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不,是陌生之極的樹木和群山。
這裏顯然不是穆柯寨。心情沉重地施恩得出了這個結論,甚至也不是吳、吳越兩國,看山中大片的森林中,露出恢宏壯觀的殿堂一角,以施恩從書本上看來的記載,這建築形製,竟然是幾百年前的樣式,
如果這是一個遊戲,那麽作為驢友,觀賞古建築,無疑是能增加曆史、科技,文化知識和提高藝術修養,獲得道具或者經驗點數。但現實不是遊戲,施恩環顧四方,他出現的地方,隻是山間一塊孤立而荒涼的空地。
環繞這塊山地的大部分地區,都是險惡的峭壁和無法通行的巨岩,因此要想順利的通過這個地區必須有武技修為在身,甚至需要飛天遁地的修士插手,至於大兵團作戰那是絕無可能。
可謂是易守難攻!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施恩像一個幽魂般,從用作防禦工事的山穀和岩石間拾階而上,沿途可見到許多住所,它們曾經是香火鼎盛的廟宇和其他民用建築;但現在,這裏隻是血腥侵襲後的殘跡。雖然山間伏屍處處,但仍是以防衛者居多,而且不少都是死於須臾之間,顯然,進攻一方的力量不容忽視。
前方道路已毀,無法繼續深入,雖然知道自己身處幻境,但真實度實在太高,施恩提起內氣,謹慎地用視線來確認周圍狀況,於密布森林中,小心翼翼的前進,終於到了山頂,然後,前方豁然開朗,最醒目的就是一座巍峨華麗宮殿,充滿了危險的感覺。
施恩心中一頓,已經明了。
這裏,想必就是孫尚香方才述說中,少女自小生活的地方,也是江東六郡的中心,帝姓孫家的老宅,富春山居,雲頂天宮。
咦?那是什麽聲音?施恩循聲望去……然後,他的身體反過來朝後方飛去,或者應該說,是被吸過去,瞬間被這個孫尚香夢中的世界自身吞沒。留下的,是比海洋更深的寂靜。
然後,殺聲四起。
原本富麗堂皇的郡王府,當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後,如今已經變作人間鬼蜮!不,更像傳說中佛門六道之一的修羅場。
郡王府外廊中,風格各異的亭台樓閣,已經坍塌過半;曾經名貴鮮亮的書畫古物、金銀細軟上,濺滿了鮮血甚至凡人身體的殘骸,刀、劍、槍、戟、飛鏢、鐵彈、沒羽箭等兵器散落遍地,成百上千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著,他們之中,有穿著盔甲的甲士,更有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
顯然,這裏剛剛有過一場慘烈的廝殺,同時也是一場屠殺。
一個人對所有人。
“藏頭露尾的家夥,你來殺我呀,殺你老爺呀!”
“孫家養士三百年,仗節死義,就在近日!我等身為門客,決不讓你這天殺的攔在麵前!啊!”
黑衣蒙麵的不速之客看也不看一眼,手中不起眼的黑布一揮,一道金光閃過,那出言不遜甲士的頭顱,登時從脖子上詭異的掉下,隨即,一顆顆大好頭顱滾
在地上,鮮血四濺。
漫步在屍山血海中,黑衣蒙麵的惡客卻似閑庭信步一般,隨手掃斷一株參天古木,聊起衣襟坐在斷開的樹樁上,把手裏黑布包裹的兵器隨隨便便的丟在一旁,伸了個懶腰,冷笑著:“土雞瓦犬就別來送死了,你們幾個也看夠了吧,下場走兩招,讓本座暖暖身子。”
院子裏傳來一陣金鐵交鳴,人影攝動,分居四角,將惡客圍住,猶如甕中捉鱉一般,一眾府中家將歡聲雷動,而在內庭外圍,已經如同鐵桶般圍滿了密密麻麻身穿甲胄的兵卒,更有無數弓箭手張弓搭箭,瞄準了那個不速之客,讓他插翅也難飛。庭院之外,也是人影幢幢,一時也不知來了多少家將。
惡客卻仍是環抱雙手,靜立不動,似乎沒有出手打算。隻是笑了,“果然是你們,江東孫氏的四大準宗師家將,鐵脊蛇矛程德謀、霸王神鞭黃公覆、龍魚神刀韓義公、風刀霜劍祖大榮,那幫廢物果然纏不住你們,倒是你們不趕去單騎救主,反而想過來撿軟柿子捏,實在是打錯了算盤。隻因為你們已經撩起了老夫的興趣,再也走不了了,哼哼哼哼!”
現出身形的四人麵麵相覷,他們確實是一路趕來救主,原計劃先以多打少,清除前庭孤身一人的來敵,接著去匯合郡王,將那群背主做竊的小人挫骨揚灰!
