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鍾情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磕了頭,從慈寧宮出來,這突如其來的事,以及孝莊突如其來的話,索尼到底還是沒能徹底摸透。
菀玥有母儀天下的氣度?他不敢在想下去。但有一點已經可以肯定,無論日後位分如何,菀玥進宮一事已是定數。
“阿瑪您可終於回來了。”
“菀玥呢?”
自索尼被孝莊召進宮,索額圖就越發地心理不安,前朝發生了這樣的事,索尼與他皆是立場不明,恐怕太皇太後會施壓。
來來回回左思右想,哪怕隻要與這件事有一絲牽扯的人,他也要考慮到這個人與自家的牽連會走到哪一個層麵,就這樣邊想邊等著索尼回來,一等就是一整個午後。誰知如今索尼一回府,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就急著找菀玥,索額圖在朝野摸爬了這些年,見索尼如此舉動,心裏便突然有所明了。
“在呢。”
“叫她來見我。”
索額圖即刻轉身吩咐道,“快快,快去請小姐。”又見索尼心神未定,也不敢肯定自己暗暗的猜測是否正確,擔憂道,“阿瑪,宮裏到底怎麽了?”
索尼緩緩坐下,依舊緊繃著臉道,“今日我進宮去,太皇太後的意思已經顯而易見,選秀在即,這是要讓皇上大婚了。”
“啊?那?”索額圖的反應並不是驚訝,而是在關心,赫舍裏一族會被皇家放在一個如何的位置。
“太皇太後不僅點了咱們菀玥的名,還說……”想起這句話,他又在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捉摸起來,神情有所思慮,“說咱們菀玥倒是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度,不管是不是在預示我們什麽,菀玥這丫頭,必定是這紅牆裏的命了。”
一聽“母儀天下”這四個字,索額圖的眼睛裏不禁閃過一抹光亮,那可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那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阿瑪怎麽好像不高興呢。”
索尼輕哼了一聲,“好事?你可知道,當著太皇太後的麵,他鼇拜就以‘滿洲下人之後,不可冊立為後’一再地貶下我們,遏必隆在一旁又是極力讚成,太皇太後不過是提了這一句,他們便是如此的反應,若真的有什麽動作,咱們菀玥能不能穩穩當當地被抬進去,還不一定呢,到底誰也沒有許諾我們什麽。”
索額圖比索尼更要看重名利,怎麽能忍得了他們如此的挑釁,“遏必隆自然會站在鼇拜那頭,或許他還想著自己家的閨女可以進宮做皇後呢!可不管怎麽樣,太皇太後試探也罷,當真有意也罷,屬意的都是我們菀玥啊。”
索尼搖搖頭,歎氣道,“依長遠看,即便太皇太後屬意於菀玥,也不會不顧及他們這一股勢力,但太皇太後既然有了這一層意思,哪怕隻有一絲,我們也得讓它滋長出來。”
正說著,就見菀玥進來。
“爺爺,您叫我?”菀玥見屋子裏的氣氛不對,看了一眼一旁的索額圖,隻是在與他眼神交匯的瞬間,他卻避開了。
“菀玥啊,爺爺剛剛從宮裏頭回來,太皇太後的意思,是要你入宮去,你可有什麽打算?”這樣的節骨眼上,索尼實在是沒工夫再說無用的話了,雖然是開門見山地說,卻也是小心翼翼,到底顧及著菀玥的情緒。
她的麵色隻在一刹時變成了灰色,突如其來的話心裏一點的預兆也沒有,隻倔強著按著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孫女兒不想進宮。”
她的反應不得不叫索尼忽地憤然道,“胡說八道!這豈是你說願不願意就能左右的事情。”
“我不想進宮去,太皇太後還能把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不成”,菀玥的聲音由低而高,臉色漲得通紅,她自己也不知道若是不進宮去以後又會是怎麽樣的命運安排,隻是如今卻顧不上那麽多,“爺爺既是來問我的意思,那我便就知這個意思。
”
卻又不知如何相勸,索尼見她如此抗拒,也知道她的脾性,無奈隻能又好言相勸,“你怎麽還不明白,太皇太後點名要你進宮,又是擺在我們四位輔臣麵前說的,足以說明,將來你在後宮的地位是舉足輕重啊,就算不是皇後,也一定是個貴妃。”
“是啊。”索額圖隻在一旁幹著急。
皇後還是貴妃都隻是他所有女人中的一個,又有什麽意思,她一聲冷笑後麵無表情,口氣卻是堅定,無可轉還,“我不願意入宮,更不想做什麽皇後貴妃!”
