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楔子 燃文

晚上,成舟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幹脆起來去了客廳。

他也沒開燈,就借著外麵傳來的燈光,摸到沙發邊坐下,又摸出他在超市買的香煙,用打火機點上。

他不抽煙,也不喜歡。這大概也是他業務沒有別人好的一個原因,他不習慣給人敬煙,更別說送人香煙,他總覺得送人香煙就是在慢性謀殺那人一樣,可惜他這個想法很多人都不認同,還認為他做人太小氣。

“我想我有必要過來向您說一聲謝謝。”

一名燙著波浪長發、貌相中等偏上、下/身牛仔褲、上身無袖束腰長線衣的年輕女子突然出現在成舟麵前。

成舟嚇了一個仰倒,香煙頭都掉在了沙發上。

“抱歉,希望沒有嚇到您。”女子微笑。

成舟撫著心髒冷靜下來,“你是……?”

“我是源源的媽媽,我叫姚芳清。”

“啊!”成舟想起來了,“你孩子還好嗎?你們團圓了嗎?”

“源源。”姚芳清對看不見的黑暗深處招了招手。

一個可愛的小孩子從黑暗中一蹦一蹦地跳出來,“叔叔,你好!”

“呃,源源你好。”

小孩伸手去拉他媽媽的衣角,抬頭軟軟地道:“媽媽,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那個小哥哥就快發現我們了,我……我怕他。”

“好,我們馬上就走。”姚芳清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對成舟快速道:“今晚冒險過來,除了想要向您表達我們的謝意,還有就是……”

“小心!”小孩忽然對成舟豎起一根手指,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道:“叔叔,有人在詛咒你哦。”

成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誰?誰在詛咒我?”

“您一定要小心,詛咒的力量非常可怕。”姚芳清看看四周,走到成舟身前彎下腰,低聲道:“有機會,幫我向那位蒙警官說聲對不起,我想詛咒的人不是他,可是有人……有個很厲害的人,他把詛咒轉移了。”

“誰?”

姚芳清猶豫,剛張開口,突然被小孩子一把捂住,“媽媽,不能說!”

小孩轉頭看向成舟,非常小聲地道:“叔叔,他能聽見。”

成舟一肚子疑問。

姚芳清看到兒子臉上露出焦急和害怕的神色,隻好簡單地道:“我的事情陳顏都清楚,你可以去問她。詛咒是一種特別的力量,您必須找到源頭,否則您會……”

“媽媽!快走!”

就在那一瞬間,成舟似乎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投向了自己,那道視線……

如果說小和尚的目光讓他感覺到深深的惡意,那這道視線似乎已經把他摁進了隻有憎惡的冰冷深淵中!

成舟一驚,一手按在了燃著的香煙頭上。

“嘶!”

成舟猛地睜開眼睛,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睡著了,右手指間還夾著香煙,而煙灰現在已經長到自動掉落到了手背上。

還好不是掉在沙發上,成舟趕緊把手上的煙灰抖落,又從茶幾下翻出舊報紙,想要把整隻煙頭都按上去。

“剛才是不是有人來找過你?”不滿意自己的地盤被閑雜人等隨意踩踏的小霸王踩著重重的腳步從臥房裏走出。

成舟一看紅葉出現,本來要按滅的煙頭也不按了,翹起腿,夾起那根還剩了半截的香煙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煙圈……沒成功。

“嗆!”紅葉腦門一根青筋蹦起,他努力再努力,壓下了衝到腦門的怒火。

“我們談談吧。”小小的身影走到成舟麵前沉聲道。

成舟探身往舊報紙上彈了彈煙灰,嗤笑道:“小孩子扮那麽深沉幹什麽?嚇你老子嗎?對了,正好我一直都想問你,我真是你親老子?”

哪知這一問,本來都已做好打算要好好哄哄自家老頭的小鬼炸毛了,當即就爆炸般地大吼道:“我就知道你這幾天陰陽怪氣的,肯定肚子裏有小算盤了!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你早就嫌棄我是拖油瓶了是不是!你想扔掉我再討個年輕漂亮的小老婆是不是!”

“我就沒娶過老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不想要我了!你這個打算棄養兒子的負心爹!我告訴你,你想拋棄我,門……不!老鼠洞都沒有!我現在就去把家裏所有洞都給堵上!”小鬼頭大概氣糊塗了,轉身就走。

成舟猛地站起身,可不知想到什麽,又慢慢坐下。

何生擔憂地蹲在房門口偷看客廳,“怎麽辦?”

司徒打個哈欠,也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涼拌。”

“認真點好不好?沒見過比你更愛睡覺的鬼。”

“你不懂,我在享受活著的感覺。我以前活著的時候就是睡太少了,那時候忙啊。”司徒的目光遠了點,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何生喃喃道:“不過你也許說得沒錯,那對父子確實需要涼拌一下。”

成舟坐在客廳裏開始點第二根煙,紅葉在家裏乒乒砰砰地到處找能堵上的洞。

何生看紅葉把下水道的蓋子掀開就要拿水泥灌上,想要過去攔住他。司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別去多管閑事。”

何生掙紮,小聲道:“那是下水口,讓他堵上就慘了。還有他哪來的水泥?”

