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阿金臉上懷疑的表情太明顯了,卷毛頓了一下,有點惱羞成怒:“能不能別什麽都先問我,你呢,你碰到了什麽?”
出於卷毛滿臉“你是不是在套我話”的警惕,雖然看上去很像是嘴硬,但阿金猶豫了下,出於本來就該分享情報的目的,回憶起了之前幻境裏發生的事。
“——我醒來的時候,被綁在十字架上,拿烙鐵燙了兩下疼醒的。一個‘醫生’出現,說要把我的手腳釘死,以驅逐魔鬼的靈魂,還喊來了他的兩個助手。”
“和你們長著一樣的臉。”她看向元欲雪和卷毛。
阿金不好意思地說:“我聽見‘你們’商量著殺掉我,拿我的器官作任務物品。的確是懵了一會,很絕望。然後就發現‘卷毛’居然是打算用刀殺死我……這麽說吧,依照卷毛的身手,動殺心就會直接下死手了,根本不會留給我反抗機會,也不會是這麽溫和的死法。所以我觀察了一會,發現這兩個人不對勁,所以就把他們幹掉逃出來了。”阿金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相當的真誠,讓卷毛微微一噎,反問:“什麽意思,在你眼裏我那麽凶殘嗎?”
阿金沒說話。
滿臉“懂得都懂”。
卷毛:“……”
居然因為他的形象太不夠凶殘而堪破幻境,卷毛的臉色已經微妙的發黑了。
一時間,卷毛有點逃避元欲雪是撞破了什麽破綻才逃出來,主動開口道:“我碰到的幻境和你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卷毛發現“元欲雪”想殺他的時候,滿臉震驚,真情意切地剖析了一番心情,用詞十分熱忱肉麻。大概就是我以一顆真心對你,你居然想殺我!
直到卷毛現在回想起來,都滿臉通紅耳朵充血。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卷毛實在不想說他在幻境中表現的有多蠢了,甚至立即想將副本boss都暗殺滅口。最重要的是,直到最後他也沒反應過來,準備忍辱負重地將兩個背叛他的“隊友”打暈帶走,結束這個遊戲再秋後算賬。正好動手的時候意外碰掉了“元欲雪”的麵具,直接露出了底下——一張空白的臉。
幻境能得到的信息,大致是從他們的記憶裏提取出來的。卷毛不知道元欲雪的模樣,所以在幻境裏,元欲雪的形象就成這樣了。
卷毛那時大概愣了足足有三秒,差點被反殺,才意識到眼前的是冒牌貨,勃然大怒,當場滅口後離開了幻境。
不過現在站在元欲雪的麵前,他當然不好意思提起那陣真情流露的黑曆史,耳垂發燙地含糊過去:“動手的時候,碰掉了元欲雪的麵具。發現麵具下麵沒有臉,覺得不對勁,就出來了。”
卷毛又對元欲雪補充:“也是因為這個,我出來後,才想讓你摘麵具看看。”
合情合理。
但阿金看著卷毛不太自在的臉色,總覺得他還隱瞞了什麽。
其他兩名隊友分享經驗完畢,按理來說輪到元欲雪了。
但元欲雪的經曆,他自覺平平無奇。
元欲雪想了一會,沒發現什麽實用經驗,非常平淡地敘述:“我是直接出來了。那兩個人和你們長得不太像。”
既然能一眼看出來,那應該是非常不像了。
阿金好奇,幻境原來還會有這種失誤。她感慨道:“運氣真好。”
元欲雪若有所思。
他運氣大概真的很好,沒碰見其他兩人經曆的那些故布疑陣。
卷毛別別扭扭地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後知後覺的慶幸。
他就說,元欲雪這種一看就孱弱無比、風吹就倒的新人,在這種單人困境裏豈不是很危險……好在他運氣沒有差的離譜,躲過一劫。
等會要更把人看緊點。卷毛想。
門外區域,那上百個活過來的“模型”應當已經離開,寂靜一片。阿金又活絡起心思,但她翻出元欲雪所畫的地形圖,鼻頭微微皺了一下。
“還去中心區域那個位置嗎?”雖然還有其他道路連接目的地,但要繞開擺放模型的那個危險停屍間的話,花費的時間成本太高了。阿金猶豫地將手指點在幾個關鍵路口,“繞路的話,也可能碰到其他危險。”
畢竟這個地下室,看起來太陰了點。
“去。”卷毛沒怎麽猶豫,開口。
元欲雪想了想:“不繞路。”
在卷毛心中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的羸弱新人,緊接著走到那架機械椅旁邊,取出了上半部分懸掛的一把雪亮刀具——因為有機械連接部位,刀具沒辦法直接取走。元欲雪隻就著刃口的鋒利部分,輕輕撬動了機械椅上麵的某個零件。
他們剛剛經曆過幻境,還處於內置保護時間中,沒因此激發什麽隱藏劇情。
元欲雪的手指修長漂亮,做起這件事來顯得十分靈活,卷毛隻看見他的手指輕點,和拆下一個普通螺絲那樣輕鬆隨意,很快拆解出了一塊銀色的圓柱形機械部件。
事實上這架機械椅的構造非常精密複雜,不用專業設備根本無法對它有一絲撼動威脅。但誰叫元欲雪將它每一個結構都分析掃描清楚,圖紙模型複刻在腦海中。元欲雪又是拆慣了一些高精密殺傷力武器的,這種相對而言科技含量落後的機械設備對他來說其實簡化了許多,哪怕使用粗陋工具都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認真地垂著眼,目光很專注,睫羽蓋下一層淡青色。白熾燈的燈光雖然照不見他的臉,卻將那一截頸項及若隱若現的鎖骨映得更如融雪般蒼白。這種專注更顯出某種奇特的吸引力,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幕極具觀賞性得像是某場藝術表演。皙白指尖拂過,很快從機械椅上拆解下了數個部件,大小不一。
元欲雪垂眸觀察了一下,挑選出幾個體積合適便於攜帶,外表又比較幹淨的零件,分發到了卷毛和阿金的手裏。
阿金有些訝異,想了想:“當護身符用?”