“你!”索尼突然怔住,說不出話來,似乎想起了什麽來,“是不是因為福全貝勒?”
菀玥紅著眼眶,一口否定,“不是!我就是不想進宮!”
她的堅決叫索尼惱怒,“帶小姐回屋去,哪裏都不許去!”
“不出去就不出去!”與上一次不同,菀玥沒有絲毫的反抗,甩了手徑自回屋去了。
“她怎麽這麽跟我說話!”索尼抿緊了唇,說不出話來。索額圖勸道,“阿瑪您別生氣,菀玥她知道輕重的。”
“她知道嗎?她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怎麽還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你去,讓她記住,無論她心裏有誰,別說是二貝勒,就……”說到此處,索尼突然住了口,差點就說出犯上的話來,誰還大得過皇帝去,“除了咱們小主子都是沒有用的,讓她趁早絕了這心思吧。”
“阿瑪……”索額圖看著方才的情形,根本無可奈何,“菀玥這孩子,打小是這樣的性子,她認準的事,誰變得了啊,得想個法子。”
“太皇太後既有了這樣的心思,就容不得我們有半點差池,要是真的有懿旨下來,菀玥要是不從,可怎麽交代”,索尼定了心坐下來,細細想了想道,“倒是有個法子,不如請了容若過來,容若的話她還是聽的。”
索額圖連連點頭應道,“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就試一試吧。”
果然,不過一兩日的功夫,索額圖真的就請來了容若。索額圖雖然不知道發生在他們身上那樣多的事情,但容若無論如何都是最好的人選。
“許久不見,又當要刮目相看了。”容若來的時候,她正萬般無聊地畫著窗前的所見,而從前,她哪裏能這樣定心,這些事可是不曾見過做過的她做的。
菀玥見了他也隻是淡淡地,放下了手裏的筆擱在硯台上,“是啊,許久不見了,還沒來得及恭喜師傅就要新婚了。”
“你隻顧著恭喜我了,那你自己呢?”
“是三叔叫你來的,對嗎?”菀玥並不看他。
容若收起了笑容,點點頭,“對。”
勇兒端著茶進來,屋子裏的氣氛讓人發慌,這些年過來,哪裏見過菀玥與容若這樣嚴肅地說過話,她連大氣也不敢喘,又不敢插上半句話,放下茶便退出去了。
隻聽身後傳來菀玥的聲音,埋怨道,“他們叫你來做什麽?”
“勸你進宮去。”
容若的回答這樣不遮掩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才在索尼麵前說下的話,有法子定能勸解菀玥。
容若見她不說話,便自己坐到了她麵前,“我知道你當初不願進宮,是因為你心裏有了一個人,不能再接受另一個人……如今讓你左右顧及的兩個人分明就是同一個人,你怎麽還……”
“我已經想好了自己的人生,他現在告訴我他是皇上,我就一定要答應嗎。”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她倔強著就是不讓它留下來,她怨玄燁,也怨容若,若是一早知道了這個真相,斷不會是現在的局麵,“師傅是我最信任的,可是連你也在騙我,你是他的禦前侍衛,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卻不告訴我。”
“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皇上也一樣,可是時間越長就越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容若心裏越發
地急了,這會兒的菀玥似乎什麽也聽不進去,他找不到好的借口,要緊的事好像什麽樣的解釋都是無力的,“他是皇上,是天子。他能這樣真心待你,你怎麽能讓他如此傷心呢?我也不知是聽見什麽話了,反正這回皇上是真的傷心了。”
她不停地搖著頭,一再地拒絕著,拒絕著眼前所有的一切。這樣好看的雙瞳卻泛著不似尋常的空洞,她覺得自己可笑,連容若都知道,她是為了他才不願進宮的,他卻始終沒有真誠相待,隻眼見著她日日消沉,又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為難本是為了他。
容若見她沒了反應終於惱了,“菀玥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麽?你是當朝首輔索大人的親孫女,論身份也不低,論才華論樣貌論人品,哪一樣不如人?”
