林輕:“對於95%的自信程度,你這個區間也太小了點。”說完一點麵子也不給,當麵翻手機自己查去了,留下王公子受傷地站在街邊。

林輕查了一會兒,抬頭看他一眼;又查了一會兒,抬頭又看他一眼;再查了一會兒,又多看了好幾眼,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小黑,你剛才不是開玩笑的?”說完拿起手機給薑楚喬發短信,“從3%到-1%之間取值。”

發完了上下打量他一番:“小黑,你說,你是不是有內部消息?”

他站在風裏,挎著她的包,抱著橙子,堅定地搖了搖頭。

林輕不好多問,換了話題:“剛才多虧你提醒,不然我還想不到那去……”話沒說完,發現他剛才“習慣”倆字後麵沒點標點……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果然,他拿起筆在那兩個字後麵接著寫:看你打人了。

習慣看你打人了……

習慣看你打人了……

又是一波強大的無力感撲麵而來,林輕咬牙:“你們早就到了,趴在牆頭等著看我動手呢是不是?”

他拿起筆接著寫:“沒有挽褲腳,沒有拉袖子。”

一陣風吹來,林輕有點虛弱:“大冷天的我為什麽要擼袖子和他們拚命?他們還沒扒我我自己先把自己扒了是個什麽意思?!!!!!!!!!”

他被這股衝擊波震得執筆倒退兩步,繼續寫:“上一次做了。”

林輕這才想起自己和他打架的時候,為了取得相對優勢不要臉地把褲腿袖子都擼上去、又不要臉地大喊“有本事赤手來打我啊~”這一段……

林輕心虛地伸手從紙袋裏拿了個橙子,扔了200塊錢給他:“200塊買你別寫了。讓我先吃個橙子壓壓驚……”

倆人回到巷子裏的時候,張超正騎在張海濱身上和他閑聊。

見著林輕遛了犬次郎回來,他趕緊指著被小胡子幾個當人肉椅子的大漢問:“少爺,林小姐,這幾個要送局子裏坐坐麽?”

張海濱從地上爬起來,看見林輕身後的王信宏,愣了一下:“王小姐的表哥?您怎麽……”

王小姐的表哥自然根本就沒注意他的存在,倒是林輕難得十分大度地小手一揮:“海濱和我是老朋友了,今天都是誤會,張大哥看在我麵子上放他們回去睡覺吧。”

張超聽了這話,又請示地看了眼王信宏,才對後頭招呼:“屁股都給我抬起來了啦!放人放人!”

張海濱和他的雕花蘿卜們落荒而逃,張超才碎步挪到林輕邊上:“林小姐日行一善了?今兒這麽大方喲?”

林輕謙虛一笑:“哪裏哪裏。張海濱捅了這麽大簍子,送他去局子裏關幾天是幫他。”她眯了眯長眼睛,“他爸的辦公室可比看守所可怕多了。”

上午十點林輕醒了,室友李記者正在給她播報每日新聞:“石油繼續暴跌、謝卿首次公布兒子照片、傳言宏基打算強製收購寰宇、廣傳造假新聞視頻泄出。”

林輕一邊穿衣服,一邊聽李璐發表評論員文章:“謝影帝這娃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啊?標題上寫的是兒子,可兒子哪有穿裙子的啊?長得和小姑娘一樣一樣的,你看那眼睛……”

“宏基這是看信宏beta火了眼紅啊,聽說已經跳過寰宇管理層對股東發出收購要約了……”

“廣信老板這兒子也沒腦子了,被人家拍了都不知道,現在麻煩大了吧。不過視頻裏這女的穿得好寒磣啊,怪不得全身都要打馬賽克,連聲音都得處理了。”

林輕正抓向於子文的eb戰服的手抖了抖……

東城11點開門,中午沒什麽人,大家都在插科打諢。

周姐看向靠在吧台後麵的林輕幾個,神秘兮兮地:“我表弟啊,是那個有出息的表弟,不是天天管我要錢的渾人,我表弟啊前幾天和我說啊,他上個周去參加高中聚會,有幾個條件不錯的男同學還單身咧。他說既然咱們東城姑娘漂亮,不如多組織點聯誼活動,大家互相認識認識。”

見幾個小姑娘神色鬆動,周姐趁熱打鐵:“我聽說他手上有七八個呢,都是本市戶口,那全是社會精英啊,都是大公司裏頭的,還有兩三個都是官兒了。有一個在仁慧製藥實驗室裏當頭頭的,”比了根手指頭,“聽說一年有這個數啊!”

所有人裏學曆最高的小柳撇撇嘴:“周姐你可別坑咱們,條件那麽好怎麽還單身啊?”

周姐一副過來人的樣兒:“不說了嘛,都是精英啊!精英年輕的時候都搞事業了,這車有了房有了,才想起來找老婆嘛……”

這個當口李璐過來戳了戳林輕,一臉八卦地:“那邊有個客人點名找你點單。”

林輕拿起點單機過去。

角落裏坐著一個戴墨鏡的女人,尖下巴,一頭長發斜披一側。

她穿得挺低調,腳上一雙rogervivier塗鴉平底鞋,左腳的鞋頭畫著一顆紅心,右腳鞋頭是手寫“love”。

林輕把目光從她鞋子上收回來,拿起點單機:“請問想點些什麽?”

“夜香花炒雞蛋。”女人摘下墨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