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東城二樓,馮淼在塗指甲。

自從靠上東哥這棵大樹以後,馮淼這個東城老板娘的生活就十分豐富多彩。

每天除了塗指甲,就是摳前一天塗好的指甲。

這邊馮淼正在紅底兒上塗灰色裂紋,孫茜噔噔噔跑上來。

那架勢,就差邊跑邊喊“大王!大王!”。

孫領班等馮淼塗完一隻手,才彎腰匯報:“老板娘,她答應了,還挺痛快。我就說嘛,她看著一副清高樣兒,其實心裏騷的很。”

老板娘“噗嗤”一聲笑了,一點唾沫星子飛到孫茜臉上。

孫茜臉抽了抽,沒擦,隻是不理解道:“不過,老板娘啊,咱們為什麽把這麽好的機會給她?看她長那小鼻子小嘴兒的狐狸樣兒,萬一真勾搭上個男人……”

馮淼白了她一眼:“不讓她去讓你去啊?”

孫茜趕忙擺手:“老板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稀罕湊那個熱鬧……不過要是真缺人的話,其實我小時候還真學過跳舞……”

馮淼又白了她一眼:“得了,就算我想讓你去,人家還不能要呢。”

孫茜表情僵了僵,調整情緒:“老板娘,您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進過戒毒所嗎?”老板娘吹著指甲問。

孫茜直搖頭:“那種地方,我怎麽可能進過!”靈光一閃,“難道是……?”

馮淼探頭瞥了眼樓下的林輕,剛塗好的指甲往下戳了戳:“17歲以前,進過三次戒毒所。要不是沒成年,現在還在裏頭關著呢。”

孫茜倒是沒想到:“姓林的到底什麽背景?”仔細一想又覺得挺有道理,“看著人不笨……怪不得高中學曆,敢情還是個社會人。”

“你說,這一個人要是在四萬人麵前被抓著吸-毒,還是個有前科的,她這輩子算不算玩兒完了?”

孫茜有點猶豫:“老板娘,這招是不是有點狠了?毒-品……不是咱們好碰的啊!”

馮淼從正麵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歇斯底裏了:“你夏天在太陽底下上過課嗎?你冬天在雪地裏跑過圈兒嗎?你穿過藍底白條的運動服嗎?什麽傻逼小學老師!根本就是浪費青春!”

最後一句話出來,孫茜臉上也掛不住了:“我父母就是小學老師,小學老師怎麽了?小學老師拿的民工的工資,幹的是教書育人的事兒,怎麽就傻逼了?沒有小學老師你現在還是一文盲。”

孫茜說完就後悔了,趕緊賠禮:“老板娘,你看我這,一時口快,胡說八道了。”

馮淼冷笑地瞥她一眼:“快倒是快,是不是胡說八道就不知道了。總之這個事現在就你知道我知道,要是被我知道有第三個人知道,領班這個位置我叫周姐來坐。”

孫茜脖子上肌肉動了動,壓低聲音:“老板娘信我。”

樓上馮淼在醞釀複仇大計,樓下林輕也在醞釀複仇大計。

她隨便在點單機上按了幾個,也不管還在堅強繼續脫口秀的王銘清,拋著點單機往吧台走。

剛走出去幾步,聽到王銘清撞破凶案現場的語氣:“表哥!您在喝的……不會是……榴蓮汁吧?”

剛把單下了,小柳過來拍了拍她:“那桌怎麽回事?那男的剛才不是自己進來的嗎?那倆女的哪兒冒出來的?靠窗那個好像有點眼熟,是不是以前來過?”

林輕見她眼神有意無意往王信宏身上瞟,心裏頭又“哼”了一聲:“進來是一個人進來的,不是被富婆看上了嗎?你說的那個是上次寰宇派對來過的王銘清,信宏的那個。進來是談價來了,我剛走之前談到一個月20萬,對方好像不太願意。”末了好哥們地,“要是她們談崩了,你可以接著去談。”

碩士小柳剛升起的一點少女心就這麽滅下去了:“我有病啊?一個月幾十萬包養個小白臉?”說完搖搖頭,“有錢人都有病,還不治。”

林輕趁她轉身,回頭瞄了眼正乖乖喝榴蓮汁的王小黑,點了點頭,深藏功與名。

繞到後門,林輕掏出手機,再次撥通了上島的電話。

“鄒阿姨,我是林輕,我這裏有一條新聞,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您聽說過醫生俱樂部嗎?沒有?沒有就好。”

“醫生俱樂部是仁慧製藥十年前開始的,專門邀請‘開藥量大’的醫生參加各種娛樂活動。具體是什麽活動嘛……我相信您不會失望的。前幾年國家管得嚴,這個俱樂部就對外關閉了,但是我相信它還沒有徹底消失,隻要深入查一查,一定能查到不少新聞。”

“鄒阿姨,我想求您一件事,仁慧的劉宗也算是我朋友,我也不想做出賣朋友的事兒。您報新聞的時候,能不能把仁慧的名字略過去?隻報道醫生姓名就好。”

“不客氣鄒阿姨,爸爸叫我代他向您問好。”

林輕放下電話,長出一口氣。

剛一轉身,差點轉進一個人懷裏。

她一瞬間警戒起來,等看清來人才鬆一口氣,捶他一下:“王小黑!你其實是王小喵吧?一個大老爺們走路無聲無息的,你活著不覺得恥辱嗎?”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整個人僵了一下,半晌慚愧低下頭去:“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

林輕隨口一說,沒想到他又去翻自己給自己製定的道德法典了,趕緊揮揮手:“行了行了,你不在外頭陪你的表妹和小情人兒,跑這來幹什麽?”