“隔壁樓棟拎過來的,有家在裝修。”司徒回答完,看何生還是要去阻止,“他正在火頭上,你去了被他咬一口怎麽辦?你可不是成舟,被咬一口要多久才能恢複?”

“可是……”

“堵上就堵上,到時候等他自己冷靜下來,會想法弄開的。”

“我就怕他讓我弄……”何生更小聲地咕噥。

司徒扯扯嘴角。

“還有你,你肯定也跑不掉,到時廁所那個洞歸你掏。”

司徒聞言立即起身,走過去往下水口上一站,揚聲對成舟喊:“我說老大,你兒子要用水泥堵死家裏所有下水道,你不管嗎?還是你晚上不打算方便了?”

“那小子吃錯藥了?”成舟在客廳坐不穩了,把香煙頭往報紙上一按,就飛奔了過來。

“幹嘛呢?水泥哪裏來的?還不給人家還回去!”

紅葉昂著腦袋抿著嘴,表示出拒不合作的態度。

成舟打開衛生間燈,看小鬼頭那沒有一點知錯悔改的倔強小模樣,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男人走過去,從紅葉手裏奪過那隻半滿的水泥桶交給司徒,“麻煩你拿去還給人家。”

司徒接過水泥桶就走。

成舟抱起不肯說話的紅葉,把他抱到水池前,替他洗了洗手,又把他放下。

“現在流行把說話地點改到衛生間裏?”紅葉諷刺地道。

“你真的有把我當父親看嗎?”成舟沉沉地看著眼前的小不點。

“你很在意這點?”

成舟點點頭,又緩緩地搖搖頭,“我隻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真正的父親。”

“我是不是你親生兒子就這麽重要?”

“沒有人不注重自己的血脈。”他並不是想這樣說,成舟皺眉。其實他並不像他表麵上那麽在意紅葉到底是不是他親生兒子,他在意的是……紅葉到底有沒有把他當父親看。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你兒子,那麽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你隻是不想做冤大頭,幫別人養兒子。”

“你隻是害怕我不是你兒子,而是什麽惡鬼,留在你身邊是想要害你。”

“你歸根到底還是把我當作包袱!”

小小的紅葉犀利地一句句指出要害,看男人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即繞開他,頭也不回地走回臥室。

成舟在馬桶上坐下,雙手抱頭什麽也不想地坐了好一會兒。

何生想去勸解他,被速度處理了水泥桶又速度趕回來看熱鬧的司徒一把拉回房裏。

久久,成舟重新洗臉刷牙從衛生間裏出來,站在臥室邊躊躇了半分鍾,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有個熟悉的小小隆起。

紅葉沒有蓋被子,就這麽躺在被子上。

誰也沒有想到開燈。

成舟站在床前看著背對他、一動不動的紅葉,最終,他還是被心中那難言的痛楚和再次想要逃避的心理給打敗。

這是不是他真正的兒子有什麽關係呢?

隻要他還願意叫他爸爸,隻要他還願意留在他身邊,那麽就這樣吧。

成舟上床,伸出手臂,把那小小的、倔強的、聰明絕頂的、本領高強的、脾氣特臭的小鬼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紅葉,不要拒絕我。”成舟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小孩軟軟的耳朵。

也許我的胸膛不夠厚實,也不夠寬廣,可我依然想要把你擁進自己的懷裏,讓你依靠。

也許我確實很沒用,可我還是希望能用自己的雙手來保護你,想要用背脊為你撐起一片天。

也許我……真的不是你真正的父親,可是每當你叫我爸爸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紅葉,你不明白你的意義對我來說有多大。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包袱,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你,相反我一直在害怕……

害怕也許有一天你會用陌生的目光看我,嘲笑我付出的一切,告訴我,其實我對你來說……什麽都不是。

我是大人,我不能沒臉皮地乞求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誰能陪伴誰一輩子。

但是,我想請求你,至少在我對你還有用、至少在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請不要那麽淡然地隻把我當作一隻卑微的、隨時都可以拋棄的蟲子。

我想好好的愛你,把我能給你的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我不奢望你也會同樣的愛我,也許我愛做夢,但我從來不敢奢望。我隻是想要你叫我爸爸而已,哪怕你我都知道那隻是一個假象。

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我有多麽喜歡現在的家。你、何生,甚至司徒,讓我感覺我有了一個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家,還有最重要的家人。

你們讓我,感覺到幸福。

男人的眼淚無聲地濕了枕畔。

紅葉始終沒有回頭,但他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軟了,實實在在地貼到了後麵那不甚厚實和堅強的胸膛上。

成舟更緊更緊的把小小的身體擁進懷中,就好像這是他的唯一和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