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樹枝上,屋簷上,庭院裏,甚至是整個紫禁城,都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望眼處,茫茫山巒慘白刺目。天空低沉,陰雲密布,仿佛壓在人的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不就是長了張狐媚的臉嗎,這樣的人生來就是招人討厭的!”隻聽得靈兒越說越生氣,恨不得咬牙切齒,活吞了她正說著的那個人。

“行了,你可小點兒聲吧,進去之後可別又胡說,你呀,就是嘴上嘴沒把門的。”勇兒提醒道。

靈兒放下手裏的笤帚,那雪積得太厚了,更何況,這會兒她也沒有心思掃了,“即便我不說,可這樣的事情靠這樣瞞著又能瞞幾日呢,主子早晚會知道的。”

“瞞一日是一日,你呀,反正別胡說就是了。”勇兒道。

才打了簾子進去,菀玥坐在妝台前,透過鏡子,就一直瞧著她們倆,靈兒本就藏不住事的,那眼神更是看得她心裏發慌。

“娘娘……”靈兒越發地心虛了。

“你們在外頭說什麽呢?”菀玥轉身問道。

“我們……”勇兒不知所措。

靈兒還不曾開口,隻見著菀玥的眼睛,反倒先哭起來了。

“怎麽了?”菀玥甚是疑惑,似乎毫不知情。

靈兒的樣子好像比誰都委屈,“勇兒姐姐還不讓我說……”

勇兒沒了主意,知道一定是瞞不住了。

“這是怎麽了?這麽大的姑娘了,難不成是誰欺負你了?”菀玥淺笑道,拿起一對耳墜子在耳邊比劃著。

“昨兒個……昨兒個領頭獻舞的那丫頭,今兒萬歲爺就賜了承乾宮的側宮給她住……再怎麽著也算是半個主子了。”靈兒越說越泣不成聲。

勇兒無力地站著,隻聽著靈兒把話說完。

菀玥輕輕放下手裏的耳墜子,這才是剛剛開始,往後的幾十年,她將要麵對許多這樣的事情。

“他是皇上,寵哪個就是哪個,常在也好,妃子也罷,也是那姑娘的命。”

“主子,您……”勇兒上前一步,卻想不出一句勸慰的話。

“宮裏的女人就像花園裏的話,今兒多一個明兒少一個,他高興的我就得跟著高興,他不高興的,我的眼淚也不可以隨隨便便地流出來。”

“主子,奴婢知道您的委屈……”

菀玥搖搖頭,“這算不得是委屈,這就是皇帝的女人。”

晌午,陽光開始強烈,雪

慢慢融化,殿裏燒著炭火,外頭的風依舊刺骨。

勇兒進來報,新晉的主子來請安了,菀玥在正殿見她。

“臣妾莫哥特來請皇後娘娘的安。”殿裏靜極了,就連她頭上那步搖發出的微微的碰撞聲都聽得清楚,她慢慢走進大殿,走近菀玥。

菀玥並未料到她會來請安,溫和道,“起來吧。以後同在後宮裏,都是姐妹,你不必太拘謹。”

她頷首道,“素來聽聞皇後娘娘最是大氣溫婉之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所謂聽話聽聲,她這番話說得甚是至誠,一點沒有要巴結的意思,菀玥知道她是漢人女子,隻問道,“原來你叫莫歌?”

“是。”她一直都不敢抬頭。

菀玥倒沒有想到,她的為人竟是十分乖巧的,“你這名字可真好聽。”

莫哥道,“名字是母親取的。”

“家人可都住在京城嗎?”

莫歌搖搖頭,眼裏不禁泛起了淚光,“臣妾已經沒有家人了。”

菀玥默然,不禁起了憐憫之心,“宮裏缺什麽東西,隻管來告訴本宮就是。”

“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兩個人正說著話,梁九功驚慌中跌跌撞撞地就闖進來,“哎呦,娘娘,娘娘!”