他又歪了歪頭,好似不理解這個問題:“來找你。“

林輕一噎,聽他又費勁巴拉地:“我和……那個女人……沒有關係了。”

“沒有關係‘了’?”林輕哼哼,“那還是有過關係?!”

“現在,沒有了。”

對,原來被包養過,現在把錢還了,連利息都沒管就以為自己還清了?十五年,買個債券都能翻三番了。

小心眼輕如是想。

“你適才,”他似是在措辭,“又……在說謊。”

行,小黑你能耐了,都敢用肯定句了。

林輕抬起臉給他看了看什麽叫麵無愧色:“對,我就是在說謊。我不讓上島報仁慧的名字不是在幫劉宗,確實是在坑他。哦對,我爸爸也沒有和鄒阿姨問好,我壓根就聯係不上他。”

他別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輕想了一會兒,伸出爪子把他的臉扳回來:“王小黑,我和你講啊。劉宗他們家三代單身,弄個孩子特別不容易,所以每一代活得都特小心。”

他麵無表情地閉上眼,默默糾正:“三代單傳。”

林輕“哦”了一聲:“對,三代單傳,我就說聽著有點別扭呢。來,接著說。剛才我說的醫生俱樂部你也聽到了,但是這種事兒嘛,屬於灰色部分,可黑可白,單靠這個事兒,是不能把仁慧怎麽樣的。”

他仍閉著眼,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形容。

林輕伸出手“啪啪”拍了拍他左右臉頰,感歎一句:“大老爺們的皮膚這麽好,你活得不羞恥嗎?”

說完繼續逼著皮膚好的大老爺們聽她的複仇大計:“這件事兒確實不能把仁慧怎麽樣,但是那些人就不一定了。劉宗懶,劉宗他爸更懶,隻要能不負責的事,他肯定是不會沾一點。一旦上島把這個事捅出去,仁慧肯定會第一個撇清關係,到時候被曝光的是醫生們,醫生們也想撇清關係……隻要矛盾一起來,第二步就好辦了。”

說到這裏,她神色有點不對,鬆開他的臉,後退一步靠上牆壁:“有一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大難臨頭,反目成仇?”

他略彎了腰,像小狗一樣低頭湊近了點:“那兩個,不是一句。”

林輕嘴角抽了抽:“在我身上,它們還就是一句。”

一時間氣氛有些膠著,林輕捅了捅他:“喂,小黑,你把我給你的4200給那個女解說了?”

他默了一會兒:“還給她了。”

林輕聽到“還”這個詞就氣不打一出來:“要回來。”

他一愣,顯得十分為難:“是她的錢。”看林輕臉色不好,難得動作敏捷地從胸前口袋裏“刷”地掏出黑金卡來,“你用這個。”

林輕強作不為所動地揮開他的手:“再說一遍,我、要、的、是、她、的、錢。”

其實林輕說是這麽說,本也沒報多少希望。

他能花15年去找一個人,隻為還錢,不可能被她這幾句話說服了。

果然,他直起脊背,又變回那棵蒼鬆翠柏:“是她的錢。”

林輕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這是在和誰慪氣,一把把他推到一邊,不耐煩道:“行,你不要,我去要。”

外麵王思語和王銘清坐了一會兒,不見王信宏回來。

王銘清不好意思:“我表哥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慢慢熟了就好了。這會兒又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先去逛吧。”

王思語不解說的時候話也不多,但是每句意思都很明確:“再等十分鍾吧。”

於是兩人又等了十分鍾。

十分鍾後失蹤人口自然還是失蹤人口。

王銘清買了單,兩人站起來朝店外走。

走到門口,一個人從外頭進來,手裏還端了兩杯沒蓋蓋的咖啡。

王思語剛一推門,就聽嘩嘩兩聲。

她一抬頭,看見林輕正淡定站在門那邊看她,腳邊躺著兩杯壯烈犧牲的咖啡。

她身上的廉價破棉襖上,潑墨畫似的。

王思語不愧是幹解說的,反應很快:“沒燙著吧?“

林輕擺擺手,很大度地:“燙倒是沒燙著,隻可惜了我媽留給我的傳家寶……“

林輕兩隻細手指捏了捏快結冰的破棉襖:“這件衣服我穿了好些年了,還真是有點舍不得。“

王銘清實在看不下去了:“林輕,你夠了。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從來就沒見你穿過。小語,給她幾百塊錢咱們走。”

林輕聳聳肩:“我不和女人爭。反正你們姓王的都是一家的,她毀我一身衣服,我讓你表哥賠我一件不算過分吧?”說罷看向她們身後,“王公子,有空麽?我正好下班,一起買件衣服去?”

借王公子十個膽子王公子也汪不出來“no”。

看到表哥點頭,王銘清趕緊又去捅愣神的王思語。

王思語反應過來,客氣地:“禍是我闖的,不能叫信宏幫我出錢。正好我們也要去購物,你一起來吧,看上什麽衣服我來買好了。”

林輕一副“也好”的形容,蹬鼻子上臉地朝王小黑擺了擺手手:“那就不麻煩王公子了,您繼續溜達去吧。”

王銘清和王思語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應對,聽到從剛才起就沒和她們說過話的王信宏慢騰騰道:“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