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接下來的事情,西蒙永遠都無法忘記。
因為發現小孩的偷窺後,凱瑟琳娜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羞澀驚慌。
她竟然笑了!
她是故意笑給西蒙看的。
西蒙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笑容,隻是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人誤把惡魔當作天使。
惡魔有著與天使擁有同樣純真透徹的眼睛,但並不代表他們本性良善。很多時候他們隻是個任性的孩子,令大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有多大的仇恨。很多時候,僅僅是因為他們覺得,有趣。
“噢,托馬斯,”凱瑟琳娜翻身,緊緊糾纏著西蒙父親的四肢,嘴裏發出能讓所有男人骨頭酥軟的聲音,“親愛的,你愛我嗎?”
“哈……嗬……愛……最,最愛你,好了快點重新趴下去。”父親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摁進枕頭裏。
他的樣子讓年幼的西蒙害怕,凱瑟琳娜更是叫他恐懼。她絕對是來自地獄的毒蛇,身上仿佛有種非常邪惡的法力,拖著父親沉沉的墮落,墮落,不停地墮落。最終抵達遙遠而又陌生的深域,不管西蒙如何呼喚,他都聽不到。
凱瑟琳娜並沒有乖乖地就範,而是嬌嗔著用腳摩擦他,然後趁他分神之際,將腦袋轉過來:“可是我卻聽到仆人說,你心裏裝著的並不是我,而是一個侍女。天哪!一個侍女!”
托馬斯公爵不由一愣,手稍鬆,凱瑟琳娜便用力坐起來:“我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說出這種謊言來。高貴的公爵又怎麽可能會愛上出生卑微低賤的侍女呢,她甚至還為你生了一個兒子,而且還是你唯一的兒子。諸神在上,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麽我的丈夫一定會成為帝都今年的最大笑話。”
托馬斯冷著臉說:“你理會這些多嘴的下人作什麽,如果不喜歡,撤掉換一個便是。”
“這怎麽可以!我的公爵大人,你可不再是以前的泥腿子了,現在的你可是統領整個菲斯特行省的總督大人啊,”凱瑟琳娜露出弦然欲泣的表情,“若不好好懲罰這些隨意詆毀你名聲的賤民,他們將來就會無法無天,揭竿起義反抗你的統治。”
父親所有的動作驟然都停了下來:“你做了什麽?”他麵無表情地看著來自煊赫貴族家庭的女人,那一瞬間,西蒙以為他會甩凱瑟琳娜一個耳光。
凱瑟琳娜卻捂嘴笑了起來:“親愛的,為什麽你要用如此可怕的表情看著我,要知道,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難道你以為我會僅僅因為他們亂說話,就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用針線縫上嗎,嗬嗬嗬,怎麽可能。”
“我隻是直接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她眨了眨眼睛,繼而綻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對了,她叫艾什麽來著,艾麗莎?艾瑪?艾琳?”
“你對艾芙做了什麽!?”父親雙目噴火,凶狠地緊錮尖細下巴的女人,將她拉到身前來,一把掐住她的喉嚨。
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不過一個侍女罷了,改天我讓哥哥給你送十個過來,姿色保證絕對比她更好,**的功夫絕對比我更好。”
“閉嘴!你這個歹毒的婦人!”
父親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她卻大笑起來:“對,我歹毒,但至少我不想當國王。”凱瑟琳娜的笑容裏染著一絲瘋狂。
當國王?諸神在上,她到底在說什麽!?西蒙驚訝地捂緊自己的嘴巴。
我們可是最忠誠的霍蘭德家族,幾百年如一日地擁護皇族的統治權,她怎麽能說出如此詆毀我們的謊言。
父親瞳孔猛縮,不但沒有反駁她,揚手又準備騸過去。
“有種你就打吧!”凱瑟琳娜卻昂首挺胸主動迎了上去,“可是你不要忘了……”笑容驟然又從她的臉上消失,她收走了所有的表情,定定地深深望入父親的眼眸深處:
“是我名字裏的賈特思家族為你帶來了數之不盡的財富和機會。我們既然能夠讓你爬得更高,那麽,也隨時能夠撤走你腳下的梯子,讓你摔得粉身碎骨,永無翻身的機會。”
父親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
而她一旦獲得自由,並不逃開,反而無骨蛇一樣地纏上去:“托馬斯,噢,我的托馬斯。”她說,“愛我吧,恨我吧,隻要你給我一個兒子。他將成為獵鷹堡的繼承人,為我們兩個家族帶來永遠的友誼。”
西蒙產生了凱瑟琳娜化身為巨蟒的驚悚幻覺,仿佛看到她將父親一圈一圈的纏緊,然後慢慢收縮,要叫他窒息而亡。
可父親卻沉默了。
他的表情十分複雜,而他臉上的情緒每轉變一次,西蒙感覺他就離自己遠了一點。
他有心想要叫住逐漸遠離的父親,可他隻是膽小軟弱的西蒙,隻懂得毫無作用地害怕,無法從腹腔擠出一絲聲音。
於是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越走越遠,越變越陌生,最後終於徹底變成菲斯特行省的托馬斯總督,一個野心勃勃卻又實力有限的男人。
托馬斯公爵冷笑:“祝我們,友誼天長地久。”
凱瑟琳娜燦然笑:“祝我們,友誼天長地久。”
然後她把父親拉向自己。
伴隨著噩夢一般的粗重喘息聲,西蒙被冠上了野種的罪名被剝奪了繼承權,而他的母親遭受各種屈辱折磨後被趕出獵鷹堡。
這聲音,天哪,這聲音。
他們失去了容身之所,受盡歧視,顛沛流離,生活艱辛,東奔西躲。可不管他們逃到哪裏,都無法擺脫這萬惡的呻|吟聲。
這聲音,簡直就是諸神的詛咒!