勇兒快步將他扶起來,“怎麽了梁公公,這麽慌慌張張地,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您慢慢跟咱們主子說。”

梁九功見莫哥也在,掂量著不能有些話是不能就這樣說的,隻含糊道,“皇後娘娘,您快去清寧宮看看吧。”

菀玥一愣,“怎麽了這是!要我去那裏做什麽?”

“皇上和貝勒爺,他們在那裏呢!”梁九功急切地看著菀玥,在他想來菀玥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菀玥站起來道,“帶我過去。”

菀玥想著清寧殿一路跑去,遠遠地就看見宮人們圍在殿外,一眾人隻是跪著哭求,卻是於事無補。

“皇上!皇上!開門呐!皇上!”她衝過去拚命地敲著殿門,裏頭除了劇烈打鬥聲,再沒有任何的應答。

“萬歲爺,皇後娘娘在外頭,奴才求求您!”梁九功跪倒在殿門前,若是讓孝莊知道了今日的情形,誰都脫不了幹係的。

許久,直到她沒有力氣再喊出聲了,門終於開了,她怔怔地看著殿內的情形,一群人衝進去,將倒在地上的滿是傷的福全攙扶出來。如菀玥所料,玄燁除了衣衫淩亂,卻是毫發未損,他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擦過身離開。

眼淚一

顆一顆地她的從眼眶裏掉落出來,很涼很涼,“臣妾知道,皇上打的是臣妾。”

他背對著她道,“你是朕心上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朕都不會傷害你。”

“可是皇上這樣做,就已經傷害到了臣妾。”她的每一個字眼都是傷痕累累。

玄燁回過身,對上她滿是淚痕的眼睛,滿是心疼道,“這不是傷害你,而是在懲罰朕自己。”

他也不回地走掉,他打了福全,後麵的許多事,都要他去承擔。

紫禁城的禦花園裏,湖麵上已經結成了冰,寒氣似乎從湖麵上升起,將整個紫禁城層層包圍了起來。

“給皇祖母請安。”玄燁問了安,隻立在孝莊身後不說話。

微微的寒風已然刺骨,他卻沒有一點知覺。

這裏除了蘇嘛,並沒有外人,孝莊聽到玄燁來了,再沒有別的話,隻一個回身,怒聲指責道,“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玄燁自然知道孝莊所指哪件,“孫兒並沒有做錯,孫兒與他是君臣,罰他是應該的。”

“雖然是君臣,可他更是你的兄弟,你怎麽能動手打他!”孝莊是多麽地害怕,當年僅一個董鄂妃便致使兄弟反目的事情,絕不可以再次發生了。

玄燁惱火道,“他做了不該做的事,他就該打!”

“那你給皇祖母說說,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玄燁咬著牙,恨不得再罰他一次,“他與不該說話的人,說了話不該說的話!”

孝莊打量他,見他怒氣未消,“那麽照皇帝的意思說來,福全那樣做就是欺君之罪了?而且不僅他有罪,另外那個人也有罪,是不是?”

他終於沉默。

“怎麽不說話了?”

“是他的錯,僅是他一個人的錯。”他不知道那樣做竟會將菀玥也牽連進來,所以他此刻有些後悔了。

孝莊萬萬不曾想到,她親自教導的玄燁,竟然也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來。“我看他倒是沒有錯,是你錯了!皇帝在宮裏對自己的兄弟大打出手,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天下人都要笑話了!”孝莊見玄燁還是不說話,語氣有所緩和,“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你必須要補償他!”

“補償他?”玄燁臉色突變,“那朕還有什麽麵子!”

“你打他的時候你怎麽沒想過,你一樣沒有麵子!”孝莊原是不想與他起任何的爭執的,所以又一次壓下怒火,“福全成家都那麽久了,所謂成家立業成家立業,這立業,皇帝就沒有為他考慮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