“正是因為我在意他,我才更不能和他在一起。深宮裏的恩怨師傅不是不知道,哪朝哪代都一樣,可怕極了。”
她害怕他的情誼隻是一時興起,等到有一天沒有了,她又該怎麽辦。她還顧及著青嵐,她對青嵐說過的那些話若是違背了,以後同在宮裏該如何與她相處。
這每一點每一滴的顧慮,都變成了阻礙。
“隻要皇上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你為何要去顧慮那許多呢,那些恩怨紛擾跟你有什麽關係?你知不知道,皇上為了你大病了一場,再加上朝廷裏的事,前幾日在朝堂之上與人爭辯不休,早朝下來就暈倒了,已經連這幾日高燒不退了。”
“朝廷裏怎麽了?皇上他現在怎麽樣了?”容若的話音還未落下,她的淚水終於像線條一樣滑落下來,這些日子她變了太多,自從遇見了他,為他留下的淚水,比前頭的十幾年都要多。
看她如此的反應,容若不禁歎道,“瞧你急的,這又是何苦呢?看來朝廷的事情你還不知道,皇上啊如今是難以自處了。”
“朝廷裏出什麽事了?”淚水結在臉頰上,她在腦子裏快速過濾了一遍,並未聽爺爺和三叔回來說起過什麽。
容若道,“這些日子,皇上因為主張滿漢一家的事情,被朝廷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弄得焦頭爛額,他如今是孤身一人了。一邊是朝廷,一邊又是你,反正不好,很不好。”
她隻怔怔地坐著再不說話,原以為“一念滅,咫尺天涯”,就能兩兩相忘,隻是這千絲萬縷的瓜葛,怎麽也扯不斷了。命運如此,她亦不舍。
清寧宮靜急了,靜到梁九功開始發慌。皇帝把自己關在裏麵足足有兩個時辰了,他偷偷地貼著東暖閣的門,直到終於聽到一些動靜。那聲音越來越大,撞擊在殿門上,每一記都震到他的心坎上。
他也顧不得皇帝吩咐下的“誰都不許進”,推了殿門就闖進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凳子東倒西歪,櫃子裏的書扔得滿地都是。他站在凳子上,趴著櫃子,不知在翻些什麽。
“萬歲爺您找什麽呢,您吩咐一聲,奴才來找就是了。”
玄燁並不理睬,依舊不停地將櫃上的東西毫無目的的往外扔。
“萬歲爺,您快下來吧,站這麽老高的地兒,這龍體可是要撐不住的呀。”梁九功束手無策。
玄燁停住手,是啊,他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或許僅僅是一種發泄,此刻他不希望有任何人的打擾,隻讓他歇斯底裏地一次發泄完。
他狠狠地摔下手裏的東西,喊道,“出去!”
梁九功一顫,哭求道,“萬歲爺,奴才求求您了,您好歹吃點東西吧,要不您喝碗粥也成啊。”
“給朕滾出去!”那是從內心最深處發出的聲音,將整個人都喊空了。
“萬歲爺您千萬消氣,奴才這就滾出去,這就滾!”梁九功磕了頭出來,實在是沒了法子,這樣的情形更是不敢跟慈寧宮去說的,隻在殿外沒用地哭了起來,皇帝高燒不退已有十日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