然而經過方才兔起鶻落的交手,又被對方一言揭破意圖,心覺大為動搖,就好比凡夫俗子下棋,總是拚命想提去對方棋子,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殺劫,但大國手對奕,卻絕不輕易出招,隻是避實擊虛,等布局完成,便大勢一起,令對手滿盤皆輸。他們終於明白,今夜遇上了絕頂強者,必須要摒除雜念,小心應付,否則定是十死無生。
方麵大耳的程德謀沉聲說道:“老賊胡言亂語,休想動搖吾等,殺!”帶頭撲上,江東孫氏的四大家將,合稱為“風林火山”,程姓是炎帝神農氏後裔的祝融八姓之一,程德謀號稱侵略如火,矛技超卓,光焰萬千,更兼有飛化騰驤之利,自然在四人中最引人注目。但其餘三人也是默契十足,進退渾如一人,頃刻間,五人戰成一團。
在包圍圈外的家將們看來,這五人每一次出手,莫不是形如鬼魅,猝爾發動又突然結束,對峙時間遠比實際交鋒來得更長,有時連武器碰擊聲響也無,而四大準宗師卻益發退得狼狽,有時心覺聯結甫一發動,黑衣老人目光到處,四人又硬生生頓住身形揮舞武器退開,彷佛目光是有形有質神兵,逼得眾人不得不退。
這是場武道強者間的對決。家將們眸子中此時都是異彩漣漣,臉上疑惑之色變為疑問,接著就變成一種理解之後悲傷,他們時常也得到了四大準宗師的點播指點,下場角技,今日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雙方實力都遠在自己眾人之上,若非如此,決計無法展現出如此精彩絕倫的無形之戰。
家將們眼中,雙方生死勝負,難以逆料。
黑衣老人每空刺一指,虛劈一掌,甚至目光所及,都直指四大準宗師
攻勢裏的破綻,倘若擊得實在,恐怕便是血濺五步局麵,程德謀等均為當世一流武道強者,身負著全郡王府上下的安危,豈能輕易陷己於絕地,徒逞匹夫之勇?寧可冷靜退開,也決不魯莽從事,白白將命送到黑衣老人手上。
戰事焦灼,四大家將卻暗自心悸,過往四人合力,從沒有戰過如此紮手的敵人!而郡王那邊,雖然知道叛徒不足為慮,卻是關心則亂!
“要說到最紮手的一個敵人”,程德謀眼見黑衣老人的目光射向祖大榮左腋上方,瞬息之間,一連串連鎖後著已在腦中電光石火般推演一遍,他不禁背脊一涼,脫口叫道,“錯!快回來!”
語聲未落,黑衣老人身形一晃,陡然間彷佛化身無數,祖大榮肩頭驟地一痛,已然中招。隻聽得一聲慘叫,左臂齊肩被老者卸下,血花飛濺,祖大榮仰天倒下,喉嚨竟被惡客內氣攻入,運勁震碎!
敵人占據上風,故意拖著庭院中這幾人攻守來回,利用自己諸人久攻不下,時不我待的緊迫形勢,以言語、形勢誘使他們主動出擊,以便聚而殲之。與黑衣老人這等強者相對,心緒意識上豈能有絲毫動搖?祖大榮久戰無功,一式“春風祖席催行色”出手時氣息浮躁,非但未能配合其他人,反而打亂攻勢,程德謀若非即時煞住鐵脊蛇矛,隻怕也要饒上一條性命。
霸王神鞭黃公覆、龍魚神刀韓義公皆不以身法見長,看出凶險卻都阻止不及,趕緊搶在第一時間抽身急退,堪堪避過。黑衣老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他驟然拔起黑布下的兵器,黑布碎裂,劍出無回!
程德謀蛇矛急舞,黃公覆、韓義公刀鞭齊施,均覺眼前銀燦燦一片綿密劍網,什麽也看不見,分不清自己究竟接下多少劍,又漏了多少劍,和著全身點點鮮血飛濺,一個勁兒拚命後退。
驀地程德謀悶哼了一聲,蛇矛斷折,胸口被內氣掃過,“碰!”一聲倒飛出去撞倒了圍牆,在家將們的慘呼聲中,摔入一片漆黑之中。
至此四大強者的合圍策略可說是完全潰敗,眼看黃公覆、韓義公二人招架艱難,死亡隻是時間上問題。
黑衣老人淩厲目光,陡然射向牆角一堆殘肢斷臂中間,血雨腥風驟起,隻見一道殘影襲來!無聲無息刺向了黑衣老人麵門。
此刻老者大獲全勝,難免懈怠,這一矛又刺得十分陰狠,斷無失手之理,誰知矛尖堪堪擦入老者的護身氣場分許,卻再也難以推進,原來竟已牢牢箝在黑衣老人身前虛空之間。
“居然是,虛空見神!大宗師!”襲擊者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強抑發顫聲音道,“閣下技高一籌,程某無話可說,隻是方才我籌謀許久,借勢飛退,借助地利優勢與身形相近的手下交換衣著,裝死襲殺,自認算無遺策,絕無疏漏,你,你卻是從何處看出破綻?”
“你身上每一擊都是出於我手,難道我會記不得傷口方位,出手分寸?”黑衣老人神情冰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程德謀,果然是足智多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