這個比喻也其實不算貼切,元欲雪道:“……算是。”
這波是薅副本羊毛啊!阿金莫名激動起來,她雖然不清楚元欲雪剛才操作的實際難度其實有多大,但仍然覺得元欲雪很厲害,除了不會打架外什麽都會,副本道具都能拆。
卷毛看著元欲雪放在自己掌心的小零件,五指合攏著包裹在了掌腹中,感受著它冰涼圓滑的弧度,臉微微一熱。
這也算是……禮物吧?
就這麽收人禮物,怪不好意思的。卷毛迅速瞥了元欲雪一眼,板著臉想,拿人手短,我就勉強照顧你一下好了。
那把機械椅被拆得七零八落後,沒有利用價值的它迅速被元欲雪無情拋棄。他們各自帶著一枚零件,重新來到讓他們吃了點小苦頭的“停屍間”裏。
很難說這些醫療器械的效果能作用到什麽程度,所以最初的打算是迅速通過停屍間,不多停留以免發生異變,但阿金還是忍不住觀察了一下四周。
那些模型似乎都已經爬回去了,但此時,陳屍櫃的櫃格仍有幾個是敞開了一條縫的,在他們踏入的瞬間,鏈條滑輪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響,落在阿金耳中宛若驚雷,她忍不住警惕地看去,發現那些櫃格正緩緩向裏推進,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阿金:“??”
效果還挺……
立竿見影的。
估計這點也被元欲雪和卷毛發現了,但他們隻是非常迅速地穿梭過停屍間,沒有多加討論,來到了計劃中將抵達的中心區域。
從某一段走廊開始,這裏像和地下室的其他區域劃分為兩個世界。
外麵破敗、昏暗、陳舊,帶著許多年前的腐朽氣息,有怪異如同刑具的醫療器械,積蓄著灰塵。
但中心區卻明顯……有經過現代改造的痕跡。
相比起元欲雪,卷毛和阿金的感知更明顯,這裏很像被改造過的私人醫院。
留給他們調查的時間並不多,為了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他們在每個區域停留的時間都相當短暫。隨著探索深入,頭頂燈帶的光漸漸微弱起來,甚至轉變為一種相當詭異的淡青光束,看起路來很費眼睛。
他們檢查過許多區域劃分,看見了很多正常的醫療設備,卻依舊一無所獲。
直到走進最深處一間緊鎖的冷藏庫區域,打開外麵的鎖後,裏麵的詭異景象驟然映進眼底——但玩家們顯然沒被嚇到,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終於找到了。
幽綠青光從下往上照亮,麵前的是無數排玻璃繭體,裏麵灌滿了粘稠的藥液,但仍可透過高透明的外殼和藥液看清楚裏麵的東西。
手、腳、眼睛、內髒……
是他們將要帶回的,人體標本。
結束遊戲的希望就在眼前,哪怕麵對這種可怖景象,恐怖感也被大大削弱了,阿金興奮地走上前,勉強透過微弱光線觀察眼前的物體。
明明沒察覺到危險,但下一秒,元欲雪聽見阿金很驚悸地“嘶”了一聲。
她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因為身體大幅度的晃動,差點癱倒在地。
元欲雪:“?”
阿金確實覺得自己腿有些軟了。
元欲雪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極佳的夜視能力讓他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晰,玻璃體內懸浮的是一顆人頭標本。
那張臉,他們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