一隻熾熱的手忽然撫摸上了野狼的臉頰,將他從回憶中驚醒。
“你還好嗎?”紅發少年臉上的擔心近得眼睫毛貼著眼睫毛,“對不起,是不是我讓你難受了?”
野狼完全像個傻子一樣地張口結舌,無法從喉嚨裏擠出一絲聲響。
而他的模樣叫阿斯蒙蒂斯更為擔憂。他竟然張開了雙臂將野狼緊緊地抱在懷裏,一邊拍著他的後背,一邊笨拙地哼起了歌曲,把他當個做噩夢的孩童哄了起來。
很難說到底是哪一個更讓野狼震驚,是阿斯蒙蒂斯的擁抱,還是他自己推開對方的手——野狼竟然控製了這具身體!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在那轉瞬即逝的咫尺時光裏,他用自己的手,自己的意識,感受到了另一個人。他們之間,並沒有隔著別人,隻要野狼願意,他甚至可以撲上去咬破對方脖子上的大動脈,不出多久,這個剛剛侮辱了他的笨龍就會流血不止而亡。
可是,好不容易終於可以控製身體了,野狼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攻擊,他迫切地想和阿斯蒙蒂斯說些什麽。可是當他張開嘴巴以後,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是因為他啞巴了,而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
確實,他又能說什麽呢,他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夢,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局外人,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夠控製身體。
到底是誰闖入了誰的夢裏?
又或者,這真的是夢嗎?
“你怎麽突然唱起歌來了?而且還全都不在調子上。”說話的人是塞壬,他笑了起來,絲毫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阿斯蒙蒂斯有些茫然。顯然,塞壬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叫他一頭霧水。
但很快,他就把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二人開心地嬉鬧在了一起。
不過,這些都與野狼無關了。因為他的意識竟然被排斥出了塞壬的身體,穿越了大海,飄向天空。
當他與雲朵齊高之時,野狼抬頭,漸漸褪去光亮的太陽旁邊,出現了兩個月亮,一白一紅,一大一小,詭異非常。
一道黑色的巨大影子陡然飛過眼前。
是那隻黑鳥!
野狼不由自主的跟隨了上去。
許久之後,雲霧散去,一座巨大的古代都城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無數穿著上古服裝的人類穿梭在紅磚大街,路邊林立著風格各異的神廟和宮殿,鬥技場的看台之外是噴泉與花園,空氣中彌漫著甜酒蜂蜜肉腸和蛋糕的香味……
美麗的女子走過妓院和飯店,脖子被套著鐵鐐銬的奴隸低頭匆匆走過彎曲狹窄的巷子和集市,有人抱著豎琴在吟唱各種半神的故事……
這樣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說它熟悉,是因為在野狼所生活的時代裏,很多建築的雛形都來源於這裏。甚至有不少人會刻意模仿上古時代的房屋風格,並冠以“複古”的美名,將房子賣出難以想象的高昂價格。
可同時,它也十分陌生。因為這裏竟然有如此多的神廟,供奉信仰著數以牛毛的眾多半神,海神巫神光明和平公證道德畜牧之神……甚至還有專門以狼為圖騰的狼神。一路上看得野狼差點花了眼,誤以為自己闖入了專門出售“半神”這個產品的跳蚤市場。
但是,野狼所生活的英圖帝國卻隻相信一個神,那就是光明之神。百姓們在周末也隻會去一個地方做禮拜,那就是光明教會。雖然他們平時嘴上總說諸神諸神,但他們心中非常清楚,那是遠在天上,與他們毫無瓜葛的諸神,唯一會回應他們的隻有光明之神。
唯有光明之神才是他們心中的真神。其他的神都保持了沉默,唯獨光明之神在凡間展現了他的神力——光明魔法,七大天使守護著這個國家,聖騎士保衛光明教會的力量,神聖而又不可侵犯。
最後,黑鳥再次失去了蹤影。
野狼困惑地四下張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被引到了海神殿。
蠟白色外牆的三層高的建築,恢弘壯麗而又不失美感。高大的棕櫚樹,椰林沙影,紅色帷幔,大理石地板。一磚一瓦,一門一柱,無不精雕細琢,奢侈華麗,令人咋舌。
野狼停在了海神殿的後花園,幾個園林工人低頭提著工具和花苗匆匆走過。
忽然,隊伍裏的一個人抬起頭來。
雖然臉上沾著褐色的泥土,但野狼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他來——刀疤臉!
不,應該說,他和刀疤臉長得一模一樣,但眼神卻完全不同。一個人的眼神不是那麽容易就發生改變了的。奇怪,究竟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寫城堡,想寫王子公主,尤其是我的奧斯曼國王陛下~噯,啥時候才能打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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